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樱花落

张玉玲

白兰兰走过去，对着那个坐在地摊前，喝着一瓶廉价啤酒的男人说：“我知道你会永远爱着我的。”听到这句话后，男人手里的啤酒瓶举在空中，眼神迷茫地看着白兰兰。白兰兰仰起头，来了个非常优美的转身，没等男人喉中发出第一个音节，她人便已飘向远处。男人伸长了脖子，看着白兰兰越来越远的背影，眼神越来越迷茫。

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白兰兰是被一阵笛声引到男人面前的。她看到他坐在一株樱花树下，吹着一支竖笛，一阵风吹来，树上的樱花纷纷飘落，那些纷纷的花瓣像和着优美的笛声在空中飞舞。男人的眼神清澈、明净。那样的眼神看着白兰兰时，白兰兰激灵灵打了一个颤，有些东西就那样来了。那么一个樱花飘落的下午，从此定格在白兰兰的生命里。

那些日子小城很热闹。有一个据说很著名的乐队来小城演出，听说乐队要招一两个新人加入。从小做着艺术梦的白兰兰来报名时心里很激动。

白兰兰走进那个有点神秘的小院子，这是那个乐队的临时驻地。果然啊，果然就是不一样。很普通的一个小院落，来了这些人，一下子就不普通了，就很艺术了。院子左边的一树樱花开得比往日艳了很多，树下依次放着架子鼓、电子琴，还有几样乐器是她不曾见过，或者见过叫不上名字的。正在白兰兰愣神的时候，一个男子走出门来，他微笑着问：“请问，你有事儿吗？”白兰兰一抬头，看到正是那天在樱花树下吹笛子的男人。白兰兰看着他，只是笑。男人说：“你是来报名的吧？”白兰兰点点头，然后低下头，很快又抬起头来，她说：“我见过你。”男人点点头说：“你好，我叫欧阳。”然后，白兰兰跟着男人走进屋子，填了一张表，唱了两首歌。最后男人说：“有结果了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那些日子里，白兰兰心里一直很纠结。她在等结果，更重要的是她总是想起那个叫欧阳的男人。她总是想起他看她时眼睛里明亮的碎光。

那天白兰兰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去酒店买了一瓶洋酒，然后带着那瓶酒来到小院门前。电视和小说里都是这样的，搞艺术的人都喜欢喝点儿洋酒。而且好像喝的酒越高档，就越显得艺术。可是就在白兰兰打着心里的小算盘时，她从半开的门里看到了欧阳，还有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孩子的背影，女孩子咯咯笑着，背影很妩媚。

白兰兰捧着那瓶酒独自来到城边的滨河桥上，她看着桥下的水，黑黢黢的，上面漂着杂物。她举起手里的瓶子，慢慢松开手，还来不及看一眼，瓶子已没入黑黢黢的水中。白兰兰折回去，走进小院，女孩子不见了，欧阳在吹着笛子，笛声那样优美。她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一曲终了，他笑笑，对着她说：“坐吧。”白兰兰站着没动，她说：“你吹得真好听。”他说：“你也喜欢吹笛子吗？”她本想说：“我喜欢唱歌。”可是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手里的笛子。欧阳站起来，把手里的笛子递过来，白兰兰接过笛子轻轻地抚摸着。他说：“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吧。”“真的？”她抬头看着他，感觉自己的泪水马上就要涌出来了。白兰兰说：“你能帮我加入乐队吗？”欧阳犹豫了一下，说：“这个要看综合成绩，我做不了主的。”白兰兰点点头，拿着欧阳给她的笛子走出了院子。

结果出来了，乐队带着两个女孩子离开了。白兰兰站在人群中，看着他们的车越走越远。

白兰兰没想到笛子会到了三子的手里。白兰兰跟混混一样的三子要笛子，三子却不给。白兰兰说：“你说吧，怎么样才能还我。”三子涎着一张脸说：“你说呢？”

白兰兰为了那个笛子，跟着三子走进了城边的树林子。

白兰兰嫁给了小混混三子。

后来，白兰兰和三子离婚了。再后来，白兰兰开了一家音乐茶吧。那支竖笛被她放在一个精美的蓝瓷花瓶里。这些年，她学会了吹笛子。她拥有了各种各样的笛子。它们被一起放在那个精美的蓝瓷花瓶里。

白兰兰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在小城遇到欧阳。是真的没有想到。

而那个坐在地摊上喝着廉价啤酒的男人，他迷茫地看着眼前明丽的、优雅地转身离去的女子。

“我知道你会永远爱着我的。”她是说了这句话。

但怎么可能呢？他和她？怎么可能呢？

选自《佛山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