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向儒
父亲常说自己是个命苦人,爱念书却上不了学。自己上不了学,再苦再累也要供儿女上学。
我的故乡水质不好且没有学校。为了使我们能健康成长,从记事时起,父亲就先后把我们弟妹4人带到外乡亲戚家里,近则五六里,远则二三十里,好话多说,求得同意,东家一个、西家一个的留下。从此,我们就吃住在亲戚家里,并在当地念小学。这种方式俗称“换水”。一则使我们避免了家乡的大骨节病,二来圆了儿女的上学梦。我们的口粮,常由父亲牵着毛驴驮来。一个学期一趟,少说也有两百多斤,全是上等小麦。一路上,翻山越岭,驴鞍上的口袋抬了又偏,偏了又抬,毛驴喘着粗气,皮带下磨出了血,我真担心它能不能把这么重的粮袋驮到换水的亲戚家里。记得有一年秋季,开学时间到了,天下着小雨,父亲还是让那头毛驴驮上粮食,但重量减轻了几十斤,这几十斤粮食他就背着走,路上一步一滑,行走十分艰难。见到父亲时,只见他满身泥水。忽然间,我发现30多岁的父亲头上有了白发,额头皱纹密而深。长久的负重使得毛驴的铁掌不知磨破了多少次,皮带下已没了毛。我的鼻子突然一酸,所受的委屈一下子咽到了肚子里。这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因为父亲艰辛的付出,经过“换水”,我们才得以健康成长。算起来,我们弟妹4人累计换水达26个年头,若按每人每年250公斤口粮计算,少说也得2.6万多公斤粮食,能装5辆卡车。当时还是农业社,家中只有3亩自留地,一个劳动日最高时只值两角钱,“换水”的艰难可想而知。为此,父亲起早摸黑,辛勤劳作。为了多挣工分,他当饲养员。省吃俭用,穿的是补丁衣服,吸的是几分钱一盒的“羊群”牌香烟。
初中毕业后我没有考上学。看到父亲那么辛苦,就噙着泪对父亲说:“我不想上学了!”父亲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再复习一年吧!”声音虽然不大,却给了我很大的鼓励。第二年,我终于被省水利学校录取。接到通知书后,父亲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常想:“换水”是父亲对儿女最大的关心和爱护,寄托着他对儿女的真情实感。父亲一生勤俭节约,长期的辛劳使得他患上了心脏病,但他仍坚持劳作。在最后的弥留之际,他说道:“我家世世代代都是穷苦农民出身,我的丧事从简,不能超过任何祖先,把节省的钱用在孩子们的教育上。”
父亲已经离开我们整整十五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却永远的刻在我的脑海中。他的那一句质朴名言永远在我耳畔响起,“房子旧了可以住,衣服破了补补可以穿,但不给孩子换水、上学,万万不行!”陕西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