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辉
小时候,除了大年夜,一年到头很少吃饺子。但在我们兄妹三人过生日时,母亲总会想法设法包一顿饺子吃。那时由于白面很少,饺子分白面的和黑面的两种,黑面饺子一般用掺了地瓜面的面粉包,又粗又涩。
有一年我的生日,母亲早就说好了,那天一定包饺子给我吃。谁知到了我生日那天,母亲却病倒了。到了傍晚,母亲还是强挣着起来,和面,拌馅儿,开始包饺子。
我们都知道,每次吃饺子,母亲在舀的时候,是很用心的,她的那碗里黑的多,白的少。而给父亲和我们兄妹的则是白的多,黑的少。那天我躺在炕上,看着母亲拖着病体忙着包饺子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趁母亲烧火的空当,我悄悄将妹妹和弟弟叫了过来。我们三个人嘀嘀咕咕了大半天,最后达成了一致:无论如何,这天要让母亲多吃上几个白面饺子。
终于,饺子下锅了,灶房里热气腾腾的。一家人团团围坐在炕上,在我的要求下,父亲点上了一枝蜡烛。不一会儿,随着一团涌进来的热气,母亲端着饺子上来了,每人面前放了一碗,香气四溢。这时,妹妹建议说:“妈,我听人说外国人过生日,都要许个心愿,然后吹蜡烛,这样可以长命百岁的。我看,我们今天也让哥哥许个愿,也吹蜡烛吧?”
“那敢情好,”母亲听妹妹这么一说,眉毛一扬,眼里闪着光,说,“我们今晚就这么办。”
我双手合十,闭上眼,许了一个愿后,“扑”地一声吹了蜡烛,屋内立刻暗了下来。这时,我伸出手,摸到了母亲的碗,迅速换到了我的面前,然后大声说:“好了,我们吃吧。”在弟弟的欢叫声中,父亲擦燃火柴,重新点上蜡烛,一家人开始吃饺子。可以说,那是我有生以来,吃到的最香的一顿饺子。
很多年后的一天,母亲过生日,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母亲包的饺子。当饺子端上来时,我愣住了,每个碗中居然还有几个黑面饺子。母亲说:“这是纯地瓜面的,听说保健,城里人都爱吃呢,你们也尝尝。”
看着这黑白混杂的饺子,我突然想起当年吹蜡烛吃饺子的趣事,就当作笑话说了出来。
母亲看着我们,笑了,说:“是有这事,我记着呢,你还偷偷将你的那碗饺子换给了我。”母亲慈祥地看了看我,又说,“就你们那点花花肠子,还能瞒过我?那天,你在换我的碗时,我就听到了,你刚一放下,我又给换了回来。别忘了,当年我能在黑影里纳鞋底,我的耳朵可好使了……”母亲得意地笑了。
我却在那一瞬间愣住了,看着母亲鬓边的白发,眼角湿润了。我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着一个黑面饺子,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心里暖暖的,全是幸福。
有军摘自《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