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女将军

2011-05-14 09:54雅莎
桃之夭夭A 2011年7期
关键词:军医敌军将军

雅莎

前话

京城西郊有一座简陋的尼姑庵,除了少数的穷苦人家,基本上这里无外人踏足,然就在一个月前,这里来了一位被皇上去除皇籍的大将军后,青暮庵一夜闻名了。

清晨,阳光普照,身着尼服的女尼专注地扫着庵前的落叶,好似这才是她唯一在乎的事。

倏地,轻风起,落叶四散,本已干净的地,又是满满的落叶,她顿住,敏锐的察觉这股风,是人力所为。

抬脸,她往前看去,单薄的身子瞬间僵了下来,紧跟着她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咬住了红唇,不多时,再抬眸,眼底的哀伤已逝,她镇静地弯腰施了个礼。

“施主。”而后,继续扫着落叶,拿着扫帚的双手却轻颤着。

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他。

默默的扫着地,她的内心波涛暗涌,突地,一股风又袭来,她盯着地上又落下的新叶,略苍白的脸有着怒火:“你到底想怎么样?”

男人单手一扬,树叶随即在空中飘飞着,他沉稳地走向她:“找回我的女人。”

她一愣,眸间划过哀伤:“这里只有尼姑,没有你的女人,请离开吧。”

他盯紧她苍白的脸,话里有些愧疚:“我想让你做回真正的自己。”

她蓦地摘掉头上的帽子,露出光洁的脑袋,自嘲地一笑:“这就是我自己。”

他一窒,心痛极了,不理会她的挣扎,把人拥紧:“对不起。”

她摇头,退离他的温暖,转身漫步走回庵里:“过去种种已如烟,不要再来找我了。”尽管,她的心,因为他的出现而颤动着。

“我不要失去你。”

“我恨你。”

胸口一痛,他僵住了身子,亲口听到她恨他,原来是这般的令人难受。

1

清朝末年,边城告急,守城的侍卒拖着残破的身躯将最后的消息带了回来:“皇上,成将军他……阵亡了。”

皇帝大为震惊,成将军一向骁勇善战,如今竟也难逃敌军之手,可见敌军来势汹猛。故此,皇帝夜诏群臣,望在众臣之中选一个良将,力求稳守边关,击退敌军。

然,朝中文臣众多,武将也大多镇守各个方位的边关,唯一留守朝中的大将军却又不得随意离京,就在众臣手足无措之时,恭亲王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臣子懿贞熟读兵法,更习得一身武艺,若皇上准许,臣立马回府,让懿贞赶往边城。”

皇帝双眼一亮,欣喜之意溢于言表:“懿贞贝勒,朕见过几次,的确是人中之龙。朕下令,封懿贞贝勒为我朝平定大将军,即刻赶往,为朕固守边城。”话落,龙手一挥,恩泽恭亲王府。

2

月圆之夜,本是一片祥和的夜空却弥漫着一股凝重的厚沉,随着鼓声大作,两方人马势如破竹,挥刀相向。倾刻间,野性的杀戮展开,血腥味刺鼻难闻。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伴随着一声大吼,清军人马突然撤回,守城军兵立即迎上,将敌方挡在护城门外。

城内,将士们慌乱焦急地抬着简陋的担架,步伐飞快的赶住军医处:“快、快,将军流了好多血。”

军医看了一眼将军胸口上的利箭:“没有伤及要害。”他沉静地拔起那支箭,就见将军虚弱的身子狠狠颤动了一下,血立即从伤口中涌出,军医拿过止血布压住伤口,另一手则动手扯开将军的上衣,一怔。

“你们出去看看外面的伤员,将军的伤我来处理。”他淡淡地说。

待人都走了之后,他睨了一眼那张布满汗珠的惨白小脸,视线又落回他胸口上裹得严实的白布,迟疑了下,他还是动手解开了它,顿时一对男人不该有的浑圆跃入视线。

他浑身一绷,这一个多月以来,与敌军斗志斗勇的大将军懿贞贝勒是个女人?!

