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汉画：刻在石头上的历史

文 Article／图 Pictures_曾庆磊

外地朋友来南阳，如果时间有限，我带他们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汉画馆。那里陈列着触手可及的汉代历史，那里代表着南阳真正的文化底蕴。如果让朋友错过这样一个机会，我会感到非常遗憾。

汉朝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第一个鼎盛时期，政治、经济、文化都达到了空前的繁荣。西汉时，南阳郡成为全国著名的五大都市之一，享有“商遍天下”、“富冠海内”等美誉。当时，南阳的冶铁业尤为著名，由南阳生产的铁制工具和农具行销大半个中国。冶铁业的成熟，为西汉农业、手工业的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和技术条件。

到了东汉，光武帝刘秀发迹于南阳，他手下的文臣武将大多为南阳人，南阳更成为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们的云集之地，南阳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再一次得到提升。汉代统治阶级独尊儒术，大兴厚葬之风，往往将坟墓建造得像生前阳宅一样豪华气派。南阳盆地周围群山环抱，拥有取之不尽的天然石材。在诸多条件的催生之下，石墓一座接一座出现在南阳盆地，形成了中国历史上冠绝古今的地下石墓群。

随着汉室的衰落，那些雕刻精美的石像、石棺以及石刻工艺，一同被淹没在了历史深处。直到上个世纪20年代初，南阳籍甲骨文专家董作宾的一次偶然发现，才揭开了汉画像石的神秘面纱。汉画像石大多用作建造墓门或雕刻壁画，这些埋藏在地下的石头，既无金银珠宝的光泽，又沉重无比，自然难入盗墓者的法眼，这也正是汉画像石得以长期保存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南阳各界学者的不懈努力下，散落民间的汉画像石逐渐被收集归拢。1935年10月，南阳汉画馆成立，收藏汉画像石150余块。这些被人遗忘的灵石，在经历千年沧桑之后，终于再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1958年，南阳汉画馆搬迁至西郊卧龙岗的武侯祠内，郭沫若先生题写了馆名。1976年，汉画馆再次重建，藏品已达1300多块。

上个世纪80年代末，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加快，南阳汉画像石在国内外的知名度越来越高，参观、研究的人日益增多，于是当地政府决定投入巨资，新建一座规模更大、功能齐全，融展览、旅游为一体的现代化馆舍。1999年12月，这座现代化的汉画馆终于竣工，并正式对外开放。

新建成的汉画馆背依卧龙岗，面临白河，占地面积80余亩，展馆面积6000多平方米，收藏汉代画像石3000余块，成为全国规模最大、藏品最多的汉画像石博物馆。

步入汉画馆展览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古朴的圆雕石兽，被称作“天禄”、“辟邪”。天禄高1.65米、长2.20米，辟邪高1.65米、长2.25米，二者都是古代守护墓地的神兽。这对石雕风格粗犷，线条简洁，其沉雄博大的汉代特色，让人一眼就能辨别出来。

从神兽左侧转入，便来到了汉画像石展厅。展厅被分为序厅、生产劳动、建筑艺术、历史故事、社会生活、车骑田猎、角抵、舞乐百戏等10个部分。

一条条青石，一幅幅画像，穿越千年岁月，仿佛能听见当时的锤凿之声。站在石像面前，眼前出现一幕幕熟悉的画卷。从女娲补天到后羿射日，从嫦娥奔月到牛郎织女，一个个古老的传说一次又一次唤醒了童年的记忆。

在历史故事展厅，二桃杀三士、赵氏孤儿、西门豹治邺、荆轲刺秦王、高祖斩白蛇、鸿门宴等石像，仿佛展开了司马迁的《史记》长卷，用无声的影像定格了历史的瞬间。透过舞动的线条，透过灵动的形象，眼前飘过一道道刀光剑影，耳畔传来“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悲歌。就是不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石像上的人物，会跳到大厅里，悄悄上演一场《赵氏孤儿》或者《夜宴》的大戏吗？

由于汉画像石大多出于贵族富豪之墓，其内容便以反映当时上层社会享乐生活为主，像什么宴饮舞乐、骑射田猎、技击斗兽、巫术杂耍等，包罗万象。这些画像大都轮廓分明，线条流畅，主题突出，动感强烈，体现了汉代粗犷、豪放的审美趣味。当代著名画家吴冠中先生在参观南阳汉画馆后动情地说:“我简直要跪在汉代先民的面前了。”

种类繁多、自成系统的天文类画像也是南阳汉画馆的一大特色，刻有三足金乌的日轮，刻有蟾蜍或玉兔的月轮，表现日食天象的“日月合璧”等，为后世研究古代天文学史留下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在南阳汉画馆众多的汉画像石当中，许阿瞿墓志铭画像石被视为“镇馆之宝”。1972年，该画像石出土于南阳市李相公庄，是全国独一无二的带墓志铭的汉画像石。这块画像石上不仅雕刻有精美的画像，还镌刻着墓主人的姓名和确切的纪年文字，是我国目前发现年代最早的墓志铭。

许阿瞿墓志铭画像石宽1.09米，高0.69米，画面分上下两层，上层是墓主人生前观赏游戏的场面，下层是舞乐百戏。画像左方是墓志铭，铭文竖刻6行，满行23字，共136字，记述了5岁男孩儿许阿瞿去世时家人的哀痛和怀念。由于该画像石价值独特，常常被各级文物部门征调参加国内外巡回展出，参观者在南阳汉画馆中往往只能见到许阿瞿画像石的复制品。

2008年5月，在南阳举行的一次学术研讨会上，一张胡服骑射汉画像石拓片引起了中科院研究员、著名西域研究专家杨镰的关注。胡服骑射的汉画像石展现了张骞出使西域时驱除阻挡者的画面，生动再现了已经消失的丝绸之路的历史细节。在南阳汉画馆中，那些高鼻梁、深眼窝的胡人，那些烤羊肉串的画面和充满西域风格的舞蹈，让杨镰这位60多岁的老人激动不已。

此后，杨镰老先生三次重返南阳，经过多方探寻，缜密考证，最终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南阳曾经是汉朝丝绸之路的源头之一。一石激起千层浪，沉寂多年的南阳汉画馆一时间门庭若市，南阳汉画像石再度蜚声中外。

灵石不言，穿越千年的风尘，远去了刀光剑影，远去了车水马龙。或许，这些静静的石像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有待后人去发掘。

图：汉代墓门上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