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

川流

老家过去有个习俗，女儿出嫁后10天之内需回两次娘家。一次新婚3天后新娘由新郎陪伴，穿红着绿，双双归来，在娘家享受着贵宾待遇，一般吃过中饭就会返回，这称之为“转脚”。另一次是出嫁10天后，娘家会派人接新娘回家住一年，期满再由婆家接回，这称之为“回门”。如今“转脚”习俗依存，“回门”则基本废除了。

过去，农村媳妇“回门”是去娘家参加一年劳动，以报答父母养育之恩。此时，小夫妻正卿卿我我、依依不舍，但新媳妇必须随娘家来人回去，否则会被视为不贤不孝。而且，“回门”不同于“转脚”，新郎不能随行。

“回门”的一年时间里，新媳妇得吃住在娘家。做娘的虽然心疼女儿，但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总觉得女儿已经是别人家的人，自己不使唤人家也要使唤，因此，这一年里会狠了劲地安排女儿干活。

夜深人静时，女儿躺在床上总不由自主地想起新婚的丈夫，那原本陌生的家，已经开始让她牵挂了，那原来并不熟悉的男人，已经开始让她想念了。

第二天，趁干活的间隙，女儿羞涩地向爹娘说了想回婆家看看的意思。这时虽说早稻已经收割，就是农闲，也要洗衣做饭、喂鸡喂猪、放牛拾柴，农村家庭一年到头又哪真有空闲的时候。爹犹豫着没有开腔，哥嫂更是不想妹妹回去，少一个人就少一个帮手。还是娘知道女人的难处，她拍板说：“那就快去快回吧。”娘趁女儿收拾衣服的工夫，去鸡窝捉了一只正下蛋的老母鸡，又去灶间烙上几张油汪汪的面饼，一起让女儿捎回去。虽说在家里没少让女儿干活，但不能让婆家人小瞧了自己的女儿。女儿动身时夕阳开始西下，一路紧走慢赶的，到了婆家天已经墨黑了。男人自然格外惊喜，可女儿除了朝他红脸一笑外，就去和公公婆婆说话了，嘘寒问暖一番后，将娘家带来的礼物送给了他们。又去小姑房间，帮着纳了好一会鞋底。男人这中间几次前来探头探脑，聪明的小姑便往外轰嫂子：“去吧，去吧，不然哥快把我房间门槛踩破了!”女儿心中其实早已小鹿乱撞，她何尝不想早点与男人在一起，但她得学着做一个周全媳妇的样子。直到一家人都去睡了，女儿才洗了澡回到自己房间。良宵苦短，不知不觉东方已经泛白，女儿又早早起床出门返回。“回门”的女人，最怕别人说自己恋着男人，常往婆家跑，那样会惹人笑话一辈子的。

男人也去看过几次女儿，不是借口送衣服，就是托问家中酿了好米酒，拿一壶给老丈人喝。男人来了并不急着走，而是随着女儿一起下地干活，当着娘家人的面，女儿也不敢跟男人多说话。男人借抬头擦汗时，会细细看一眼自己的女人，见她黑了、瘦了，不由心疼，偷偷塞给女儿一瓶雪花膏，让女儿洗脸后多擦点。男人不好要求留下过夜，再说老丈人家也没地方让他睡，女儿都是跟妹妹挤一张床呢。

“回门”一年，女儿每天都在掐着手指数日子。一年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终于就满了，女儿热切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又对娘家充满了依恋。男人那几天来得特别勤，陪着老丈人、丈母娘说东道西的，却独独不提接女儿回家的话。最后还是娘发话了：“你先回去，等油菜栽下去后，下礼拜你家就派轿子过来吧。”男人连连点头，兴冲冲地回家准备了。

女儿要走了，娘的心再次生疼起来，好像女儿刚出嫁时那样。回了门，女儿就真正是婆家的人了，从此，再来娘家便是客。而且，娘知道，女儿已经有了身孕，回去不久也要做娘了，做了娘的女儿想回一趟娘家更是不容易了。

当那接女儿回去的凉轿起轿时，娘和女儿的眼泪一齐下来了。

选自《农村新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