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荣 丁黎
中国绘画大师张大千(1899—1983),他的一生无论是艺术、事业,无论是爱情、家庭的经历都充满着传奇性。
张大千早年经历曲折,画技高超,泼墨奇丽,是新中国画坛奠基人,绘画大师徐悲鸿曾经说过:“张大千,五百年来第一人。”
对张大千异国恋情需说的几句话
笔者上世纪80年代在四川有缘结识我国著名美术教育家、画家,能画一手蝴蝶绝技,人称“蝶痴”的万钟先生。万老上世纪40年代曾任成都文史艺术馆馆长,张大千1943年由敦煌返川定居成都,与万钟同事,与其兄张善孖的几次画展都获得万钟的协助,他们之间有很深的友情,互有多幅绘画相赠。张大千有一幅仕女画,绘的是一位很有灵气与秀美的姑娘。在一次小饮之后,他曾跟万钟倾吐过青年时代在朝鲜与一位朝鲜姑娘的纯真恋情,并说自己当时许多画都画的是这位朝鲜姑娘。
1990年初,我俩去万钟寓所“梦蝶轩”拜会,谈起大千这段恋情时,老人感慨地说:“当时,我依稀记得大千有个心愿想把这个姑娘接回国来,但因他已结婚,老母坚决不同意而无奈作罢。两人分手后姑娘因反抗日寇被害,大千闻讯专程去料理她的后事。说起这段事来,他就会哀声叹气地连说几声对不起她。”
我们把对张大千年轻时的这段恋情整理出来,以飨读者。
在日本邂逅 朝鲜少女池春红
张大千1899年5月10日出生在四川省内江市,排行第八。其父张怀忠略通文墨,早先当过盐商,因经营不善而亏损,家境败落后当过货郎、收过破烂,艰难度日。亏得大千之母曾友贞勤劳贤淑,描图绣花贴补家用。大千的几个哥哥幼年时都受母亲影响,尤其二哥和他深受熏陶。可以说母亲是他俩爱好绘画的启蒙老师。
1917年,18岁的张大千被二哥接至日本学染织,但他对日本画家伊东深水的仕女画印象深刻,学专业反倒心不在焉。两年后从日本归国,定居上海,扔了染织,专心学画,先后拜曾熙(农髯)、李瑞清(梅庵)门下学绘画与书法。曾农髯老师推崇禅学佛法,大千原名叫张正权,老师为其改名张季猨,大千去掉“犭”旁,自改为张爰。髯师要求学画要像佛门弟子那样清心寡欲,淡泊人生。不料张大千真去了上海附近的松江禅定寺出家当和尚,法名取为大千,沿用一生。但他个性不羁,当了百日和尚,被二哥张善孖押回,1920年与曾正容结婚,不满半年又去上海。
在两位老师指导下,学石涛,绘山水,效八大,画墨荷。当时,他仿画的石涛山水连老画家黄宾虹都走眼,误当石涛真迹。趣闻一传,名震一时。那时上海画坛与收藏家正掀起一股石涛热,大千的山水画自然行销一时。1925年,大千第一次举办个人画展,画品几乎售完,家境逐步改善,遂回家把父母、妻子接往同住。结婚数年的夫人曾正容未曾怀孕,父母甚为焦急,许下续配心愿。正容夫人是位豁达善良,心态大度之女性,容纳了新夫人黄凝素,并视同姐妹。以后数年,黄氏夫人育下几个孩子,皆以“心”字起名。
有传1927年张大千曾去日本办画展,在日本画商江藤涛雄接待下游览朝鲜金刚山,邂逅了朝鲜姑娘池春红;而根据《张大千年谱》记载,是1932年。
当年,踌躇满志的张大千去到日本,他蓄有飘飘长须,心气儒雅。江藤涛雄邀其游览风景如画的朝鲜金刚山,大千想在异国采风写生而答应了。临行之日,因江藤有急事无法亲自陪伴,召来一位朝鲜姑娘作陪,沿途服侍照料大千生活。
相见之时,姑娘对大千鞠躬致礼。大千抬头细看,但见姑娘年轻秀丽,一对美眉犹似新月,明亮圆目晶莹生辉,气质高雅,谦谦有礼。大千笑问芳名,答道:“我叫池凤君。”问年龄,她莞尔一笑说:“刚满十七。”
大千曾在日本留学,能说日语,池凤君也能粗通日语,两人就以日语交流。原来她是艺伎训练班的学员,一个学艺的“伎生”,怪不得文化水平不错,且懂乐理,会弹奏民族乐器,能歌善舞。大千问她何以不去高等学校读书,她说家贫,学艺赚些钱补贴家里,大千越发同情和怜悯她。
金刚山下驿站旅店园中绽开各色各样的花卉,凤君面色兴奋得像红艳艳的花朵,甜笑着对大千说:“听说您是一位老画家,画得特别好。“
大千风趣地捋了一下长胡子:“老画家?其实我刚满三十。”
大千看着凤君的窘状,哈哈大笑地说:“你的脸真像春天地里的红花,给你改个名,叫春红。春红,这名儿多好听。”