军医又想到什么似的,解下懿贞头上的帽子——

微抽了口气,她竟然牺牲到这份上,莫怪她能掩饰得这么好了,因为她留的是满州男人才会有的半发。

“痛……额娘……好痛……好痛。”突地,病榻上的将军低吟出声,军医从震愕中回神,神情自若地替她上着药,内心却激荡不已,她脆弱喊娘的样子……倒真像个女人。

替伤口做了清理并上了药后,他又替她把衣服穿好,他迟疑了一下,决定不替她束住白布。一切都整理好后,他弯身把她抱回她的房间。

将人放上床后,他转身打算去熬药,手却被人抓住,他回头,望进的是她脆弱带着迷蒙的眼。

“不要走,好痛,我好痛……”她声若蚊蚋的低泣,若不是他耳力好,只怕根本听不清楚,他的手一用力想挥开,她却缠得更紧了。

“不要丢下我一个……”迷蒙的眼一睁,懿贞看到眼前的人影,紧张地轻呼道。

那一瞬,马士冲觉得自己内心的某根心弦被触动了,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侧躺在她的身侧,一只手还有节奏性地轻拍着她的腹部,直到耳边的呼吸声平紊。

懿贞侧着头,想睁开已然迷糊焦点的眼看清给予自己温暖的人,奈何力不从心地任凭黑暗将自己笼罩。

但,那个淡淡的药草味,她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等她睡了后,马士冲出门熬了药,再回来时就见她苍白的脸都皱到一块儿去,嘴里还喊着痛。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的脆弱,皆是在痛到没了意识之后才露出来的。

胸口有点沉,有点重,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但这不影响他喂她喝药的动作,只是,看着那从嘴角滑落的褐色药汁,他沉下了眸。

她很倔犟,而他肯定,她不喜欢喝中药,或者是嫌它苦?

刚这么想,他便听到她低微的抗议声:“苦……额娘……糖……”

听闻懿贞贝勒今年“只有”二十岁,也就是说她已经老姑娘了,居然还怕苦。

摇摇头,在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一抹轻浅的笑已在嘴角绽放,而等他回神之后,他的唇已经和她的衔在一起了。

有些震惊,反射性地就要弹开,却在感觉到那柔软的小舌头推拒着自己时而僵住了身子,而后想也没想,他直接把它推回去,继续将口的药汁渡了过去,这样反复十多次之后,一碗药也喂完了。

才回头将碗端回桌上,敲门声响起,他皱眉,快步打开房门。

3

“马军医,将军怎么样了?敌军好像知道将军伤得很重,他们又击鼓了,没有将领,我们怎么迎战啊?”来禀报的人慌张极了。

马士冲看了看里头,再望了望圆月,终于有些明白,她为什么望月思愁了。一脚跨出门,他反手将门阖上:“不要去吵她。”然后他直直地走到城门口,“把门打开,我去迎战。”

侍兵有些错愕,质疑声四起,他们不认为一个军医有那个本事领军打仗,况且也轮不到他……一时间没有人有所动作,直到马士冲的声音再起:“走。”

不知为何,虽然只是一个单音,却有慑人的威力,所有人不自觉地都跟他出了城,与敌军对战起来。仗打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敌军竟然主动撤退了,而且理由还有点奇怪——

“时间太晚了,今天就到这里。”

时间……太晚?还真是头一次听说。战士们满腹疑惑地退回城门,百思不得其解。

三个时辰过后,懿贞在疼痛中醒来,看了下四周,原来她已经被送回房了。

起身下榻,她步出门口,却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坐在那里。

“谁?”她一惊,佯装出男人的声音沉问。

黑影一顿,随及吐出淡漠的声音:“军医马士冲。”他起身转过身,“把药喝了。”

英气的双眉一皱,懿贞摇头:“我没事,不需要喝药。”那浓郁的中草药味熏得人难受极了,“你走吧。”

马士冲也没有坚持,淡漠地把药倒回去,懿贞有些讶异,以为他会坚持的……敛了敛眸,她注意到他有一张好看的脸,可惜无论是神情还是眼睛,都给人冰冷的感觉,看起来更像是冷血的剑客。

