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景方应用论析

2011-05-16 03:31
天津中医药 2011年4期
关键词:桂枝汤伤寒论桂枝

何 任

(浙江中医药大学,杭州 310053)

仲景方应用论析

何 任

(浙江中医药大学,杭州 310053)

简介:何 任(1921-),男,浙江杭州人,出生于中医世家,父何公旦,当时名医,誉满江南,何老医学得自家传,并于1941年毕业于上海新中国医学院,历任浙江中医学院(现浙江中医药大学)院长,杭州市中医协会主委,浙江省中医学会会长,全国中医药学会常务理事,高等中医院校教材编审会副主委,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成果评审委员,浙江中医学院学术委员会主任,《中医报》社社长,何氏中医基金会会长,浙江名中医馆馆长等职;曾任浙江省第四届政协委员,第五、六届浙江省人大常务委会委员,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现为浙江中医药大学终身教授、主任中医师、博士生导师,中华中医药学会顾问、终身理事,浙江省中医药学会名誉会长,浙江省名中医研究院名誉院长、专家学术委员会主任委员,浙江省中医院首席学术顾问,浙江省何任中医药研究院院长,为中国著名中医教育家、理论家、临床家,首届国医大师,首批全国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指导老师,首届国务院特殊津贴获得者,“中国百年百名临床家”之一;对张仲景学说造诣精深,被日本汉方界誉为“中国研究《金匮要略》的第一人”。

张仲景《伤寒论》、《金匮要略》方,配伍严密,疗效卓越,为历代所推崇,习称“经方”。文章分别以八纲、八法就其应用予以论析,详明其理法方药,推衍其临床运用,以期达到“古为今用”、“应用无穷”之目标。

张仲景;《伤寒论》;《金匮要略》;经方;应用

【编者按】中医经典系中医理论之渊蔽,为学习、研究、发展中医学术的必由门径。“读经典、做临床”是培养优秀临床人才的重要途径。《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乃中国最早的辨证论治专著,何任教授是蜚声全国中医药名医大家,首届国医大师,对仲景学说造诣精深,被日本汉方界誉为“中国研究《金匮要略》的第一人”。何老指出,读《伤寒论》要从纵观(即从六经着眼),从横观(即从八纲剖析或以六淫择方),全面分析各方,重点为六经病之主证主方,方随证而设。并以桂枝汤、大承气汤等为例示范如何在临床运用经方。《金匮要略》则着眼于脏腑辨证的整体观,体现了辨证论治精神及“同病异治”、“异病同治”的法则,以百合地黄汤、肾气丸为例,介绍了如何在临床应用《金匮要略》方。何老提纲挈领、深入浅出的论述,示人以学习经典的方法。《礼记》有云:“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即学习继承、思考参悟,实践创新,如此周而复始,必将造就中医人才,成就辉煌中医药事业。有鉴于此,全文刊载何任老的高文大章,希冀对大家有所启迪,有所帮助。

仲景方法度谨严,疗效卓著,为后世所极重。徐大椿有谓:“古圣治病之方,其可考者,惟此两书(即《伤寒论》、《金匮要略》),真所谓经方之祖。”尊称仲景方为经方。近人曹颖甫,著《经方实验录》,其所谓“经方”,即专指《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两书之方剂。

综考张仲景所论之方,至今仍为我中医界有识之士所乐道,其显著特色有二。

第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古往今来,仲景方经2000年许,为亿万人无数次医疗实践所证明,疗效显著。其之所以成为“众法之宗,群方之祖”(喻昌《尚论篇·序》)者,乃因其配伍严谨,用药精简,体现了“方以法立,法以方传”之特点。

