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举手

范治凤

四岁的儿子终于可以东倒西歪地走路了，她不顾丈夫的反对，坚持让儿子上了幼儿园，可心里总是放不下，只要工作能脱得开身，就会来到学校站在窗外看儿子。她看到了儿子的孤独。

那天她提前去接儿子放学，老师正带孩子们认“a、o、e”，老师教读几遍后，问孩子们会了吗？会了！孩子们齐声回答。那谁要站起来读给老师听？我要！我要！一双双小手齐刷刷地举起来，只有儿子的小手没有举。放学路上，她问儿子，你为何不举手，是不会吗？我会！儿子含糊不清但又不服气地回答，我说话小朋友都笑我，老师也说她听不懂，我就不举手了。她听了心如刀割。

第二天，她找到老师，把儿子出生时因脑缺氧导致语言和运动功能障碍的情况告诉了老师，还告诉了老师她这几年为儿子的病是怎样地揪心和努力。二十岁的女孩落泪了，答应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她的孩子。第二天放学，她问儿子，今天举手了吗？儿子黯然地摇摇头，我不敢举，但老师让我站起来读了，可小朋友们都笑我。她尽量用平淡的语调告诉儿子，小朋友是没听惯你说话，听习惯了就不会笑了。

以后每天放学，和儿子交谈的第一句话就是：儿子，你今天举手了吗？举了，今天老师还表扬我了呢，说我聪明，那么难的题目都答对了！小朋友还笑你说话吗？不笑了，我都有几个好朋友了呢。随着儿子越来越快乐的回答，她知道自信的种子已在儿子心中渐渐萌芽，她要精心培育，让它和儿子一起成长，即使长不成参天大树，也要在灌木丛中郁郁葱葱。

终于有一天，丈夫不管不顾地离开家，说是去一个遥远的城市打工。她看着一贫如洗的家和残弱的儿子，心如冰窟，越来越寡言，连和儿子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而此时的儿子已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了，双眸里已过早地脱去了稚嫩，儿子很少在她面前提爸爸，倒是每天放学都会问妈妈，妈妈，你知道今天老师提问我什么了吗？妈妈，你知道我今天举了几次手吗？她只是嗯嗯地应着，似乎已忘了在心中对儿子的承诺。

要晋升职称了，这么多年来因为儿子拖累，她很少有学习的时间。无奈之下，她只得报名参加了在省城举办的进修班，她对儿子说，妈妈要去上学，你在小舅家待一段时间。一听说妈妈要上学，儿子感觉很新鲜，一个劲地问妈妈，妈妈的老师肯定比妈妈老吧？也要写作业吗？也要考试吗？

人在省城，心却挂着儿子，她每天都和弟弟互通短信了解儿子的情况。但有一天，她忽然发现丈夫也在这里，而且，他的手中抱着一个可爱的孩子，身边，是一个挽着他的漂亮女人。什么都明白了，原先猜测的一切都成了现实。那一刻，她心灰意冷，回到宿舍，她取出在路上买好的安眠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时她收到了一则短信：妈妈，你今天上课举手了吗？一滴滴泪滴落在手机屏上，模糊了儿子的短信，她颤抖着双手摁下回复键：儿子真棒！妈妈要向你学习，天天勇敢地举手！

选自《短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