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靖江
对于更多专程为“新武侠电影”入场的影迷来说,《武侠》全不给力,更让陈可辛头顶的光环有些黯然失色
进入一年当中最火热的暑期档,中国电影却有些青黄不接的颓态。除了难以单纯从电影角度予以置评的《建党伟业》之外,真正能吸引观众买票入场的电影恐怕只有陈可辛导演,甄子丹、金城武和汤唯联合主演的《武侠》一片。
自从香港电影北上以来,陈可辛凭借亲自执导的《如果.爱》《投名状》与担纲监制的《十月围城》等作品,积攒了较为正面的口碑。陈氏电影既注重剧情张力与影像的表现力,也有超越众多香港导演的史观和叙事理性,这使得陈可辛主导的影片在评论界反响不俗,每有新作问世,总令人寄以厚望。
《武侠》便是一部在预先张扬的喝彩声中登台亮相的陈氏电影。就娱乐价值而言,本片最抢眼的卖点当然是华丽的明星演员阵容:已经称霸银幕两年之久的武打巨星甄子丹扮演隐姓埋名的黑道枭雄唐龙(化名刘金喜);从《赤壁》战火中羽扇纶巾归来的金城武继续扮演智勇双全的四川籍捕快徐百九;在争议声中赫然挺进一线女星行列的汤唯则饰演刘金喜的老婆阿玉,一个善良朴实的乡村妇女。除了这三位被电影企宣冠以“真威武”(甄唯武)称号的头牌演员之外,还有王羽、惠英红等上世纪70~80年代活跃于香港影坛的老辈影星,以及在内地演艺圈有资深绿叶之称的姜武和李小冉。《武侠》的外景地又设在风光秀美的云南腾冲,导演陈可辛更宣称将拍出武侠电影的时代新意,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一部崭新杰作的问世。然而,当这部影片在国内公映之后,收获的反响却有些差强人意,正所谓“播下龙种,长出跳蚤”,曾经期待的种种“新意”最终都成了摆脱不掉的俗套。
貌似“伪科学”的“真实武术”
《武侠》的剧情并不复杂:村民刘金喜在击毙闯入村庄的悍匪之后,试图用装憨卖萌的方法,骗过前来勘验的名侦探金城小武郎——县捕快徐百九。慧眼如炬的徐百九不但看破了刘金喜深藏不露的武功根底,更派遣神行太保戴宗一样的衙役姜武,几天之内便在云南边陲与湖北荆州之间往返一遭,探明了刘金喜正是秘密帮派“七十二地煞”失踪十年的二当家唐龙。于是原本僻静的滇西山村顿时成了官府、帮派与刘金喜之间的搏杀战场,到头来黑老大遭雷劈毙命,义助刘金喜破敌的徐百九伤重不治,而断了一臂的刘金喜重又和妻儿一起,过上了平静无求的小日子。
就作品的成色来看,《武侠》的新意显然不在剧情的编排上。从这类影片诞生伊始,所谓江湖人物归隐山林,又因某种缘由再度出手,最终引来强敌、不得不殊死一战的模式,已经被排演过无数次,实在是乏新可陈。陈可辛本人也在某次访谈中自认:《武侠》的故事只需四十五分钟便可结账,其余的一个多小时大都用来填充他所喜爱的非叙事性元素。影片的前半部分内容或许正可以展现陈可辛的趣味所在: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要算徐百九根据验尸和勘查的结果,还原了刘金喜击杀两名盗匪的真实过程。在相当长的电影篇幅里,徐百九宛如Discovery(探索)的情景再现一般,“现场观察”着双方打斗的细节:削掉的耳朵、充血的眼睛、飞落的牙齿、跳动的心脏甚至奔涌而来的红血球,成为了盈满画面的视觉奇观。不时出现的人体经络图以及徐百九言必称迷走神经、或计算重力和质量的画外音,无不强调着陈可辛所精心构建的“科学武侠”“医学武侠”这一术语翻新的电影路线。