第二,仲景方用药升降浮沉之揆度,性味亲和之选择,主辅安排之恰当,佐使量材之驱遣,分量多寡之裁定,煎法服法之规矩,无不斟酌精蕴。这些特点,都值得认真继承和发扬。

一个时期以来,在中医某些临床工作中,存在这样一些现象,即有些医生开方忽视法度,方乱而杂,药多而重,缺乏精炼、纯正的要求。药味之多,用量之大,往往超过常用范围,这不能不对中医学术水平和医疗质量的提高带来一定影响。我想,如果要改变这种状况,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加强对仲景方的研究,对仲景方的价值重视一些。具体说,就是对仲景方的确切应用指征要掌握,对仲景方的取效道理要了解,对仲景方的组合要理解,更重要的是要在实践中去应用它。如果掌握了这几点,不但能按法用方,而且还能将仲景方的应用推而广之,真正产生古为今用的效益,甚至达到“应用无穷”的境界。

1《伤寒论》方应用论析

《伤寒论》全书113方,以八纲视之,诸方分主阴、阳、寒、热、表、里、虚、实。例如芍药甘草与桂枝甘草等为阴阳之主方,桂枝、麻黄、柴胡、越婢、承气、抵当、陷胸、泻心等为表里之主方,四逆、理中、真武、白虎等为寒热之主方,五苓、栀子等为虚实之主方。进而言之,则阴阳之中又有寒热、表里、虚实,表里中又有阴阳、寒热、虚实,寒热之中又有阴阳、表里、虚实,虚实中又有阴阳、表里、寒热。千变万化,均不离八纲。故用《伤寒论》方,必须对《伤寒论》方先有个全面的认识,如此则成竹在胸,遇百病均能有所选用。

再进一步言之,则芍药甘草汤为阴虚养阴之方,桂枝甘草汤为阳虚扶阳之方;桂枝汤为调营卫之虚热之方,柴胡汤为和气血之实热之方;麻黄汤为表实散寒之方,越婢汤为表实清热之方;承气汤能破阳实,抵当汤可破阴实等等。种种变化,均有按八纲分列之规矩准绳,若能一步步加以熟谙,自能为得心应手之运用创造条件。

各主方以外,又有各种单味药方。如甘草汤敛阴润燥,只用一味甘草;文蛤散通阳取汗,仅有一味文蛤;瓜蒂散一物而清暑取吐;皂荚丸一味而取其化痰。余如诃黎勒散之固涩,鸡屎白散之疏肝,红蓝花酒之活血,蜜煎导、猪胆汁导之外用通便,因液涸体虚不胜内攻而外导等。用药虽单纯,其治却专一。这一类方都易于认识,便于记忆。这些均从主方及单味方约而言之。

另外,其他各方则可从纵的方面观察,以六经各方加以认识。六经各有主证,各证又各有主方。如太阳经,太阳居表证在寒水,方亦以解寒水立论,如大青龙汤、真武汤、桂枝汤、麻黄汤等等。少阳居表里之间,治宜和解,柴胡汤之类适为所宜。阳明居里,燥为主证,治宜下达,白虎汤、承气汤均能治燥。太阴湿土之经,故腹满、脉缓、吐利证多见,以桂枝加芍药汤、桂枝加大黄汤以导其滞。少阴心肾,上火下水,或泻火或壮火,如黄连阿胶汤、附子汤;水盛者,麻黄附子细辛汤;火气微者,通脉四逆汤等。厥阴为肝木心包,分用当归四逆汤、麻黄升麻汤、乌梅丸等。以六经主方主证为基础,而详察之,熟谙之,则运用时自可执简驭繁。

综观《伤寒论》诸方,莫不遵法度、合病症。从纵观(即从六经着眼)、从横观(即从八纲剖析或以六淫择方),全面分析各方铺设,则张仲景立方之堂奥,颇能窥得。继而再就各方方义,从宏至微深入探讨。例如桂枝汤方义,先明确其主治太阳中风有汗,再探讨其加减变化:如加重芍药,即变为治太阴腹痛下利;加桂枝,则治奔豚气病;加芍药、饴糖,则为补中之品;加芍药、加大黄,则为攻腐导滞之方矣。又例如四逆汤,加重干姜、附子,则变为通脉;去甘草,则为干姜附子汤。药味之增减,药量之轻重,治效迥异。

