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
流产结怨:拒绝和解埋下伏笔
程婧1984年出生于重庆市涪陵区一个普通的市民家庭,大学毕业后在广西南宁市一家国际旅行社从事南宁至越南的导游工作。不久,程婧邂逅了一个名叫黄智航的帅哥,双双坠入爱河。
黄智航是广西宾阳市人,从医科大学毕业后被聘为南宁市一家医院的外科医生。2009年4月底,第4次怀孕的程婧对黄智航坦露了想做母亲的强烈愿望“我已经打过3次胎,不能再做人流了。”
与漂亮女导游同居几年来,黄智航觉得自己是天下最走桃花运的幸福男人。惟一让他遗憾和焦虑的是,自己很难踏上婚姻的红地毯,因为月薪只有两千多元的黄智航没钱购买婚房。为了给未婚妻构筑一套豪宅爱巢,黄智航于2009年6月初辞职,发誓“下海”挣大钱。
然而,在手术台上游刃有余的外科医生跳进商海却不会游泳,加上缺乏创业基金,黄智航的暴富梦很快破灭。就在这时,程婧的噩梦从天而降。
2009年12月15日深夜,全副武装的警察突然破门而入,给程婧的枕边人黄智航戴上了锃亮的手铐。亲眼目睹男友被带走,惊魂未定的程婧目瞪口呆?
很快,程婧从警方那里获知男友“犯事”的消息:黄智航为了筹款结婚,剑走偏锋,以聘请家庭教师为幌子,于2009年10月25日将广西民族学院大四男生李镇宁骗到一家餐馆“面试”,趁机将事前准备好的30粒磨成碎末的“三唑仑”掺进他的饭碗里……随后黄智航将昏迷中的李镇宁绑架到市郊一偏僻废井旁,将人质残忍杀害,并向黄镇宁父母勒索赎金10万元。
“天啊,真是作孽啊!”惊闻未婚夫成了杀人犯,程婧捶胸顿足,悲天号地。她做梦也不敢想像,未婚夫为她铺就的红地毯,竟是用一个年轻大学生的鲜血染红的!
案发后,肚子微隆的程婧火速找到男友的父母:“您老人家不能失去儿子,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没有父亲!”
面对准儿媳提出“救人”的提议,黄智航的父母不敢怠慢。黄家上上下下紧急动员,并向亲朋好友四处借钱,准备“买回”黄智航一条命。
此时的程婧通过咨询律师得知,虽然黄智航绑架杀人罪大恶极,但只要积极赔偿获得受害人亲属的谅解,主审法官就可以据此认定被告人“认罪态度较好”,黄智航便有获得轻判的可能。
听说未婚夫尚存一线保命的希望,程婧立即陪同黄智航的父母找到李镇宁的母亲黄莲芬,表示愿意赔偿30万元。前提条件是恳请黄莲芬在《谅解备忘书》上签字,然后亲手呈送给法官。
“就算你们赔偿1000万元,也换不回我儿子的性命。”黄莲芬面对送上门的30万赔偿金,断然拒绝和解,“作为一个母亲,这些钱我能花得安心吗?”
赔偿请求讨了个没趣,程婧并没有气馁。此后,她又多次劝说男友父母通过多种渠道、多种形式向受害者亲属道歉,黄莲芬却始终态度鲜明:决不拿亡儿的尊严做交易!
