谷文
当王甲林老人站在楼下刺骨的东北寒风中时,我第一次对自己出门采访而居然不带相机而心生懊悔。与早巳不再是热点话题的普九大潮一样,他们这一批已经度过半个多世纪的老人也早已经站在历史舞台的大幕后,看着这些故事的起承转合。他们是那一段时间的亲历者,虽然已经淡去。但从未忘记。
单纯的普九
让王甲林校长回忆那些“普九”的年代,她说,如果要给那段时间一个关键词的话,可以叫做单纯。
为什么叫单纯?她说,当时人们的判断非常简单,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是不是好事?毋庸置疑,当然是好事。为国家提高教育水平,我们义不容辞。“一旦这个判断成立,那好,剩下的一切困难,能不能克服,都要克服。”她说,当时作为一个县城唯一的“实验学校”——现在这个荣耀了十几二十年的名称依然代表了当地的最优秀师资和教育水平的校长,一心一意建好学校是她的愿望和目标。至于钱从何来,她回忆道,当时的说法是国家拿钱。既然“国家”把钱拿来了,那么拨款下来建房子买教具招老师,这些似乎都理所当然。
但她很快发现,“国家的钱”好像并没有按期按批到位。即使到位了。也并不够按照规定所说的,建一个在当时来说“多少年都不能落后”的学校。作为校长的她也疑惑过这笔钱到底从何而来,当她发现这笔钱多数来自于地方财政时,她表示很震惊。但随即的就是理解。
借款建校
作为一任校长,她对普九期间的地方财政运行情况不能说了如指掌,但对地方财政的财力了解的八九不离十。从改革开放以后,教育投入一直都是地方财政投入的大头,曾几何时各地教委“都恨不得派一个人去财政局上班”。既然是资金大头,那么如此巨大的资金流让地方财政头疼就毫不奇怪。所以王甲林”表示理解”。
但她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国家的任务,要让地方财政一这里的地方财政在普九期间一度已经“地方”到了乡镇一级负担,而且是负担较大比例?而当时的乡镇级乃至县级财政完全担负不起这个责任。被当时的“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这当然是笑谈)所迫,项目就在那里,必须按时按量建成。
所以,这些工程往往都运用到了一个我国由来已久的理财手段:借钱。
矛盾的包工头
人民教育人民建,建好教育为人民。
“当时的人们还是很淳朴的。”王甲林回忆当初普九建校的时候,似乎又回到了那段还年轻的岁月。她说,包工头在普九建校的时候都觉得“很神圣”。因为按照当初的标准来看,学校要屹立几十年不倒,而且又是为了当地的学生而建,施工者们都几乎选用了当时可以找到的最好的建筑材料。而结果也按他们所想,在此次校舍安全工程检测中,除了一些乡镇小学因为基础设施缺失和建后保护不良而摇摇欲坠,那些当年的“重点”中小学除了看起来已经破旧不堪,并没有多大的安全隐患。
但是问题在于,如果地方财政没钱,拿什刨寸工程款?
上面说到,这笔工程款的来源,应当来源于以财政担保为最主要源头的银行贷款。而普九期间向银行贷款几乎是一个全国性的行为,地方财政向银行借款很难,所以有些工程款干脆就是白条一张。这一打白条,就是十几年。十几年过去,就算是高利贷的利息也远远跟不上CPI的涨幅,当年看起来是天文数字的工程尾款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回忆罢了。
后续乏力
遗憾的是,普九期间地方财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建设的校舍有许多并未派上用场。
王甲林说,这其实涉及到一个调研的问题,我国当时的政策是一刀叨,有乡镇就有学校,但这并不科学。根据经验,师生比在一比五十的情况下,一个学校的运行才是良好的。而在普九期间一个乡镇一个学校的情况下,有些学校的师生比只能达到三十甚至二十比一,这极大的降低了财政资金的使用效率。因此,她对辽宁财政在这次校舍安全工程中采用的“拆校补车”的方式大加赞赏。作为一个多年教育工作者,她认为,这么做不仅让多余的师资得到有效利用,地方财政也可以松一口气,去给合并之后的几个学校更多的投资以改善教学环境。
她说,我们的财政还忽略了其他的一点,就是在建校之后对校舍的维护等等后续问题。诚然,地方财政在自身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建起学校已经很难,但应当考虑到只有少数优秀学校在建校后,可以通过自身资金流转来维护学校基础建没。而无力维护的学校只能日渐式微,最终使得地方财政开头的努力化为泡影。
普九建校多年以后,一些乡镇中小学就是在这种缓慢的衰败中最后无力回天。
不必一视同仁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王甲林在听到校舍安全工程的开始就有一个不解之处:为何要让全国的校舍均抗8级以上地震?
她说,稍有地理知识的人都知道,地球上的几大地震带都是已经确定的,那些绝不可能发生地震的地区未必有其必要性,而地震高发区的校舍,抗8级地震又未必足够。
她表示,现在的校舍安全工程和当年的普九不能一概而论。普九项目中的全国性在校舍安全工程中体现的并不明显,如果能按照地震发生可能性等级将各地区划分为几个级别,分别给予建设标准一这并不会花费太多时间——些地方财政在教育支出上可能会更有的放矢。
作为一个老教育工作者,她认为,现在的财政“备课”做的还不足。尤其是财政越来越关注教育的现在,各省厅均决定将新增财力的一大部分放在教育上,那么这笔钱怎么花,怎么花好,都应该是地方财政考虑的问题。财政作为空泛的“拨款机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哭笑不得的地方财政
最让地方财政哭笑不得的是,就算到现在,笔者问受访的老教育工作者:你知道普九的钱从何而来么?多数会得到的答案不是一概不知就是“国家拨款”。这句活几乎已经成为笔者儿时新闻中提到款项来源的一个惯例。
严格而论,这句话相当正确,就算是乡镇财政拨款也算是“国家拨款”,但这就涉及到一个支出责任不明晰的问题,基层财政至少在普九项目上为这句话背了一个巨大的包袱。当然,在普九初期中央财政并不富裕的情况下,中央及省级财政转移支付较少情有可原,但在分税制改革之后中央财政逐渐殷实的情况下,不少地方财政也呼吁,在今后的各大项目中,是否可以酌情增加中央财政转移支付配套资金的比例,至少做剑有章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