按以上所论剖析归纳,可知三点:首则,记熟各方,大体上作八纲之辨别,以了解各方之意义,及各方相互间透析之关系,此即从横观也。次则,分析各方,从六经加以熟悉。《伤寒论》113方分属六经,最易记诵,而重点在于六经病之主证主方,方随证而设。所谓“主证”者,即是六经提纲。如“太阳病”提纲“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主方为麻黄汤、桂枝汤;“阳明病”提纲“阳明之为病,胃家实是也”,主方为白虎汤、承气汤;“少阳病”提纲“口苦、咽干、目眩”,主方为小柴胡汤、黄芩汤;“太阴病”提纲“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自痛,若下之,必胸下结鞕”,主方为理中汤;“少阴病”提纲“脉微细,但欲寐”,主方为四逆汤;“厥阴病”提纲“消渴气上冲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主方为乌梅丸。当然,六经各自之主方与主证,仍应通过准确辨证,用之切当,才能获效。如上述太阳病主方是麻黄汤、桂枝汤,也得辨清是太阳伤寒抑或是太阳中风,方能投用恰当。此即从纵观也。三则对各方方义、加药、减药,必须探讨清楚。如上述列举的桂枝汤、四逆汤即是。

为便于记忆、分辨《伤寒论》方,亦可以六淫致病的分类举出代表方。例如:风,可以桂枝汤、葛根汤;寒,可以麻黄汤、桂枝二越婢一汤;暑,可以白虎加人参汤、一物瓜蒂;湿,可以桂枝附子汤、麻黄连翘赤小豆汤;燥,宜炙甘草汤、承气汤;火,宜黄芩汤、黄连汤等。

对药味之认识、掌握,也是学用《伤寒论》方不可忽视的。方之取效,固在于辨证之精确,然亦在于药性之熟谙。能辨病而用药不当,非但不效,且多贻害,故通晓《伤寒论》用药处方当为重要一环。例如就人参而言,张仲景用人参,不仅得人参之性,实能扬其长而尽其用。人参之功,首在于补。张仲景用以为补者,如补脾用理中汤(丸),补胃如大半夏汤,补肺胃如竹叶石膏汤,补肝如乌梅丸、吴茱萸汤,补心侧重于脉。因脉生于营,营属心,如白虎加人参汤之用于暑病脉虚,四逆加人参之用于脉微,通脉四逆汤加人参用于脉不出,炙甘草汤用于脉结代,取用均不同。用人参之次在于和。小柴胡汤为少阳和解剂,其实柴胡、黄芩解邪,而人参则和解调停之;胸痹诸方不用人参,而胁下逆抢心则用人参,且按小柴胡汤之加减法,于呕、渴、胁下痞硬不去人参,从而可以悟出张仲景用人参之法。然而张仲景用人参之妙,尚不止此。一般痞满忌人参,但以人参佐旋覆花、干姜、半夏,则人参可用于散痞;腹胀忌人参,但以参佐厚朴、干姜、半夏,则人参可以除胀;人参能实表止汗,有表证者忌之,若汗出后烦渴不解,于甘寒剂中亦用之;人参能羁邪留饮,咳证忌之,若脉虚而津已伤,于散邪蠲饮剂中亦用之。将人参用得如此指挥如意,亦只能于张仲景书中见之。