让他走,还真走了。懿贞叹了一口气,望向晴空上的圆月,心一酸,额娘,贞儿好想你啊。

窗外不远处,一个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男人看着那孤单落寞的身影,眼底划过不解的光,一个女人竟然会是贝勒爷,如今还是个和男人驰骋沙场的将军,在这月圆之夜又露出那悲怆无奈的痛苦,她的确很耐人寻味。

而他,因为这样的不寻常为她驻足了。

倏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马士冲又看了窗前的那个身影一眼后,便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4

半个月后

“敌军真是太狡猾了,居然使计烧毁了咱们的粮草,还好将军您计高一筹,把粮草都分散来存。”入了夜,军师赞赏地夸着懿贞,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心眼颇多。

“军师,小心隔墙有耳。”懿贞警戒地望了一眼窗外,“现在我们已经确定这军营里有探子,就应该更加小心,备用的粮食你小心取出,不要让人发觉。”

“是。”军师点头,转身离去,开门前他又转过头,“将军,你的伤?”三个月的行军生活,懿贞贝勒已经成了全军的精神支柱,他的安危系着军心。

“已经没事了,马军医的药很有用。”想到那个人竟然用那种方式逼自己喝药,懿贞难得红了脸。

那日,他走后不久,她才发现自己的束胸被除了去,着实吓出一身冷汗。而就在她不知所措时,马士冲进又回来了,像是看出她的不安,淡淡地说了句:“只有我知道。”

一瞬间,她意会了他话里的意思,脸红得跟螃蟹似的。而后才安心地点点头,跟着又紧张地望向他,直到他说答应不会说出去时,她才定了心。

后来,马士冲端药给她,她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结果那个军医竟然胆大妄为地直接以嘴喂药……她原本想挣脱开,却再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草香时止住了动作。

是他,那个让她有浓浓安全感的人……二十年来,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春心萌动。

嘴衔在一起的亲昵叫人难为情却也让人……心跳加速,在她还没有从震惊里回过神时,他忽地离开而后又堵住自己的唇,而后,她惊喜地瞪大眼,是花生糖,甜蜜的滋味在舌蕾化开,她笑得弯了双眼,也让原本英气十足的小脸有了女孩儿的柔美。

打那以后,她每次都会乖乖地自己把药喝光,然后再讨赏般的,充满期待地接过他送过来的糖,而在那一刻,她只是个纯粹的女人,一个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的小女人。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男人”,认识的朋友也都是男人,但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给过她这样的感觉,她甚至期待着每天和他的碰面……

莫非这就是额嘉说的“心动”?

“将军?”

突然的叫唤声,让她猛然回神,连忙说:“你先去休息吧,明天准备击鼓开战。”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个将军,如果她不是个贝勒,如果她不是个“男人”,她会……任红晕恣意的爬满小脸,她沉渍在难得的小女儿娇羞里。

怎么办,她好像越来越在意他了,更要命的是,她连和敌军交手的时候都在想着他,有次,甚至因为这个而险些被敌军刺破脸……拍拍发烫的脸,她羞涩的绽出一抹小女儿的笑容。

霍地,门再次被打了开来,她一愣,来不及收起的笑容就这样落在外面人的眼底。

“你该吃药了。”是马士冲。

懿贞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听到关门的声音,跟着一个黑影罩住了自己,她先是一赧,随后闻到的药味又让她皱起了眉头:“苦。”她不依地嘟嘟嘴,在椅子上坐下,“我已经好了,不喝药了。”

他像是随意的睨了一眼她桌上的东西,她注意到了,却不以为意,不认为一个军医会对作战计划感兴趣:“你如果累的话早点休息,如果不……能不能……就……那个……多陪我一会儿。”把话说完,她脸上浮起的潮红竟比晚霞还要精彩。

幽深的眸子一闪,他不语,喝了口药后掌住她的后脑,薄唇覆住她的,这次和以往不同,因为这个动作不再单纯的只是喂药,里头掺杂了很多属于男女之间才有的情愫。

懿贞绷紧身子,双手紧紧抓住檀木椅手,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了,眼里、嘴里、心里全都被一个叫马士冲的男人占据了。

