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运官的险遇

吴大江

倒霉的押运官

清乾隆年同，这天晚上，云南河阳县令刘明德在家中摆起香案，祈求神仙保佑，千万不要让他当上滇铜押运官。

刘明德这样做，大有原因。清代铸钱用铜主要产自云南，云南冶出的粗铜，经马帮运至四川泸州精炼，再用船沿长江出川，经湖北湖南进入京杭大运河，送至京城铸钱，前后要用九个多月的时间，必须由一名知县级官员押运。这押运官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必须在九个月又二十五天内到达京城，超期一月。官降一级；超期五个月，革职为民。这还不算，所运滇铜不得短缺，否则由押运官自掏腰包赔偿，一大半押运官都赔过缺少的铜，有的甚至赔得倾家荡产。这样一来，谁都不想干这项苦差，云南总督无奈，只好采取抓阄的办法，由各州府官员亲自到总督府抓阄，抓到的再把这顶官帽戴到下属某位县令头上，所以，滇铜押运官又叫“阄官”。

就算刘明德求了神仙，可霉运来了，神仙也帮不了他。三天后，“阄官”的帽子还是落到刘明德头上，县衙主簿罗云同时被任命为副押运官。接到文书，刘明德就傻了眼，无奈之下，只好到后院向夫人讨主意。

刘明德进入内室，见夫人正在为他准备出门行装，大为惊讶，问道．“夫人已知道我当上阄官了?”

夫人平静地说“我早就算准这回必是你当阉官。”

刘明德不明白，又问：“你是怎么算的?”

夫人说“河阳府已三年没抓到阄了，府属四县，就你还没当过‘阄官，今年不是你，还能是谁?”

刘明德叹了口气，说“既然非我莫属，我该如何应对?”

夫人拿出一个密封的小木匣，说．“这是我特制的小木匣，这样的小匣，我做了一大箱子，到时你用铜线把这小木匣绑在每件铜饼上。如果一切顺利，到达京城时，你再取下匣子带回；如果途中出事，小木匣会保佑你逢凶化吉。”

刘明德细问其中的原因，夫人浅浅一笑，说．“你按我说的做就是。”

夫人向来聪明，刘明德遇到难处，总是向她请教，每次总能圆满解决。刘明德不再多问，带着这些木匣上了路。他领着罗云和一千手下，不多日到了泸州，又忙了好多天，总算把九十四万斤精铜装上了十三只船，这些精铜由一块块一千多斤重的铜饼组成，刘明德命人把木匣用铜线牢牢绑在铜饼上，罗云见了，忙问“刘大人，这木匣有何用处?”

刘明德说“这是我夫人的安排，她说这些木匣能保佑我们平安。”

罗云听了哈哈大笑，说：“但愿真如贵夫人所愿，让我们一路顺风顺水。”

神奇的木匣子

刘明德带着船队，没两天就进入流水湍急的三峡，他一直小心前行，眼看就要出三峡了，不想一艘船触上江中礁石，转眼就沉没了，船上的七万斤铜饼随船一同沉入江底。刘明德仿佛当头挨了一闷棍，立即派人向当地官府报告了此事，然后继续赶路，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京城，把八十七万斤铜交割完毕，又连忙和手下一起往回赶，等他赶到沉船处时，已是两个月以后了，当地官员派人守候在沉船处，等他来捞沉在江底的铜。如果不捞上这七万斤铜，刘明德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无奈之下，刘明德只好留下来准备长期打捞，罗云虽不负赔偿之责，也主动留了下来。

刘明德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说了这里的情况，让夫人不要牵挂。

没过多久，夫人的回信来了，叮嘱刘明德每天多看江面，说要不了多久，沉在江底的铜饼就会一斤不少地捞上来。

刘明德看完夫人的信，望着滚滚奔流的长江水，忍不住一阵苦笑。这里滩陡浪急，又不知沉船的位置，每天只能安排两只小船带着滚钩在江底滚动，希望能钓住江底的铜饼，但这些天来，一只铜饼也没钓到。

没想到，夫人的话又一次灵验了。这天，刘明德忽然看到江面上有个红色的东西在波浪中l沉浮，渐渐地，這些红色的东西越来越多，全漂浮在一处。他忽然想起夫人让他绑在铜饼上的的小木匣子，每只匣子上，不都缀着这样一朵红色的小花吗?他忙叫船工捞一朵花上来，船工捞了一朵花，用力扯了扯，回头大声说：“大人，这朵花下面还有东西!”