按照陈氏的观点,以徐克的《蜀山传》、张艺谋的《英雄》为代表的奇幻武侠电影毫无现实基础——一味以吊威亚和后期特技营造出视觉效果,《武侠》的使命便是正本清源,还中国武术一个真实的、甚至可以用科学体系解释的样貌,这也是影片的上半部充斥着各种中西医结合诊断书的原因所在。其实,甄子丹主演的《叶问》,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展现了武术的现实主义美学,其平实而富于质感的武打动作令人既信服,又不失华美。到他在《武侠》中扮演刘金喜,展露的功夫依然不离咏春拳的根底,只是在徐百九的“真实再现”中被拆解得七零八落,而且和“七十二地煞”们过招时,对方的奇装异服、恶形怪状也过于抢眼,经常掩盖了武功的意境,因此直到电影终场,观众也未必会对刘金喜的功夫有多么清晰的认识。更何况,电影看客乐于观赏银幕上的花拳绣腿,却并不一定热衷于探究“迷走神经被重殴之后,是否会产生血栓,引发猝死”——这更像CCTV-10的《走进科学》栏目该关心的话题,而不是故事影片的责任所在。正因如此,徐百九主持的“科学武侠”研究既削弱了剧情,又延宕了节奏,更有不伦不类的伪科学之嫌,《武侠》的上半场就在翻来覆去的倒带回放中告一段落。
剧情每况愈下
如果说徐百九通过科学实验与调查研究,搞清了刘金喜是隐姓埋名的杀手“唐龙”,多少还有些不同于以往的趣味,那么《武侠》的后半场,刘金喜与“七十二地煞”的恩怨情仇,就全然落入了香港功夫电影的窠臼之中。“七十二地煞”这个神秘组织既来路不明(似乎是曾遭汉人灭族的少数族裔,却看不出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又实力可疑(不过几十号人马,竟敢杀害了前来通风报信的县太爷),与其说是树大根深的江湖门派,倒更像在戏台上装神弄鬼的俳优。《武侠》的剧情也在“七十二地煞”现身之后,突兀地从科学实践论转变成了超自然制胜论。徐百九在刘金喜身上演练的“死亡三部曲”固然是无稽之谈,刘金喜自断一臂之后能立即操刀与黑老大肉搏也令人难以置信。自诩“科学武侠”的陈可辛至此也与徐克、张艺谋之流再无分别,武术的神乎其技已经超出常识的范畴,进入到蝙蝠侠与蜘蛛人的非凡境界。唯一的科学性只体现在手脚各被徐百九插入银针的黑老大意外地死于雷击,告诉我们再高明的武功也敌不过天打五雷轰。
抛开每况愈下的剧情不谈,陈可辛试图在《武侠》当中引入一些民俗场景,以丰富影片的表现层次,如村民惯用唱山歌的形式讴歌刘金喜,怒斥徐百九。可惜的是,这些所谓的“山歌”毫无民间智慧与情趣可言,由当地群众演员怯生生地唱出来,不但生硬,而且古怪,大有《刘三姐》被山寨的时空错乱感。为了增添人物的独特风韵,徐百九被设定为四川人,家住成都近郊的温江,但金城武现学现卖的四川话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蹩脚的方言真的能为一部主流影片加分吗?《武侠》给出的答案并不令人鼓舞。尤为遗憾的是,曾被抱以极大期望的汤唯在本片中的表演全无神采,除了奉献出几个担忧、惊恐的表情,以及站在水塘中微笑的特写镜头,再没能证明她的表演才华。对于不少专程为“解禁”的汤唯捧场的观众来说,这部作品没能提供给她一个恰如其分的艺术舞台。
或许,对于更多专程为“新武侠电影”入场的影迷来说,《武侠》作为一部穷途末路的杀手童话,不仅离题甚远,全不给力,更让陈可辛头顶的光环有些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