按:此节所论分析之,除例举之张仲景用人参之巧妙应手而效外,用其他药亦均有特殊之配伍,经过配伍,功效改变,甚至完全不同。比如张仲景方之用甘草,从《伤寒论》与《金匮要略》而言,《伤寒论》用甘草之方多,《金匮要略》用甘草方相对略少些。《伤寒论》方多有六经、阴阳之变化,甘草亦随之而异其用。如甘草干姜汤回阳,芍药甘草汤救阴,桂枝甘草汤扶阳,大黄甘草汤泻火,甘草麻黄汤发汗,藜芦甘草汤吐痰,桔梗甘草汤宣肺,紫参甘草汤清血。虽所举各方都用甘草,但与他药配合,则别具功效。此为视经方用药、辨经方配伍之最当注意者。再是上文论及腹胀忌人参,但以人参佐厚朴、干姜、半夏,则人参以除胀者,如《伤寒论》曰:“发汗后,腹胀满者,厚朴生姜半夏人参汤。”此条文即是。又若汗出后烦渴不解,于甘寒剂中亦用人参,白虎加人参汤即是。

或谓张仲景《伤寒论》用药之原则根据为何?余意以为:首先,仲景方之形成在于他收集并实践了当时及前代各种流传之验方,就他本人体会而升华制订,即所谓“博采众方”也。第二,用药之根据原则,《伤寒论》113方,其总药不过90味左右,而最常用者亦不过十之二三,以此不甚多之药味治疗各种证候,即所谓“勤求古训”也。其所“勤求古训”者,主要应是《素问·至真要大论》等篇,亦有当时所能了解到的有关《本草纲目》内容。然而如“辛甘发散为阳,酸苦涌泄为阴”,“阴味出下窍,阳气出上窍”,“味厚者为阴,薄为阴之阳;气厚者为阳,薄为阳之阴。味厚则泄,薄则通”,“气薄则发泄,厚则发热”,“壮火之气衰,少火之气壮”,“壮火食气……”等等。寥寥若干文字,包含了各药组方之原理。配合当时所有本草资料,温、平、寒、热四气之作用,及气、血、脏、腑,攻、补、升、降,错综变化而治诸病。第三,《伤寒论》方以六经言,各经有各经之主药。如太阳病之麻黄、桂枝,阳明病之石膏、知母、大黄、芒硝,少阳病之柴胡、黄芩,太阴病之人参、白术,少阴病之附子、干姜,厥阴病之吴茱萸、当归等。而各类方亦有主次,有其主药。如麻黄汤类中麻黄常是主药,四逆汤类附子常是主药等。

张仲景用药,于药量之加减,而处方主治也随之不同。如桂枝汤加桂二两即治奔豚气病与桂枝汤的治太阳中风就完全不同。这在上面已论述过了。另外,《伤寒论》方之加工法、服用法之深层讲究,更应十分重视,细密探索。《伤寒论》方有多煎、先煎、后煎,如麻黄,多是先煎去上沫;乌头则多煎,或加蜜再煎;半夏泻心汤煎两次,第一次取它十分之六,去渣,再煮取它一半,温服它的三分之一,1日3服。大承气汤先煎厚朴、枳实,后入大黄,最后加芒硝一二沸,而且在服法上说明“得下,勿更服”。这些均应熟谙。应用中照此办理,常获明显效用。

《伤寒论》方应用举例:

1)桂枝汤:患者男,40岁。形寒畏风,行动感心悸自汗出,胃纳欠展,二便正常,苔白舌淡,脉浮缓。素体本弱,复感风寒,宜调营卫。药用桂枝9 g,白芍9 g,生甘草6 g,生姜6 g,红枣9枚。3剂。进2剂而痊愈。

本例辨证,素体本弱,动辄心悸,乃心阳不足。桂枝汤为表里方类中之表方。故太阳表虚证投之以调营卫。

2)大承气汤:患者男,35岁。随车押运货物5~6天,起居失常,饮食杂进,脘腹胀满,大便4日未下,小便黄而少,呼吸促急,苔黄,脉沉实。此里实之证,宜先去宿滞。药用生大黄9 g,厚朴12 g,枳实9 g,芒硝9 g。1剂。药后下硬便,小便亦较多,痊愈。