刘明德高喊“每朵花下面都有一块铜饼，你们顺着花，就能找到铜饼!”

一位水性好的船工听了，带了根绳子潜入江底。顺着花连着的线，果然在江底找到了铜饼，他用绳子绑好铜饼，再浮出水面，船上的人一起用力，很快将这块铜饼打捞上来。

很快，船工们用这个办法，把剩下的铜饼——打捞上来，竟然一块不少。

罗云看着眼前的奇迹，目不转睛地盯着绑在铜饼上的木匣子，朝刘明德竖起了拇指。

刘明德把这些打捞上来的铜饼又运到京城，交割完毕，马不停蹄赶回家中，一见夫人当头便拜，说：“夫人，你不仅保住了为夫的前程，更是救了我们这个家啊!”

夫人急忙拉起丈夫，诉说了两年的离别相思后，夫人说了制作木匣子的来龙去脉。原来，阄官丢失的滇铜，多半丢在滩险浪急的长江上，于是，她制作了一种木匣，在匣中装入草籽，如果铜饼沉入水中，水会浸入绑在铜饼上的木匣里，逐渐让匣内的草籽发胀，顶开匣口，弹出缀着红绸花的花托，这花托是用一种很松软的木头做的，能漂浮在水面，而它的下面是用线连着的木匣，顺着这根线自然就能找到沉在水底的铜饼。夫人知道丈夫迟早会当上“阄官”，几年前就开始悄悄准备了。

刘明德得知原委，对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想到自己这次化险为夷，更是乐不可支，没想到夫人却说．“你别高兴得太早，只怕后面还有事。”

刘明德大吃一惊，问．“这是为何?”

夫人摇摇头，笑而不答。

猜不到的结局

果然，一个月后，刘明德收到总督府发来的公文，说他有七万斤铜迟到了半年，理当处罚，将刘明德的官职由七品降为九品，到外县当一名主簿，而副押运官罗云，却坐上刘明德的位子，当上了河阳县县令。

送达公文的差役是刘明德的朋友，他悄悄告诉刘明德，罗云走了总督的门子，花大钱买通了总督．总督才找了个由头贬了刘明德。刘明德气了个半死，送走朋友后，大骂罗云是无耻小人。

夫人却不生气，她淡淡地一笑，问

“事到如今，不知夫君作何打算?”

刘明德气冲冲地说·“还能有何打算?九品主簿大小也算是个官，还得干。”

夫人说．“你打算重新从九品主簿做起，辛辛苦苦一步步再升到七品县令，然后再去当那倒霉的阄官?”

刘明德一听，恍然大悟，说：“对啊，这样做下去毫无趣味。”当即展纸研墨，写下一份辞呈，马上交了上去。

接下来，刘明德和夫人来到铜矿区，用积蓄买下一个铺面，做起了生意。因为有夫人相帮，刘明德把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好不开心。

转眼间又过了一年，又到了选阉官的日子，刘明德问夫人“你看今年会是哪个县令当阄官?”

夫人笑着说“不用猜，肯定是河阳县令罗云。”

刘明德惊讶万分，同：“这又是为何?”

夫人说“罗云当主簿时，我就看他一心想往上爬，上次他一直陪着你打捞沉铜，亲眼看到了木匣子的秘密，我就知道他必然会在这上面做文章。因为确了这样的木匣子，运铜进京，就不会再缺失铜了，而如果能提早进京，就会受到朝廷封赏，甚至皇上接见，这可是飞黄腾达的好机会，罗云咋会放弃这样的机会?果然，罗云一回来就下了手，先是当上县令，接下来肯定是去争当谁也不想干的阄官。”

没多久传来消息，罗云果然主动上书总督，毛遂自荐当上了阄官。

又过了几个月，一个更大的消息传了过来，说运送滇铜的船队遭遇水盗抢劫，阄官罗云为水盗所杀。

刘明德听到消息．高兴得哈哈大笑，说“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丢了自己性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