“人死不能复生,这个老太太简直没有人情味!”“救夫”失败,程婧绝望了。由于日夜焦虑不安,气火攻心,孩子胎死腹中。妇产科的一纸诊断书令程婧差点昏厥:她今后再也不能受孕,这就意味着程婧此后做母亲的愿望化为泡影。
案发后,程婧一直在替夫赎罪。如今她将自己意外流产的这笔账记在死者家属头上,尤其对李镇宁的母亲充满了怨恨。
正如程婧的预感一样,未婚夫的罪行难逃法律的严惩。2010年5月4日,南宁市中级法院一审判处黄智航死刑。在附带民事诉讼中,判令黄智航赔偿李镇宁父母18万元。
面对儿子被判处极刑,黄智航的家人再也不提及赔偿之事。因黄智航系成年人,法院只能没收黄智航的个人财产。但黄智航声称自己没有一分钱存款,无力赔偿。
追查遗产:旧伤未愈又添新愁
黄智航死罪难免,程婧的心彻底碎了。一审判决后,她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经历了这场人生的重大变故之后,身心疲惫的程婧需要一个人静静地疗伤。然而,死囚的一个秘密却又将程婧卷入风口浪尖。
原来,李镇宁的父亲李增贤耳朵几乎失聪,其所在的企业破产后,在一家工厂做门卫,每月薪水只有400元;李镇宁的母亲是南宁棉纺厂的下岗工人,靠每月打零工的收入300多元为生。
老俩口含辛茹苦地将独生子培养成人,眼看儿子即将毕业,却飞来一场横祸夺去了独生子的性命,这让这对夫妇的生活更加艰辛。黄莲芬将儿子的遗物全部保留,儿子的房间永远维持原状不变。每餐饭桌上,黄莲芬都摆放3套碗筷,只有这样,老俩口才觉得儿子没有离开。
黄莲芬夫妇的不幸遭遇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同情。从2010年6月开始,南宁市法律援助中心就指定黄富叶律师援助黄莲芬夫妇。黄律师认为,痛失爱子的黄莲芬夫妇必须得到赔偿,才能抚慰他们凄苦的心。
然而,死囚一口咬定自己是个一名不文的穷光蛋,这使赔偿判决成了一纸空文。早在二审期间,南宁中级法院法官蒋鸣霄曾就执行赔偿款问题询问过黄智航。黄智航讨价还价“如果我能赔偿,你们可不可以改判死缓?”蒋鸣霄说:“这个我做不了主,因为我是执行法官,不是审判法官。”
黄智航闻言立即变脸“难道李镇宁的父母又想要钱又想要我的命?”蒋鸣霄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无耻之极的死囚揍一顿:“你当初作案时,不也是要钱又要命吗?”4个月后,黄智航被依法执行死刑。
“黄智航会不会撒谎隐瞒财产呢?”见黄莲芬夫妇整日以泪洗面,黄富叶律师突发奇想。于是,黄律师前往南宁市房产交易中心查询,惊喜地发现在电脑系统中出现有“黄智航”的名字,但登记的身份证号码却与死囚黄智航不符。
黄律师没有放弃这一线索,要求工作人员告知房产地址。当得知此房位于南宁市青秀山区望园路“青年国际小区”时,黄律师心里有了谱,因为黄智航在审讯时曾交待他“租住”在这个小区。黄律师于是前往核查,结果证实了自己的推断:这间房子是以被告人黄智航和女友程婧两人的名义,在2007年12月26日共同购买的,房子面积84平方米,首付款20万元。
黄莲芬得到死囚的遗产赔偿似乎不成问题了。然而,此时两道难题却摆在律师和法官面前首先,黄智航当初与程婧共同买房时,只是男女朋友关系,不是夫妻关系的“共同共有”,只能是“按份共有”。因没有证据证明两人到底谁出资多少,黄智航所拥有的份额是个未知数;而房子女主人程婧却拒不露面,让执行工作陷入困境。
在法院的帮助下,黄律师终于联系上了程婧。但一见面,程婧便痛哭流涕,声称自己是无辜的,同样也是受害者。与此同时,程婧对黄莲芬怨气未消:“当初赔她30万元都不要,现在干吗盯着这间房子不放?这不明摆着跟我过不去吗?”
程婧认为自己旧伤未愈又添新愁,黄律师跟她面对面商谈5次,程婧表态绝不退让半步。就在法院考虑依法强制拍卖房屋时,黄莲芬却出面喊停:“不!”
原来,黄智航终审被裁定死刑后,黄莲芬曾给程婧写过一份言辞诚恳的信件,希望双方协商解决死囚遗产问题。程婧对黄莲芬当初拒绝和解一事耿耿于怀,对黄莲芬的信件付之一炬,不予理睬。
后来,黄莲芬通过援助律师多次表达诚意,程婧愤愤不平地回拒:“如果当初你们通融一下,我的未婚夫就有可能不会被处死,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就不会流产,我的损失谁来埋单?”