“好啊!那我就叫池春红吧,谢谢先生赐给我这么美的名儿。”从此,她就一直名叫池春红。
用膳后,大千在案头铺开宣纸,机灵的池春红打开砚台研墨。画家拿笔蘸墨,几笔勾划,几瓣莲叶跃然纸上,其笔又飞动几下,一朵莲花迎风招展。大千以绯红色点了几点,出现一朵活灵活现的红莲花。大千换了张小宣纸,画笔轻挥,飞速几笔,一幅速写肖像画出来了,笔端出现的少女形象,其轮廓跟春红一模一样,看得春红连连称好。
连续几天,春红殷勤服侍,每晚安排好大千就寝的准备工作,她就有礼貌地告辞退出房门。姑娘严格的道德人品,使他深为感动。
一曲恋歌成为 大千艺术的永恒精神
金刚山之游,10多天朝朝暮暮相处一起,自然产生着强烈的爱的情愫。尽管张大千是个感情强烈和浪漫的艺术家,而池春红天性有热情奔放和小鸟依人的柔情,但他俩绝非轻薄、草率的风流男女,他俩毕竟生长于东方礼仪之邦,一定要把这段异国情恋,禀报给各自的父母亲人,求得他们的同意与恩准。
大千萌动着把池春红娶回家的心绪。当时社会沿袭着封建婚姻制度的遗风,一个男子能娶三妻四妾,因此像张大千那样年轻浪漫的画家来说,自然渴望娶到这位异国恋人。为此他和池春红拍摄了一张照片,放进写给母亲(父亲早逝)与两位夫人的信内,提到为年迈慈母选择了一位生活照料者,又为两位夫人找到了一位料理家务的帮手。信里还附有一首《陈情诗》,其中两句是:“欲向天穹问音息,银河可许小星藏?”其意就是探试老母和妻子是否同意他在异域纳妾。
母亲的回示终于寄来了,犹似晴天霹雳,扔给大千是一次严峻的绝望。母亲断然拒绝大千的痴心妄想,一是指责他已有两位妻室和儿女,岂能再纳小妾;二是绝不答应他想娶进一个异国的卖笑女子羞辱家门。并严命立即回国返家,即速起程。另有黄凝素的一页附言:君是知书达理的人,既有妻儿,何以有此痴想?母亲为此,气得不思茶饭,寝息难安,望君速速返回,千万千万!
在展读回信的时刻,春红看着大千痛苦的表情,她虽看不懂信中的汉文,已经猜测了不祥之兆,待大千几乎哽咽地解释了内容,姑娘顿时泪雨滂沧。无情的打击,使两位恋人坠入绝望的深渊。
就在乘船回国的前夜,为了帮助春红今后的生活,大千从卖画所得的款项中提出一大笔钱,要她退出艺伎训练班,在当地开一家小店谋生……
一年之后,张大千思念心切,又借去日本办画展之机探望春红,池春红获此讯息,以日文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长信,托江藤转交大千。大千因旅途劳累,突患感冒住院,读信之后,激起灵感,用中国古体诗律把信中倾吐的肺腑之言改写了一首《春娘曲》。
从此以后,大千隔年会借口去东京,籍以重会池春红,像牛郎织女鹊桥相会那样了却相思之苦。
1937年日本侵华战争爆发,音讯中断。为了排遣天各一方不能重聚之苦,大千以心中的春红形象作画,于乙亥年(1935年)创作了拟唐人壁画的《天女散花》。即使战乱迁移跋涉途中,他也把这幅尺幅最大的写真人物画一直带在身边。甲申年(1944年)还在画旁重题了一首《浣溪沙•思春红》:
每叹飞花委暗尘,天风飘堕去无因,为谁怨损作残春。
浪蕊浮香终易尽,倡条冶叶霎时新,画中非幻亦非真。
盼到了抗日战争胜利之后,大千与江藤恢复联系,但带来的竟是噩耗:池春红早在1939年因反抗日寇非礼而被杀害,一位可爱、柔情的朝鲜女子香消玉殒。大千悲痛万分,立即题写“池凤君之墓”五个大字,为池春红修坟立碑。
1978年8月,年届耄耋高龄的张大千由美迁居台北市外双溪摩耶精舍,在台湾、汉城相继举办大展,并出版《张大千画集》,在韩国汉城办展以后,由春红之兄带领,前往春红墓前上香祭奠,45年前情景恍惚眼前,大千唏嘘不已。
前些年,一位收藏家在故纸堆中发现一张人像照片:一位穿着朝鲜裙服的秀丽女子,依着一位穿着中式长袍的长髯男子。经考证,这男子就是国画大师张大千,于是可以肯定女子就是池春红。张大千与池春红的跨国之恋至此浮出水面。
张大千年轻时代的一段纯真的恋情,使他绘出数十幅工笔女性画,如《红拂女》、《清商怨》、《美人双蝶图》、《天女散花》等,尤其是《天女散花》一画,在2010年北京保利拍卖会上拍得7448万人民币,创造人物画的个人最高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