待被放开之后,她羞得直想往桌底下钻,他笑了笑,双眼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窗外。而她,已经没了平时的警戒,以至于没有发现外头那略显急促的黑影。

5

懿贞没想到,她完美的作战计划却因为军中兄弟怀疑自己有“龙阳癖”而被敌军轻易破解了。

“将军,是真的有人看见你和马军医抱在一起亲。”

懿贞僵着身子站在楼台,望着下头一双双等待解释的眼,突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军师则露出责备的眼神,好似懿贞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懿贞被瞧得有些心虚,却心知不能承认。仔细推敲过后,她猜想有人看见的情况应该是昨晚的事。

她露出一抹苦笑:“原本觉得这事很丢脸,但比起让大家误会而耽误了战事,我只好丢一次脸了。”抹了抹脸,她状似很难为情,而后给了个冠冕堂皇的答案。

“懿贞自小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苦不吃药。马军医为了我的伤,手段是激烈了点……但绝对不是你们想的抱在一起亲,而是灌。”说到这里,她表现出一幅非常恼怒的样子。

“本将军将来一定要报仇。”

就这样,将士们相信了她的解释。松了一口气,她回到房里,马士冲后脚跟进。

懿贞看见他手里的药,忍不住嘟起嘴,娇嗔道:“又喝啊?”

他睨了她一眼,她一惊,马上乖乖地仰头喝掉,免得到时又被他强行喂着喝。

马士冲摘掉她的帽子,大掌在她光洁的前额上轻抚着:“刚才在校场里,你表现得很好,果然很有大将之风。”这点他很激赏。

懿贞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你干吗啦,不要随便摸我,一会儿又让人误会了。”她紧张地看了看屋外,小声提醒“隔门有眼。”

他没有依言收回手:“我想看你全发的样子,我想看你穿女装的样子,我想……把你娶回家。”

她倒抽口气,心漏跳了一拍,没想到这种话竟会从淡漠的他嘴里说出。

可是……眼神一黯,她低声无奈叹道:“大清朝里,有的是懿贞贝勒,不是格格。”她凄苦一笑,“额娘为了讨阿玛欢心,一时冲动说她生的是儿子,打那天开始,我就只能是男人。时间久了,等额娘后悔想正我的身份时,已经来不及了,皇上替阿玛高兴,已经把我写进皇谱里了,欺君之罪额娘担不起,恭亲王府更担不起。”

马士冲抱紧了她,怜惜凝在眼底:“我会帮你正名的,因为你会嫁给我。”

她摇摇头,本想挣扎离开,奈何他的怀抱太温暖,所以,就让她任性一下下,一下下就好:“我要当一个让阿玛骄傲的儿子,我发过誓的,我懿贞这辈子首先是阿玛的儿子,为了阿玛和额娘,我可以是贝勒爷,可以是大将军,却绝不可能是女人。”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又好想当一回女人,当马士冲的女人。

他不语,只是拥紧了她,然而那深沉的眼睛里,似乎又闪烁着什么。

6

军城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和硕王府的毓轩贝勒爷。

“懿贞,你跑来当将军也不告诉我一声,真不是兄弟。”毓轩环抱住懿贞,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就算是在避暑山庄,我也会马上赶过来帮你的。”

懿贞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才想挣脱开,身子却被另一股力道拉开,她错愕地抬头,赫然是马士冲。

“将军,你的伤虽然已经好了大半,但毕竟还是伤及到了经脉,上了战场后,还是要小心避开要害。”马士冲不着痕迹地将人带离那让人碍眼的位置后,满意地退了一步。

“小心点。”他淡淡地说。

懿贞的心一甜,懂得他话里的温柔,她微赧地点点头,而后转头:“毓轩,你在这里坐会儿,我……”

收起精锐打量的目光,毓轩的视线从马士冲身上移回,道:“我帮你。”落话,他直接找士兵要了一套盔甲,还当起了先锋。

他还是这么霸道,摇摇头,懿贞颇为无奈,她看向一直紧盯着自己的马士冲,双颊一红:“士冲,不要这样,大家又会误会的。”

“事实本来就是他们想的那样,何来误会。”如果不是碍于她的身份,他一定会给她一个拥抱。

收到他赤裸裸的情意,她不自觉地笑了:“我去了。”

“懿贞。”跨出大门口的懿贞狐疑地回过头,“怎么了?”

