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的“寓言”——读解何马“寿山石”雕刻风格中的典型性

2011-04-17 01:26苏少凌bySuShaoing
雕塑 2011年6期
关键词:寿山石石雕石材

■ 苏少凌 by Su Shao l ing

对于当代寿山石雕刻群体而言,用多元艺术观念掌控石材的物理属性和视觉肌理特质,正成为演绎寿山石雕刻文化现代性转向的典型特征。独立的寿山石雕刻个体,自发地通过雕刻实践,以作品为媒介,不自觉地表达这种朦胧于作品中的现代性文化表象。发现并揭示这一现代性文化表征,唤醒的不仅仅是观者重新审视寿山石作品的视觉之道,更重要的是凭借文字的释读,在文化的认同和共鸣中,为那些被“市场”边缘化的雕刻艺术家们,增加继续创新作品的文化自信度与坚持力。

何马,作为当代福建本土独立的石雕创作个体,在他非典型的雕刻艺术实践中,创作出了典型的具有现代性艺术气质的寿山石雕刻作品。他将鲜明的生活感悟和个人视点专注于石雕题材的图像叙事,强调艺术家个体存在对于作品视觉造型构建的核心作用力。他自发地将现代“雕塑”的空间与体量感融入作品的装饰性构成中,并整合其典型的视觉叙事创意,为作品营造出感性的立体视觉空间。深入分析何马雕刻创作中的视觉叙事与形式表现的典型性,其关注的层面不仅包含对其作品形式风格的美感评析,还反应在回溯寿山石雕刻工艺发展的基础上,清晰呈现何马石雕创作语汇中对于工艺传统的承续,进而阐释他如何有意识地通过“何马式”的图像叙事来丰富、拓展传统石雕工艺的视觉通感与表现力,重塑 “手艺”造物的审美新境界。

在寿山石雕刻工艺结构系统中,梳理何马石雕创作现代性的视觉表征,释读其作品中的审美意味,我选择从“视觉通感与审美移情”为形式分析的视域。凭借于此,何马寿山石雕刻创作中的特征性表现在:极富存在感的个人体悟和视觉叙事的造型创意,是何马寿山石雕刻主题的典型构成要素。雕刻成长记忆中质朴的乡村生活,是何马将个体经验与观察视角融入图像叙事的写生再现。他以圆雕的形式,重塑典型农村生活的偶发场景,利用图像叙事的故事性构建作品的视觉重心与整体感。在1995至2000年间,他雕刻出一系列典型的乡村人物造像:敦厚可亲的老叟和农妇,顽皮耍宝的孩童,清纯的农家少女,真趣生动的家禽,他将这些人与物戏剧化地构筑于速写素朴民风的智慧与幽默中,并为他们搭建舞台般的叙事场景。他这一时期代表性的作品《门》(1995.9)、《山雨欲来》(1998.5)、《又……》(1999.9)、《墙外》(2000.1)直观反映出何马在选择石雕题材与主题观念的真实性的艺术方向。不同于传统的寿山石雕刻题材,何马不再拘泥于中国传统绘画题材的石雕表现,而是直面当下生活,借助鲜活的人物写生造像,深度刻画中国乡村社会的民俗风貌。他幽默的放大日常生活的细节,将人物性格细腻的铺陈在叙事情节的冲突中。在风卷帘动、少女俯身拾捡衣裳的瞬间场景中,《山雨欲来》的紧张感被雕琢在少女飞扬的发丝、卷帘的浮动、蜷缩的小猫所营造的图像空间里。寿山石石材丰富多变的色彩、肌理、光泽,虽然为雕凿场景空间中人与物细节造型的丰富与饱满,提供了天然去雕饰的视觉审美联想和通感。但创作者还要在俏色工艺“审石造境”的基础上,主观超越石材天然优势的创作普遍性,让石材的物理形态与创作情境空间的装饰效果和意蕴氛围有机地融为一体。

对于何马而言,雕刻美石的创作过程,享受的是观读石材过程中禅意隽永的“相石”情愫,却承受着解构“美石”的压力。压力一方面来自于:对寿山石石材稀有和独特性的尊重与珍视。浑然天成的寿山石,每一块都有其独特的审美存在。寿山石石材带给人的感官享受与视觉想象,使得寿山石雕刻工艺更能直观展现手艺人在创作过程中“物我两忘”的生命感悟和美学体验。当下的寿山石雕刻艺人对于石材的怜惜和审读,不仅是对工艺传统与历史经验的尊重,更是手艺传续的伦理根基与美学开端。压力的另一面来自于:突破传统固有寿山石雕刻审美接受习惯的阻力。寿山石石材、创作者艺术观念、雕刻工艺相得益彰的融汇贯通,豁达的是寿山石文化系统中作品创意、形成的生产层面,而定位、评价石雕作品和艺人的社会行为,则在消费、接受、传播、流通的层面。在流通环节中的手艺人,直面接受群体“有意识”的美学认同与文化惯性,个性化的艺术坚持意味着被边缘和疏离。

