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上網的银发族高达400万人,而这个数字将随着在职场上习惯使用电脑的世代退休潮,再攀高峰。而对台湾银发族来说,电脑和網络到底对生活带来了什么改变?受访的老人们都说,網络的影响有限,就算没有电脑也没关系。
然而,深究这些使用者的生活,他们宣称不重要的網络其实正一点一滴改变他们的日子。像林面利用e-mail和孙子联络;薛无利用網络社群让自己处在社会脉络下,不被淘汰;胡双池则因網络退休生活变得丰富。
網络对他们来说不是生活最重要的事,但却是一件关键小事,让银发族和快速运作的社会脉动产生连结。
像以前一样好
林面独居的3楼透天厝,每个房间都有大大小小的钟,这2年来,中风后,家里的钟又更多了。“眼睛不好,现在走路又不方便,看不到时间,干脆多买几个钟,走到哪里,几点要看,都方便。”时间是重要的,年老的日子若不依附着时间,就像消散在空气中,失去了重量。
她每天起床,自己做早餐,10点准时穿好衣服,等看护士着轮椅接送她到外面“看世界”,她每天搭地铁,选定一个站“观光”,拿相机四处拍照。她的孙女最近结婚了,她拿着放大镜对着电脑要找婚礼照片,林面有大把的时间是花在这种档案点了又开、开了又关的寻找,和回忆操作步骤的过程。
青春的特权是可以大把大把地浪费光阴,人老了,不也是如此?日光还亮晃晃的,不急,一个档案夹一个档案夹地开。林面每天平均上網2个小时,她开电脑的第一件事,是收信,会寄信给她的,通常就是在北部工作的长孙。天冷了,她会发E-mail要孙子多穿衣服,“我会发信跟他说,阿妈要生日了,记得回来喔。”
林面在独生女未满3岁时,丈夫过世。丧夫后,母亲要她回家同住,她拒绝:“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回去吃娘家,会被说话,我又不是没赚钱的能力。”
她从女子高校毕业,因此到小学当老师,独力带大女儿,当时教员薪水不高,月底没钱了,母亲就暗地资助她,隔月领薪她又马上归还。这种一切只能靠自己的独立精神,到了年老退休也是如此。70岁那年,她看到孙子上網,觉得有趣,便自己上街买电脑:“店员一直偷笑,还跟旁边的人说,你看,这个阿婆说要买电脑啦!”
她什么规格都不懂,还是花了几万元(新台币,下同)买了一台电脑回来,然后到培训班从开机学起。孙子寄给她的信,有时是一两句问候,有时是有趣的網络转寄图片。不过,工作愈来愈忙,孙子写信的频率也愈来愈少。林面把孙子转寄来的各种图片做成简报,一张一张自动展示,还配上音乐,每次都要60几岁的女儿来陪她一起看。那不只是一个简报文件而已,是她和孙子的联系了。
林面电脑桌旁边的床上,棉被一条一条整齐叠好,她中风行动不便之后,每天更坚持要把棉被折得更整齐。日子总是需要一些仪式性的行动,把它撑起来,比如折棉被和控制电脑上的光标。
终于把信寄出去的林面一辈子不向日子低头,对每件事充满好奇心,她却说:“电脑花样好多,我现在不想学新的了,中风后脑袋愈来愈不灵光,每天能复习以前学过的,希望做得跟以前一样好就够了。”
不当没腿木头人
薛无总是西装笔挺,而且若没人插话,他可以像一台免倒带的录音机,一路讲下去。话题从阳明山路边的特有花草植物,到这几年他感兴趣的易经。所以,他说最近办了3场脸书(facebook)的網友聚会,一点也不令人意外,聚会的主题就是听薛无的演讲。
1961年台大商学系毕业的他先是开了小公司做贸易,“几十年前,我的公司就有王安电脑,一台几十万(新台币)。”之后,他转进证券生意,65岁退休后,终于开始利用电脑做些“自己的事”了。
他平常的休闲就是爬山,“年轻时爬山都在比快,比爬高,从没注意过路上的风景,现在爬不动了,只能慢慢走,终于有机会看路边的花花草草了,我拿着相机沿途拍,梦想把台湾所有的植物都拍下来,做成数据库。”上半辈子工作,比快、快准确;下半辈子,因为脚步慢了下来,反而看到另一番风景。
因为拍习惯了,他连到快餐店点菜吃了什么也拍,早上和什么人见面也拍了放上脸书。“我不喜欢脸书的游戏,很浪费时间。”他的在线好友有3000多人。
他的網友大多集中在三四十岁的人,和各种生意业务人员交谈,对他来说,也许是让自己觉得还跟社会有连结。去年他开始到“银发族协会”报到,“就来这里看头顾尾,看有什么要帮忙的,顺便上上網。”他的名片背面印着花茶、咖啡豆的广告,这是他现在做的小生意,“我不退休,退休这两个字拆开来看是没有‘腿‘的木头人!”
他不只有脸书,还有plurk、blog、地图日记……凡是现在網络上流行的玩意,他都注册,只是内容大多是转贴过来转贴过去。他努力跟上着各种網络流行的进度,好让自己不像个“没腿的木头人”。
網络的意外之旅
胡双池没料到有这么一天。他原在大陆台商公司担任主管,42岁那年便退休回台湾,“我没想到会这么早退休,完全没有规划,有阵子还跟人到河堤边喂鸽子,那些人是失业,而我是退休。”不过,胡双池没料到,網络让日子有些不同。
他50多岁时,一个偶然的机会,跟着亲戚去了一趟贝里斯,“脑中那些电视和报纸上看来的马雅知识全都跑出来了。”从此开始四处旅行,“每次旅行回来都会写游记,写了之后就找地方发表。”他到图书馆翻遍各种杂志,连军方、调查局发行的小杂志也不放过,“我就拿杂志回来一个单元一个单元研究。”就这样,他找到各种发表游记的渠道。
他原先是用手写稿请人打字,稿量大了,干脆就学了电脑。而那些没刊物要登的游记,他索性就发表在博客上,“虽然读者不多,但还是有成就感。”不只如此,“有时候在網络上读到哪里有演讲、有趣的活动,我就跑去报名。”他参加过一场台湾野鸟的生态研讨会,认识了几位鸟友,鸟友转寄鸟照片,让他也跟着拍起鸟来了。他在網络上得知有受伤的野禽照料中心,觉得有趣,也跑去参观,写了采访稿,再千方百计找地方刊登,最后登在《清流》刊物。
这几年,他的2个女儿离家工作了;一个在日本,一个在迪拜,他也学起了skype,“我不觉得女儿离家很远,我们几乎天天通话。”他的太太不爱出门旅行,也不爱上網,同一个屋檐下,似乎只有胡双池的生活受網络改变,家里只订一份《工商时报》,是给玩股票的太太看的,“我每天都是在網络上读报,有时会读读武侠小说电子报。”
“我太太总是念我喜欢留旧东西,占位子又难整理,想想也是,现在什么东西網络找不到?”虽然,“網络上什么都有”,但有些是不能丢的,他摊出一大叠剪报和杂志,是他刊登的作品。这是他退休这几年最大的成就感来源了,没有这些,日子就失去重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