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

马贵明

秋天是美丽的。山是五颜六色的，稻田是金黄色的，稻田的附近有一块一块鲜绿的菜田，真像一幅油画。

秋分快到的时候，人们开始收割水稻。

田野里虽然没有了集体时期人欢马叫的热闹场面，却也是欢笑呼喊声不断。稻子被一片片割掉，一捆捆码成垛立在田里。只有四五天时间，水稻就收割完了。一垛垛的稻子把田野点缀得棋盘似的。

田野里已经没有人了，可是菊花嫂的稻子还立在地里，孤零零的，被风一吹，簌簌作响。

二成家的田和菊花家的田就隔一块地。二成割稻的时候就总往这边张望，但从开始的时候就没个人影。后来，听爹说菊花嫂的孩子病了，正在县城住院呢。

菊花比二成大五岁，菊花从外乡嫁给四炮时二成还读书呢。菊花是十里八乡的大美人儿，高考落榜想复读，可家里没有钱，就学了缝纫手艺，在家给别人做衣服。四炮追菊花时，据说是钱没少往菊花爹的怀里砸。四炮是二成的一个远房表哥，属于村里的能人，整天在外面跑买卖，他家的几亩大田四炮从来就没去过，都是菊花侍弄着。

每年秋收时，四炮都找村里的一些年轻人帮他。然后，请大伙儿吃一顿饭。酒自然是四炮从城里带回来的好酒，菜也是稀罕品种。喝酒时，四炮就开始讲他的丰功伟绩。菊花说，行了行了，就怕没人知道你的那点破事。四炮说，你个老娘儿们家知道什么。

二成刚毕业那年，四炮找二成帮过忙，那是撸粳子的时候。每年稻子割完放在地里一个月左右，便拉回来脱粒，然后一袋袋装进稻谷仓子。

那天，二成在稻谷仓子上面，菊花在下面给他递装满粳子的口袋。二成一低头，一眼瞧见了菊花那鼓囊囊的奶子。二成想不看，可每一次递口袋，菊花的两个胳膊把奶子几乎从衣服里挤了出来，白花花的一片。二成就喘不过气来，心怦怦地跳个不停。有几次他差一点把袋子脱手了。菊花说，二成，你是不是太累了，不然换个人吧？

二成忙说，不，我没事儿。

菊花说，也难为你啦，刚放下书本。

吃饭时，菊花一个劲儿往二成碗里夹菜。二成不敢瞅菊花。

菊花说，二成，你这样可不行，像个大姑娘似的，一点也不闯愣，将来怎么说媳妇儿。

二成的脸更红了，汗一个劲儿地往下淌。

四炮说，你看把你累得，干活儿也不会偷懒。

那一晚上，二成的脑子里都是菊花。

以后，二成每年都帮四炮家秋收。四炮说，还是自己的弟弟，干活儿实在。

四炮和菊花离婚了。

四炮在城里找了个小姑娘。

菊花就自己支撑着这个家。

秋收的时候，菊花还请村里的年轻人帮她。大家都乐意去，四炮不在了，还可以开开荤素玩笑。说深了说浅了菊花也不急。二成却从来不和菊花开玩笑。有一次，一个人说，菊花，今天晚上我不走了。

菊花说，好啊，我们家猪圈还有一个地方。

二成脖粗脸红地对那人说，你过分了！

说完，摔了筷子转身就走了。

那人说，你有病啊。

八月节那天，二成爹叫二成给菊花送些葡萄去。二成去时，菊花的孩子睡着了，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显得格外孤独凄凉。

二成坐在菊花对面，二人半天没有一句话。除了蝉鸣，彼此的喘气声都能听到。菊花干笑着说：二成，你也该找个媳妇儿了。

二成没有言语。

二成突然把菊花搂进怀里说，菊花，嫁给我吧。

菊花并没有挣脱，说，不行，你还是小伙儿呢！

二成说，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

菊花说，我会害了你。村里人的唾沫会淹死你。

二成说，我不怕。

菊花说，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我们不行。

这时，菊花的儿子在屋里喊，妈妈，我要撒尿。

二成一激灵，把手松了。

菊花从屋里出来后说，你看看，我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进屋就有人叫爹──你想过啦？你快回去吧。

以后二成再来，菊花就没有了过去的热情，淡淡地不怎么理他。

二成去了一趟县城，给菊花的儿子买了一大堆好吃的。

菊花从县城回来那天，走过自己的那片稻田，看见一个人正低头割着水稻，一刀一刀半天没有抬头。她抱着孩子站在田埂上，泪水慢慢地流了下来，过了很久，她从心里使劲地喊出一声：二成！

选自《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