直面被“孤独”,何马艺术坚持的勇气在作品中呈现出寓言般的质朴、幽默与隐喻。对于作品空间场景的整体塑造,何马意识到借鉴西方雕塑的立体塑型方式来渲染、点亮传统石雕的视觉情境和装饰性效果。在何马的叙事型人物雕刻中,他从改造作品的基座为锲入,为石雕作品增加体量感,不仅铺陈出叙事主体的空间结构,让情境发展的冲突点有了延展的空间,还模糊了基座和主体形象的功能限制。在作品《看看……》(1999.9芙蓉石)中:夫妇捕打臭虫所呈现的人物动态表情,幽默地展现寻常生活天真的一面。捕打臭虫所产生的视觉观赏趣味延展到基座表面,浅浮雕呈现的臭虫形象,夸张了雕刻空间的视觉惊喜,活化了作品的体量感。作品《看看……》的基座设计展示出舞台般的戏剧空间:母鸡辨识破壳鸡蛋,这一动态细节被拟人化地表现关注生活天真的意趣。在木制底座构建出的想象空间里,单个的圆雕作品构建成主题叙事的角色,观赏作品的想象与发散力,在有意识的基座提示下,凝固在雕刻空间中的瞬间性诗意,得到了有力的呈现。

何马针对传统印钮雕刻所进行的典型性风格实验,重塑寿山石雕刻工艺符号化的表现性美学特征,在作品中营造艺术观念、寿山石装饰特质和视觉体量感的融汇与共存。印钮雕刻《牛》(2004.7)、《雀》、《豹》是何马展示雕塑观念的代表作品,《牛》是其中最能体现何马象征性艺术观念的作品。钮作为印章形态结构的一部分,虽然在篆刻功能的应用上看似无用,但传统文房雅玩的审美习惯在接受印钮承载的文化象征意义时,把玩印章的视觉焦点从印面转向印钮,却是水到渠成般的自然。印钮《牛》的造型创意,在形态结构上模糊了印钮凸起于印章主体的视觉界限,在不破坏、不减损芙蓉石原石自然形态和石材肌理完整性的基础上,将印钮与印台浑然于整块石头之中,此时《牛》钮印章的文化涵义被延展成桌面赏玩系统中的装饰雕塑。

何马在设计《牛》的主体视觉形象时,受到了商周青铜纹样饕餮纹、回纹的影响,地法(阴线刻形,阳文凸起)成型后的视觉启发。他采用大写意的造型方式,以微微隐现出的直线条概括出伏牛面部与犄角的轮廓,在大面积不饰雕凿视觉留白的衬托下,印钮与印台浑然天成的整体视效融汇在芙蓉石石材润泽、通透的红黄色渐变中。何马理性张扬印章雕塑般的永恒空间,他要为古朴、隽永的印章审美情境注入有“意味”的装饰元素和欣赏层次。对于寿山石雕刻群体而言,相石与巧色工艺体现出认知自然的睿智,为石雕艺人灵动解构石材渲染出玄妙的美学氛围。何马要在《牛》钮的情境空间中,释放他阐释 “古意”的文化感悟,他放弃具象写实的深入刻划,为作品注入“无为”而做的意境空间,他要在作品中呈现当代人对于传统文化符号的现代性读解。他放大芙蓉石材质抽象的想象通感:红、黄色彩渐变营造的视觉联想层次空间;石头表面光泽与内部结晶体的通透和温润,在风格化后的伏牛形态图示下,石材所引发的视觉联想和感官挪移,融汇在隐现于线条之外的抽象表现观念中,在印章所构筑的装饰雕刻系统里,他不仅要传达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敬畏之心,还要展现凝固在作品中原始的敦厚感和古拙的意趣。

作品《豹》钮(2008.高山石)的形态塑造和雕刻风格,活化了《牛》钮风格化的抽象造型和古拙的观赏意境。减笔雕刻的情境空间,如同泼墨般的抒写胸中逸气,篆刻中的金石古风被何马宁静地铺陈在阴线雕刻的回纹中。高山石石材内部清晰可辨、层次丰富的结晶肌理,为幽静的雕刻情境渲染出现代性的装饰审美想象。

在何马典型的雕塑情境叙事中,造物的审美移情萦绕在艺术表现的现代视觉语汇和识材造物玄妙的生命化启示中。传统工艺造物观和现代艺术表现观念的冲突与融汇,成为何马塑造石雕情境空间过程中的情绪释放,进而凝结成蕴含在作品内部的活力!欣赏何马作品的过程,如同重新体会传统中国寓言故事的亲切与隽永。寓言故事的象征性被铺陈在日常生活的细节里,体悟放大后的生活细节,经验的共鸣异化成哲学的深刻。何马在文章里写过对未来的期许:“在如今这个物质社会里,象我这类处于‘鹰’位置的工艺美术工作者,定然不止一人,他们正在‘天’‘地’之间盘旋,寻找‘自己的路’。”1是宿命还是反叛,这是寓言的隐喻和所指。

(苏少凌 福建泉州黎明职业大学)

注释

1 何马《盘旋高坡上的鹰》,发表于《福州日报》2006年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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