爱如惊雷:心灵废墟拥抱互救
起初,黄莲芬对死囚“遗孀”的态度颇为惊讶。后来通过多方打听,当得知程婧的处境后,黄莲芬忍不住流下眼泪。
原来,同居多年的未婚夫被处决、流产后不能再生育,一系列的重大人生变故令程婧精神崩溃,痛不欲生。低落的情绪和糟糕的精神状态让她无法工作,只好辞职在家借酒浇愁。一年来,心灵颓废的程婧怀揣怨悔与悲伤,始终走不出生命阴霾。花光个人积蓄后,失去生活来源的程婧吃了上顿没下顿。
看着这个过去青春靓丽的女导游如今变成了一个满目憔悴的“黄脸婆”,黄莲芬的心软了。她担心一旦法院强制拍卖那问房子,程婧这个外地女孩就会流落街头。更令黄莲芬揪心的是,这样生活下去,程婧闷在家中,不憋出神经病,精神也会彻底垮掉。为此,黄莲芬思忖着如何帮帮这个死囚“遗孀”。
通过多方了解,黄莲芳认为程婧消沉的主要原因是对已被处决的男友尚怀思念之情。把准脉之后,黄莲芬突然想到杀人案中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她就是“女绑匪”乔莹。黄莲芬觉得,可能“女绑匪”的现身说法能够引领自甘堕落的死囚“遗孀”走出生活泥沼。于是,黄莲芬恳求乔莹帮助程婧找回自己。
不久,乔莹找到程婧,开口就说:“在你心县中,为筹婚款而杀人的黄智航是个对爱情执著忠贞的男人。事实上,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程婧闻言大惊。
“我像个木偶一样被他玩弄,不仅为他堕胎,而且差点为他坐牢。”乔莹自揭伤疤,流着泪讲述了她与死囚之间风花雪月的故事——
原来,在实施绑架杀人之前,黄智航为了化解风险,决定找个“替死鬼”。他将目标盯上了在餐馆做服务员的19岁单纯女孩乔莹。黄智航谎称自己是贵州老板,名叫“余龙”,他趁机发动凌厉攻势,很快俘获少女芳心,两人偷食禁果后便在外租房同居。
在杀害大学生之前,黄智航借用乔莹的身份证在银行办了一张“金穗卡”。在绑架勒索得手后,黄智航于2009年11月30日突然安排乔莹到湖南衡阳“出差”,说是要对她来一次“爱情考验”。
乔莹以为男友是在制造什么浪漫的故事,便稀里糊涂地踏上了开往衡阳的列车。之后,在黄智航的摇控指挥下,乔莹莫明其妙地跨省取款10万元赎金。当她返回到南宁刚下火车,便被警察抓获归案。
通过审讯,警方确认乔莹是个“山寨绑匪”——她只是黄智航“爱情木偶剧”中的白雪公主。而此时的乔莹肚子里正怀着“魔鬼医生”的孩子…
乔莹无罪释放后,她认为不值得为这种“魔鬼医生”痛苦,立即到医院做了人流,并且更换了工作单位,从噩梦中走出后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
听了乔莹的讲述,黄智航在程婧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崩塌。直到这时,程婧才看清黄智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残忍本性。更令程婧震撼的是,乔莹自揭伤疤居然是死者母亲黄莲芬特意按排的!
那一夜,早已麻木的程婧失眠了。她想到这一年来为一个恶魔守身如玉,想着受害人母亲忍受着无比悲痛的心情,还在煞费苦心地拯救死囚“遗孀”,程婧惭愧万分!
2011年1月下旬,程婧主动找到援助律师黄宦叶,道出了死囚的遗产实情:黄智航当初买房时出资了10万元,此后每月1000元的按揭都是由她还款,程婧表示愿意替死囚赔偿受害人。双方当天达成如下协议:确认黄智航在该房产中的遗产份额为10万元,程婧分两次赔偿给黄莲芬夫妇。
看到程婧的脸上重新露出久违的笑容,黄莲芬与这个曾经一度怨恨、消沉的死囚“遗孀”相拥而泣……“今后,我能像女儿一样叫您妈妈吗?”依依难舍离开之前,程婧想着痛失爱子的黄莲芬晚年最需要的是亲情慰藉,她提出“认母”的恳求。黄莲芬的泪水再次奔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