“小心点。”他的神色似乎比平时要严谨很多,但懿贞却忽略了:“好。”

不一会儿,鼓声作响,双方人马高昂地吼出自己的气势,一阵厮杀下来,清军人马节节败退,懿贞暗自心惊,自己的作战计划,根本没有几人知道,除了她和军师……不,士冲对这种根本不感兴趣,所以是敌方太厉害了?

“懿贞,小心——”突地,随着一声高喊,一个身影蹿至自己身后,她猛然一回头,赫然看见中了箭的毓轩……

他替自己挡了一箭!

懿贞一急,赶紧要扶住他,后头却闪出锋冷的寒光,是长刀,她一惊,为了要保护身后受伤的毓轩,她只好拿自己当盾使,可是毓轩却快她一步闪到她身前,紧跟着她听到一声闷哼,而后毓轩又被砍了一刀,她双眸一狠,专心对付起那人,直到那人死在自己的剑下后,她才扶着毓轩,和赶来帮助自己的士兵杀出一条回军城的路。

松了一口气,他拖起毓轩快步回里屋,没想到却看见里头包括军师在内的所有人皆冷着一张脸,马士冲则一脸淡漠地站在后头,她连忙出声:“马军医,赶紧替毓轩疗伤。”

马士冲没有做声,反倒是军师出了声:“懿贞贝勒,你是个女人?”

7

“不,我不是。”她直觉地摇头,有些慌乱地看向马士冲,企图得到他的支援,可是他冷漠的神色……不,不会是他,他答应过自己不会说的,所以他这样冷漠只是为了不让人误会他们有“龙阳癖”,绝不是冷眼旁观,不是的。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懿贞有绝对的信心能说服众兄弟信服自己就是个男人,没想到军师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将她打入谷底。

“这是马军医在替你疗箭伤时发现的。”至于是怎么知道的,不言而寓。

她的脑袋轰然作响,不敢置信地瞪向马士冲:“你说的?”

看着她瞬间死白的脸,答案昭然若揭了。军师失望地摇摇头,颓然地往书房而去,要不要快马急件告知皇上?

懿贞提着心,小心翼翼地盯着马士冲,她眼里还有可悲的期待,期待他的否定,没想到却听得他承认:“是我说的。”

心被人撕扯了开来,她震惊地后退一步,挂在她身上的毓轩因为这个动作摔在地上,脑袋正中门槛,发出好大的响声,一旁的士兵见状,赶紧把人扶到军医处去。

泪,禁不住脆弱地往下掉:“你答应过我,不说的。”

马士冲没有说话,只是越过她,往外头走去,衣袖却被人扯住,他回头,淡漠的眼睛里映着她垂泪的脸。

他的心一暖,上前用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别哭,我不是想让你……”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在堂内扬起,懿贞下意识地要躲开,可是他不知何时已经钳制住了自己的腰身,她撇开脸,躲开他的亲近:“马士冲,你对不起我,你食言而肥。”

“我必须这么做。”他放开她,退了一步,让她看清自己眼里的无悔。

“为什么?”她浑身都在颤抖,身体已经在他承认的那一刻都泛了凉,刺骨的寒意直蹿背脊。

“还不是时候说。”他摇头,扯开她的手,“你是皇族的人,皇上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从今天起,你就可以当回女人了。”话落,他敛了眼底的温柔,逼自己恢复以往的冷漠,离开了。

懿贞突然想起,他说过要帮自己正名,难道这就是他用的方法?

