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里•戴维斯
一月下旬,温暖的阳光夹杂着丝丝凉意,再过一周,就是我的九岁生日。周六,我一大早起来,沿着小溪散步。我经常会去那里寻找野生动物和一些奇怪的东西,不管它们是否真实存在。
一声尖叫从山谷里传来———那是我弟弟的声音。我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听着树枝的沙沙声和枝条断裂的声音,找到了我的弟弟。他正以奥运会短跑运动员的速度往家的方向跑。我急忙赶回家,确定他是否受伤。
我推开家门,大声问道:“你没事吧?”他呻吟:“我被一只鸟袭击了……”依我对弟弟的了解,我嘲笑他说:“活该!”他抽泣着告诉我那不是一只普通的鸟,它显然被恶魔附体。我说:“你这个懦夫!”弟弟反击:“我谅你也不敢去那里!”我可不会随意认输,于是趾高气扬地离开家,来到了弟弟被袭击的灌木丛。我巡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并没有看到我弟弟所描述的那只长着刀片般喙的鸟。
我正准备转身回家,忽然感觉有只神经错乱的鸟所散发出的震怒,它袭击了我的头部和颈部。来不及犹豫和害怕,我使劲将它赶走,而那只恶鸟又飞上来猛烈攻击。“嗷———嗷———”它的叫声差点刺穿我的耳鼓膜。我失魂落魄地跑回家,就像刚才的弟弟一样。“谁是懦夫?”幸灾乐祸的弟弟笑个不停。我没有理睬他,走去浴室清洗伤口。鲜血从我的伤口流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我像一只快要爆炸的高压锅。“这只鸟必须死!”我对自己说道。
第二天我部署了一套杀鸟计划。我找来几块苹果大小的石头,打算趁恶鸟不注意的时候,用石头将它打昏,然后狠狠地踩它的头。整个上午,我都在练习投掷石头。做好战斗准备后,我向危险地带进发,特意挑了块最锋利的石头,准备给它致命一击。
我盯着灌木丛上方,等待着那只披着条纹羽毛的鸟朝我飞来。忽然“嗖”的一声,它从我背后用有力的大嘴紧紧咬住了我的耳朵。它轻而易举地躲开我的“致命一击”,然后继续它那冷漠的“杀戮”。我的计划以失败告终。
那天晚上,焦头烂额的我和弟弟开始商讨终极杀鸟计划。我们决定,由弟弟当诱饵吸引鸟的注意,这么做可以分散它的一部分注意力。当它追着我弟弟的时候,我在后面用在车库里找来的旧铁耙重击它。
第二天早晨,弟弟把头套在有两个洞眼的枕套里,保护他的头部免遭攻击。走到山腰的时候,我向弟弟点头示意———让他继续往危险地带走。每一步按照计划进行着。恶鸟从树枝间飞出,径直俯冲向我弟弟,就像是饥渴的吸血鬼。它不断地啄枕套,同时,歌唱它的作战之歌:“嗷———嗷———”我向后边跑去,但正当我接近的时候,恶鸟飞进了枕套。弟弟快发疯了,他因害怕号啕大哭起来:“给我走开,看在上帝的份上,救我啊———”我慌乱地朝目标一砸。“砰!”我没砸中恶鸟反而重重地打在弟弟的头上,他哭得更响了。弟弟猛地脱掉他头上的枕套,恶鸟还在枕套里,我立即捏紧开口,“我终于抓到你啦!”我向弟弟展示被俘获的敌人,他却飞速向山上跑去。我说:“你往哪儿跑啊?”他继续快跑,没有回答我。我低下头看手中的枕套,就在那时,恶鸟奋力扭动身体,从比较大的那只洞眼里挣脱了。它直接朝我的脸部飞来,啄我的眼球。受尽打击的我回到家,觉得自己要永远瞎了。
一周过去了,我那只受伤的眼睛正在康复,但始终只能感觉到光线。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吃早饭了!”我没有什么胃口,纵使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我的九岁生日终于来了,爸爸递给我一个狭长的盒子,我撕开包装纸,在盒子里,躺着一把崭新的BB型气枪。去年,我的邻居在他九岁生日时得到了一把BB型气枪,我向爸爸苦苦哀求了一年。爸爸把我带到屋外,在木桩上放了几只罐头,向我演示如何使用这把新武器,比如持枪、扣扳机等。他反复强调使用气枪的注意事项,就像是教官在训练新兵。我如同海绵吸水一样记住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他唠叨完后,说:“最后一点,不要射杀你不准备吃的动物。”“我知道了,爸爸。”我回答。
我丝毫不差地模仿父亲各种持枪动作,一离开父亲的视线范围,我就变成了战无不胜的莽汉。我打开枪的保险栓,沿着河岸,在高高的杂草中匍匐前进,像是一名狙击手正在寻找最适合击毙目标的狙击点。我看到我的敌人停在通往谷仓的电话线上,我不断地逼近它,用枪瞄准,开火:“砰!”射偏了。上好子弹后,又是一枪:“砰!”恶鸟从电线上掉下来,我立即伸出手接住了它。它无力地躺在我手里,摸上去暖暖的,甚至有些热。我非常激动,因为这是我的第一只猎物。
我端详着手中的恶鸟,第一次发现它是那么美丽。它的眼睛清澈,黑色的眼球宛如海边的夜空,羽毛蓝灰相间、层次分明。我的手上一阵潮湿,浓稠而温热的血液就像草莓酱,流淌在我的指间。我走到危险地带,在那儿,我曾经是它的猎物。我抬头望着恶鸟经常栖息的松树,忽然发现枝头有一个鸟巢。鸟巢里传出雏鸟微弱的叫声,我感到羞愧不已。我刚刚杀害的是一只一心想保护自己孩子的鸟。那双刚刚还清澈的双眼蒙上了乌云,像一潭泥沼,它的身体变得冰凉。我多么希望自己没有扣动扳机,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遵从爸爸的话。我在溪流附近找了一处景色优美的地方,埋葬了那只乌,发誓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残害生灵。
我转过身,刚往家里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可怜的雏鸟们,”我喃喃自语,“也许我可以救它们。”我赶忙跑到家里,找出了一个盒子,并从谷仓捡了点柔软的稻草和鸡毛放在盒子里。随即向无助的小鸟们奔去。爬上树的顶端绝非易事,锋利的针叶把我的皮肤刺得千疮百孔。我终于够到了鸟巢,凝视着已故的鸟妈妈所创造的杰作,可是,雏鸟不见了!我正要下树,三只小鸟带着极端的愤怒攻击我。我失去平衡,从树上掉下来,两天后,我在医院里醒来。
我总是时不时地想起自己被一群充满仇恨的幼鸟包围,那是我第一次经历死亡。摔断的手臂康复了,数不清的伤痕也褪去了。但是,夜晚的时候,我闭上双眼,梦里始终会听到“嗷———嗷———”的鸣叫声。
(小倩摘自《中文自修》2010年第5期图/李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