本例辨证为里证阳邪实滞。患者素体健壮,脉证为腑实,故迳投大承气汤。本汤为正阳明之品,热淫于内,治以咸寒,泄胃下结,故便通、积除、胀满解。

3)理中汤:患者女,57岁。胃纳欠展,食入不舒,大便溏下,每天3~4次,腹部隐痛,脉濡弱,舌质淡,苔白。药用党参12 g,白术9 g,干姜5 g,炙甘草5 g。5剂。复诊谓服药后,腹已不痛,便次减为日2行。原方加茯苓12 g,又服数剂而痊愈。

本例辨证为里寒证,即自利不渴之太阴病,故投以理中,于虚寒而致之便利、腹痛者,能温运中焦、补气健脾,故虚寒解而痛泄平。

4)五苓散:患者男,42岁。感邪以后,自服药发汗,热退而未净,心烦口渴,夜不能寐,脉浮苔薄,宜解热利水。药用猪苓12g,茯苓12g,泽泻9g,白术9g,桂枝5g。3剂。药后热除,小便利,口渴解。

本例为太阳病发汗后,热未尽而口渴,邪犹在表,又入水府,热与水结之症。以五苓散化气行水,健脾解表,则水停下焦,津不上承之表证口渴,能得表里双解之功。

余以为临床时并非专以仲景方统治一切病证,后世医家发展之经验诸方,亦宜兼而取之。若治重病大症,仲景方堪为推崇(余尝以大半夏汤加味治食道癌中、晚期患者不能进食者而收效。又如以真武汤治太阳病、少阴病以及胸膜炎积水、肾炎等等,颇有起沉疴之功。其他仲景方验案亦颇多)。金元诸家方亦多见效可取,如治脾胃病、郁证、神经官能症、内伤虚证等等。至于温病,既可用仲景方,亦适宜江南医派时方,足可师法。总之,后世诸家经验方,均可丰富临诊取用范围。强调仲景方,同时不排除其他方也。

2《金匮要略》方应用论析

《伤寒论》以六经立论,统摄于阴、阳、寒、热、表、里、虚、实八纲,然亦可以八法为主(如汗,麻黄汤;吐,瓜蒂散;下,大承气汤;和,小柴胡汤;温,四逆汤;清,白虎汤;消,抵当丸;补,炙甘草汤等等)。《金匮要略》以脏腑立论,其方亦纳为八法,统于八纲。此乃与《伤寒论》方分析之不尽同处。

《伤寒论》不引杂病方。细察经义,其制方之法,《伤寒论》方既详且尽,杂病书中自无庸重加演绎矣。总之各证各治,各治各方,专其所能,均不离辨证论治之原则,此为运用《金匮要略》方之关键。

辨证论治之原则,是张仲景对治疗学之重大贡献。《金匮要略》关于八法的应用,既体现了辨证论治精神,又着眼于脏腑辨证的整体观念。

《金匮要略》方的八法是:

1)汗法:病邪在表,宜取汗法。《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其在皮者,汗而发之。”《金匮要略·痉湿暍病》篇说:“湿家身烦疼,可与麻黄加术汤发其汗为宜,慎不可以火攻之。”麻黄汤本为伤寒表实无汗之方,对湿邪在表,则用麻黄加术汤微微发汗,以散在表之湿邪。另如越婢汤、越婢加术汤、桂枝汤等等,亦属于汗法范围。

2)吐法:病邪在上,可通过呕吐以排除病邪。《素问·至真要大论》曰:“其高者,因而越之。”此为用吐法之理论依据。《金匮要略·腹满寒疝宿食病》篇曰:“宿食在上,当吐之,宜瓜蒂散。”这是病邪在上、因势利导的方法。但是吐法用之不当,易伤正气,故目前中医临床上用吐法的不多。

3)下法:病邪结在里之实证,宜用下法。《素问·至真要大论》说:“其下者,引而竭之。中满者,泻之于内。”一般实热相结证,用寒下。如《金匮·腹满寒疝宿食病》篇说:“脉数而滑者,实也,此有宿食。下之愈,宜大承气汤。”此邪在肠胃之下法。然亦有停痰留饮、瘀血内蓄等证,宜去旧生新,《金匮要略》下瘀血汤、大黄虫丸之类属之。