她想追上去问,可是,军中的兄弟还等着她的解释。

懿贞想,等解释清了之后,她再去找他问清楚,没想到等她有了空闲时,他已经不在军中。

而就在这让人慌乱的时刻,军医处又传来了毓轩的咆哮,她跑过去一看,毓轩伤得很重,不只是双腿失去了行走的能力,连双眼都暂失了光明,军医处束手无措,就在兵员想去叫马士冲来医治时,守城的将士却看到马士冲站在了敌军的阵营里……

懿贞感觉到疲惫极了,胸口被挖空了,在亲眼见到他站在敌营里,她的心也跟着死了,他所做的一切,已经得到合理的解释了。

回到房里,看着压在床角的作战计划,她心一凉,突然想到今天的作战被人轻易破解……是他,马士冲,她最亲近最信任的男人,也是她唯一爱过的男人,是他……

所以,不用问了,她屋后那批粮草也是他透露给敌营的吧,或者那把火根本就是他放的。

她揪紧了被褥,哀伤充斥整个胸房,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纠由自取,信错了人,爱错了,竟是这般的心如刀割。

原来,爱也可以是一种罪。

8

蹲在厨房里挑拣着菜叶,已被除了皇籍的懿贞,也不再是什么贝勒爷,更不是什么平定大将军,只是一个被除了皇籍的出家人了。

这一个多月来,她看似清心寡欲地过着尼姑的生活,可是那股钻心的疼还是随着每想他一次而愈加浓烈。

朝中得到消息后,皇上龙颜大怒,一气之下就要赐死她,更险些祸及恭亲王府,若不是因为她在边城的那几个月,有着明显的退敌之功,加上阿玛和皇上又是兄弟,她早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还有毓轩,她的好兄弟,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躺在床上。听和硕王府的人说,毓轩整个人变得焦躁不安……她真的很抱歉,却又无能为力。

后来,她听说,马士冲真名叫袁洛清……真可笑,她心心念念,自以为爱对的人,连名字都假的……嘴角忍不住扯开一抹冷笑,懿贞将挑好的菜拿到井边洗净。

听说,袁洛清率着敌军人马破了边城的守耳,占领了边城,就在大家以为他会直逼至京城时,他却停止了一切战事,甚至出人意料地写了一封暂时休兵的信给皇上。

暂时休兵?多可笑的说法。可皇上却答应了,因为皇帝很清楚,他所率领的这支生力军多有实力。

可,他为什么这时候喊休兵?

洗好菜的懿贞又到厨房外的平地上劈起了柴,忍不住又想,他们在军营里真心相处的那一个月, 到底他投入了多少真心?

她可以奢想成,他休兵是为了自己吗?

“啪!”懿贞用力地挥斧下去,为什么她拼命地做事,不让自己停下来,还是止不住地去想这些?

是啊,没有过动心经验的人就是比较吃亏,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从大将军成了尼姑,还不够让她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吗?

“悔之。”突地,一个娇嫩的声音打破她的哀伤,懿贞抬头,赫然是青暮庵的住持:“师父。”

“悔之,外头那个男人是为你而来的吧,去阻止他吧,一个男人在咱们庵门口搭起了房子长住,会引来不必要的闲话。虽说,出家人六根清静,看破红尘,但是……”师父平板的脸突然露出一抹突兀的激动,从而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会搅得庵里的姐妹春心萌动,影响青暮庵的清誉。”

有那么一瞬间,懿贞因为住持的暴走而傻了眼,这个年纪只有十八岁的住持……果然很奇怪。

但是,她说,马……袁洛清在门口搭了房子?

懿贞顿了一下,继续砍起柴:“师父,出家人四大皆空,你看到的房子和男人也都是空的,就当那都是一缕轻烟吧。”只是,这烟注定是乌云,永远沉压在她的心头。

从被他背叛的那一刻起,她的生活里就不在有阳光了。

住持眼角微微一抽,最后还是忍不住将平伸的手掌一握,声音扬得老高:“可是,一出门口就撞进烟里走不出去,还怎么化缘?”

懿贞直直地看着住持的双眼,已经看到她眼里的气急败坏了,叹了口气,她放掉手里的斧头,往外走去。

这时,住持难看的脸色总算和缓下来,她才刚转身就撞到一堵墙。

突然出现的荣亲王府索额嘉贝勒爷,似笑非笑地盯着住持:“十格格,看来这个住持你还有得当了……”

9

懿贞傻眼地看着大门外的情况,她只要把脚跨出门槛,落入的就是人家的屋里……这就是袁洛清搭的房子?

忽地,手胞腕传来一股力道,她下意识地反手避开,那只手却不放过她,既然纠缠,于是她只好使出自己的武学,三两下之后,她被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不死心地继续挣扎,他就抓得越紧,双手都被反钳在身后,她咬唇,就在泣声要破溢而出时,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求你,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之后你要打我骂我,甚至杀我泄恨,都随你。”

闻言,她停止了扭动,眼泪却掉得更凶了,甚至到最后连哭声都止不住地逸出喉咙,兴许是压抑得太久,哭声越来越大,当下勾起被临时搭起的房子堵住进口的百姓满满的好奇心。

大家你挤我推,就是想凑热闹,毕竟他们会来上香原本也是为了一睹女将军的容颜,没想到现在还有更有趣的事情发生,好奇心真的是会吊足好事者的胃口,你挤我推的,就是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房子是三个时辰草草搭起来的,是不经推的,直到一声轰然作响,错愕地看着那倒了一地的……木材,当下吓得四窜,谁都不会傻到留下来承担责任。

还是庵里的尼姑有善心,大家齐心协力赶紧救人,可是当把所有的木材都搬开之后,她们却被眼前的场景感动了——

袁洛清用自己的身体将懿贞抱得严严实实,一根尖头木插在他的大腿上,血染红了一地。

听到惊呼声,懿贞的脑袋探出来,往下一看,她猛地抽了一口气,赶紧起身,回头唤人把袁洛清抬进庵里。

拿了清水和药,懿贞手忙脚乱地替他清理伤口,颤抖的双手却被握紧,她抬头:“你在流血。”

“不用管它,我要你听我说。”

她摇头,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但现在她听不下去也不想听,她怕自己听出来的是……狡辩。他固执地不放开手,直直地望着她,直到她让步。

“我爹原是山西的巡抚,有天和同僚相饮,即兴作了首诗,却被当时的钦差大臣判定为反清之作,被……当场处死,我娘知道后拿着诗要平反,却又被一层层地打压下来,我知道后就开始上京赶考,想着说等我有了功名就能替爹平反,没想到钦差大臣的势力竟能只手遮天,把我挡在考场之外。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入营当军医,但一个军医又能有多大的能力见到皇上,所以……”

“所以,你就想用打扙的方式见皇上?”

他点头默认:“我知道我的方法很极端,但除了这个方法,我想不到其他了,现在走到哪里都是官官相护,我谁都不能相信,我只有靠我自己才能替我爹平反。”

“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成了反军,又怎么能替你爹平反?”她替他感到痛心也怜惜他的际遇,更想好好儿亲亲他,安慰他,但他的伤口更重要。

“我原本已经打定主意反到底了,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一直逼着边城,可是因为你,我迟疑了。”他叹了一口气,右手温柔的抚上她的脸。

“那段时间我很彷徨,我挣扎过,因为我不想让你受伤害,可是看着你完美的作战计划……我又不能让我的弟兄们受伤害。所以我……”说到这里,他颓下双肩,“对不起。”

紧跟着他又说:“我跟皇上谈过了,他愿意替我爹平反,只要我不再发起战事;他答应我,让你还俗当女人,只要我肯当他的将军。为了你,我什么都答应,只要能还你一头乌黑没有缺陷的全发,我都答应,即使他要摘了我的脑袋……”说到情深处,他哽咽了。

而她,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他有些害怕却又不敢出声祈求什么,直到听得她说:“只要毓轩的双眼能看,双腿能再行走,我愿意为你留一头乌黑的长发。”

心,漾开了花,袁洛清激动地拥紧她:“我保证他会完好无缺地来向我们道贺!”而在他怀里的她,安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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