按:八法中汗、吐、下法,均属在病情需要时因势利导之治法。举《金匮要略》之下法为例,凡有泻下法者,计条文30多条,方剂20多首。如寒下,大承气汤;温下,大黄附子汤;润下,麻子仁丸;逐水,十枣汤、己椒苈黄丸;攻瘀,抵当汤等。而各种泻下法又常常兼而用之,如既泻热又攻瘀之大黄牡丹皮汤,既逐水又导滞之厚朴大黄汤,既逐水又攻瘀之大黄甘遂汤,既泻利又去湿热之茵陈蒿汤,既解表又攻里之厚朴七物汤。

汗、吐、下三法,用之亦要恰当。汗而勿伤、吐而勿缓、下而无损,当为用汗、吐、下法宜掌握之关键。

4)和法:邪在半表半里或证属寒热错杂者,宜用和法。和法包含着和解及调和的方法。《金匮要略·呕吐哕下利病》篇说:“呕而发热者,小柴胡汤主之。”此指邪在半表半里,症见寒热呕吐,故虽论杂病,却从少阳证角度治以疏解清热、和胃降逆。

5)温法:寒证宜用温法。《素问·至真要大论》说:“寒者热之。”又说:“治寒以热。”此为用温法之依据。《金匮要略·痰饮咳嗽病脉证治》篇说:“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痰饮为阴邪,易伤阳气,而阳能运化,寒饮自除。故用苓桂术甘汤、肾气丸之类。另如温法方,《金匮要略》大乌头煎、通脉四逆汤均是。寒与虚常并存之,故温法亦多与补法配合,如当归生姜羊肉汤即是。

6)清法:清法多用于热证。《素问·至真要大论》说:“热者寒之。”又说:“治热以寒。”此为用清法之理论根据。《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病脉证治》篇之百合地黄汤、百合知母汤,以及《金匮要略·痉湿暍病脉证治》篇治“太阳中热”之白虎加人参汤,治“热利下重”的白头翁汤,均属清法。

7)消法:消法多用于邪结在里而未尽实者。《素问·至真要大论》说:“坚者削之……结者散之”此为用消法之依据。《金匮要略·疟病脉证治》篇说:“……此结为癥瘕,名曰疟母。急治之,宜鳖甲煎丸。”《金匮要略·水气病》篇的枳术汤亦是消法。凡气郁、血瘀、停痰、积食、癥瘕、积聚,多可采用消法。活血化瘀亦是此类。

8)补法:虚证宜补。《素问·三部九候论》说:“虚者补之。”《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篇的黄芪建中汤、酸枣仁汤、肾气丸、当归生姜羊肉汤均属之。补法是对气血、阴阳、脏腑虚损给予补益的方法,《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的“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即是。

按:和、温、清、消、补诸法,除单独用者外,亦常相互配合,如寒热并用、温清同用、攻补兼施均有。其方如外寒内热之白虎加桂枝汤,寒热交结之半夏泻心汤,寒热错杂之乌梅丸、鳖甲煎丸,真寒假热之《伤寒论》白通汤等。攻补兼施一类方则更多,约占《金匮要略》方之一半以上,如竹叶汤、薯蓣丸、白虎加人参汤、附子粳米汤、大半夏汤等。

和、温、清、消、补诸法,用之亦要恰当。和而勿泛,温而勿燥,清而勿过,消而勿伐,补而勿滞,亦为用5法之应注意者。

《金匮要略》全书按疾病分类分篇论述,但在方剂应用上,始终贯穿着辨证论治的原则,故而也体现了“同病异治”和“异病同治”的内容。例如《金匮要略·痰饮》篇说:“短气有微饮,当从小便去之,苓桂术甘汤主之,肾气丸亦主之。”两方同可治饮病,但前者着眼于健脾,后者着眼于温肾。又如:“病溢饮者,当发其汗,大青龙汤主之,小青龙汤亦主之。”此等均属同病异治。而“异病同治”者,如肾气丸,《金匮要略》书中凡五见:一是治虚劳腰痛,二是治短气微饮,三是治男子消渴,四是治脚气上冲,五是治妇人转胞。可见各种不同病证,病机皆属于肾阳衰微、气化失权,故均用肾气丸。又如《金匮要略》用大承气汤治痉病、治宿食、治下利、治产后发热,这4种病虽各不相同,但病机都由胃中实热所致,故均采用荡涤实热、急下存阴之大承气汤。

《金匮要略》继承《内经》的思想体系,以脏腑经络学说作为辨证论治的基础,凭望、闻、问、切四诊所得到的征象分析而确定运用方剂,可见四诊是用《金匮要略》方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金匮要略》的方剂,大多为汤剂,而且很注重煎法和服法。比如风湿脉浮、身重、汗出、恶风用的防己黄芪汤,对生药的加工、煎法、服法、加减法、服药后的反应等都阐述得很详细。又如大乌头煎的煎法也十分详细合理(“加水,先煎取一升后,去掉药渣,加蜜二升,煎令水气尽,取用二升”等)。除了汤剂外,有鳖甲煎丸、薯蓣丸等丸剂,有当归散等散剂,有红蓝花酒等酒剂,有狼牙汤等洗剂,有雄黄熏剂,有蛇床子坐药等。绝大多数《金匮要略》方至今还是常用的有效良方,而且应用范围也有所扩大。

按:《金匮要略》方剂在运用上已如上所述,分析之,一者无论“同病异治”、“异病同治”,均离不开辨证论治;二者《金匮要略》之治疗用方,乃继承《内经》“治未病”及整体观之指导;三者其用方均在详细诊断辨析后而施。由此,其方剂甚为精确,加减一味药其治即不相同。例如:苓桂术甘汤与苓桂甘枣汤两方,均有茯苓、甘草、桂枝3味,而苓桂术甘汤在3味外加白术,治“心下有痰饮,胸胁支满,目眩”,苓桂术甘汤在3味药外加大枣,则治“发汗后,心下悸”的奔豚气,其各自之主治即各不相同。

至于对四诊的重视,也是颇具特色的。如对切诊,《金匮要略》脉诊独取寸口,以寸口分寸、关、尺以候,兼诊少阴脉等,计有18种脉,并尚有相兼脉。这都有助于辨证与用方。

除此而外,对《金匮要略》各方的煎法与服法,也有人作过分析:煎服有直接水煎服,“合和煎液”再煎,“去渣后”再煎,“麻沸汤渍之”,“米熟汤成”,“先煎后下”,用不同水煎(甘澜水、潦水、浆水、泉水)等,这也可说明,用不同煎法应该是都有讲究的。至于服法,也有各种不同,归纳起来,大约有7~8 种服药的方法:“顿服”19 方,“一服”46 方,“再服”18 方,“四服”7 方,“五服”1 方,“数服”1 方,“加量服计”4方。可见各种不同服法,各有其适应证,而机理也有所不同。

《金匮要略》方应用举例:

1)百合地黄汤:《金匮要略》讲到伤寒热病以后,余邪未清,其症状是欲食不食,欲卧不卧,欲行不行,饮食或有美时,或不欲闻食臭,如寒无寒,如热无热,口苦,小便赤,脉微数,得药反吐,身形如和,并提到正治法以养阴清热为主。未经汗、吐、下的,用百合地黄汤(百合、地黄)。

据本人体会,百合地黄汤与甘麦大枣汤合用,对热病余邪固然有效,对更年期综合征、神经官能症之属阴虚有热者效果亦很好。

案例:患者女,48岁,医生。

初诊:烦躁,心悸,头痛,失眠,微热,长期不愈,服谷维素、五味子糖浆久未获效,口苦,咽干,唇燥,脉微数。处方:百合12 g,干地黄15 g,生甘草6 g,淮小麦30 g,大枣9 g,焦酸枣仁12 g。4剂。

服4剂后,头痛减,胃纳展,睡眠安,郁闷解。续服14剂,后痊愈。

2)肾气丸:《金匮要略》认为虚劳病属肾虚的,其症状是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用八味肾气丸(地黄、山药、山茱萸、泽泻、牡丹皮、茯苓、桂枝、附子)。又治消渴,转胞等症。此外对痰喘、水肿、久泻等有肾阳虚衰现象者均为适应之证。

案例:患者女,37岁,农民。

初诊:喘促已7 a余,服氨茶碱亦7 a多,腰痠腿软,卧床不起,形貌苍老,与年龄不相称,下肢水肿,小便失禁,脉沉细,舌质淡。自述久治无效(其夫以手车拉来就诊)。处方:六味地黄丸做汤剂加附子5g,肉桂3 g,分两次饮服。3剂。

3天后来复诊,患者自己步行来,谓服药1剂后喘促较平,2剂后小便有知,已能起动。续以肾气丸加减巩固之。

3)桂枝茯苓丸:《金匮要略》以本丸去癥病,临床用以祛除小腹瘀血积滞,凡痛经、月经不调、子宫附件炎、子宫肌瘤等辨证有瘀血者均可应用。

案例:患者,女,30岁。

初诊:婚后8年不孕,月经不调,脐腹部左侧有鸡蛋大块状压痛,行经前痛甚。妇科诊断为子宫附件炎。处方:桂枝茯苓丸,每日18 g,分2次吞服(桂枝、茯苓、牡丹皮、桃仁、芍药)。嘱连服30 d。同时间日服汤剂:当归12 g,制香附9 g,延胡索9 g,乌药6 g,沉香曲 9 g,川芎 4.5 g,地黄 12 g。服丸 1 月,汤药15剂,腹痛减近无,半年后怀孕。

4)下瘀血汤:《金匮要略》云:“产妇腹痛,法当以枳实芍药散.假令不愈者,此为腹中有瘀血着脐下,宜下瘀血汤主之。亦主经水不利。”(大黄、桃仁、蛰虫)

案例:患者,女,32岁。

初诊:流产以后,未有瘀血排出,小腹胀满难忍,大便4日未下,体温37.8℃。近日阴道出血,色黯,口干目赤,素体健壮。处方以下瘀血汤加味:生大黄 9g,桃仁 9g,生甘草 4.5g,金银花12g,牛膝 6g,牡丹皮6 g,制香附9 g,虫4.5 g(炒,微焦)。2剂。

3日后复诊,谓上药服1剂,大便下2次,身热平。续服1剂,大便下较多,小腹胀满尽解,阴道出血少量,调治而愈。

《金匮要略》方之运用,自以遵守各方原篇主证为根据,并视临床情况,辨证论治用之。以古为今用之精神,辨证与辨病相结合,常可扩大其方应用之范围,然则方药之加减,自当不离乎《金匮要略》原意。

Analysison application of Zhong-jing’s prescription

He Ren
(Zhejiang University of TCM,Hangzhou 310053,China)

The prescriptions in Febrile Diseases and Synopsis of the Golden chamber by ZHANG Zhong-jing had tightcompatibilitywith outstanding cure effect.Theywere often praised highly by generations of doctors and usually called “classical prescription”.The article analysed their application on the basis of“eightguidelines” and “eightmethods”,expounding themechanism,therapy,prescription and drugs,developing their clinicalapplication for the aim tomake the pastserve the presentand limitlessapplication.

ZHANGZhong-jin;Febrile Diseases;Synopsisof theGolden chamber;formulae;application

R255.2

A

1672-1519(2011)04-0265-06

2011-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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