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嘉倩
对于这样的一个江南水乡,静谧,安详,甚至是默默无闻,我不想用学究式的文字将她呈现在我的笔尖。她的气息更接近于散文,舒缓的文风,如同间断的对话。锦溪位于昆山市西南隅,距古镇周庄8 km。东临淀山湖,西依澄湖,南靠五保湖,北有矾清湖、白莲湖[1]。相传南宋建都临安时,宋孝宗的妃陈妃赵昚极喜爱锦溪山水,不忍离去,于是其死后水葬于此,锦溪便改名陈墓800余年,直到1993年才恢复古名[2]。剥去外在的虚名,仅留下街道、流水、拱桥与青瓦屋顶,锦溪似乎是在江南的又一个周庄。但既然我们已有了周庄、乌镇、同里与西塘,何必——它是又一个周庄。
去到锦溪,怀着的并非旅游的心情,我更想将它命名为“偶遇”。从上海驱车,渐渐的所见之景由高架变为平路,路旁由别墅变为绿地,饰面砖墙变为粉墙黛瓦——这是古镇外的一个普通集市。冬日萧索,却还未到融融春节,小镇外的人并不多,但各种衣食小店都正开着,店主或坐在店内摆弄自己的小玩意,或坐在店外三五人聊天,全然没有翘首等待买家的紧张的蹙眉,倒像是坐在自己的家中,只等来者上前参观。走进古镇,除了门口设置的“购票”字样,感觉不到我正进入一个需要以票据与外界自我隔离的村庄——或按照当地规划者的意愿称为旅游景点。2 m左右宽的街道,全然以石路覆盖,大大小小的石块顺着路边河流的走向而起伏,街边或两层或三层的小楼,屋顶连成一片灰黑,只见起翘在某个街道的缝隙中露出来,打破一条直线的沉闷(见图1,图2)。开门的小店并不少,但所售商品不多,“琳琅满目”与这里似乎毫无瓜葛,走在街道上,甚至难以被街边的小店吸引,只是偶尔看到些不认识的小玩意或是闻到猪蹄、毛豆苋、袜底酥的味道,于是,停下脚步,与店主喧一会儿,也并不一定要买,店主也一定乐呵呵的介绍着应该去哪家吃午饭,或者去哪里拍照留念。这样的商业,没有业态的考虑,没有布局的规划,全然是自然而成——至少看不出雕琢的痕迹,譬如,走一段路之后,似乎该出现一个饭馆,于是,就有一个饭馆藏在二层小楼中。
走进这个小饭馆,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的人在这里就餐。看他们的装束,并非远道而来,更像是附近懒于在家做饭的居民,买些午后甜点,在这里点一两个小菜,再加小壶黄酒,就在能晒进暖洋洋太阳的窗边悠闲品尝。在与店主的闲聊中得知,这个沉默着的小楼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其实,锦溪大多数的砖瓦都是有历史的。现在能看到的这些梁柱都是原先修建时的构架,只是按照之前的颜色新刷了油漆。同时,又因为改成饭馆的“包间”的需要,在部分柱之间增添了隔墙,隔墙上又加上了与外墙的窗户类似的窗扇。隔墙的隔音很糟糕,包间里刚上桌的菜“呲啦”的热油声都能听得明晰,但这并不妨碍在“大厅”与“包间”就餐者的各得其所。从饭馆二楼的窗子看出去,街道上的人走走停停——倒并不是为了与小商贩讨价还价,而是看到了些有意思的小玩意,或是发现路边的小河里有条小鱼,亦或是偶遇了熟人,与他寒暄两句。
我去过不少以“民俗”为卖点的旅游区,也包括周庄。那里并不是不美,只是觉得那里的美与大理丽江没有什么特别的区别,分明是同样的商品,却各自执着地说成是自己的“特色”,价格也是高得奇怪,留下无限商讨价格的时间与空间,于是,周庄的美慢慢与买买卖卖融为一体,回忆起周庄,更多地想起我用似乎划算的价格买到了一个什么。
这里的生活不是说的我的生活,而是我看到的锦溪的生活。实际上,对于古镇,之前我所说的商业亦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那种慵懒的商业,无所谓能用多高的价格卖出所谓“特色商品”的商业。除此之外,我看到的一个个片段连成一个完整的生活图。这里的居民大多也是老人,年轻人在此地的多以自家房子改建的小店铺为生活重心。不像其他旅游景点的没有孩子的状况,这里有很多当地的孩子们。冬日的午后,无风,暖阳温柔地洒下,河边的游廊中,爷爷奶奶坐在廊边,看着一起玩耍的小孙子们。孩子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是跑跑跳跳,或是捡起爷爷摘掉的菜叶,就开心得手舞足蹈,而爷爷奶奶就会因为孙子们的笑而笑。河边,年轻一些的妇女们在水中洗衣洗菜,全然不顾自己生活的画面是否适合游客的喜好。其实,这是更真实的锦溪,不刻意穿得光鲜亮丽站在聚光灯下,或是挤进某保护单位、某推荐旅游地的名录中,只是静静坐在江南一隅,也并不等待着谁,无论是谁来了,都是正常的嘻嘻闹闹与洗洗浣浣。
周庄,又是周庄,很美,美到没有瑕疵。所有的小店都装修一新,夜晚都灯火阑珊,那青瓦、那白墙、那绿树、那河面都穿上霓裳。店主们穿上盛装,如同每天都是节日。我没有追究过周庄的店主是从哪里来,是不是像上文我所提到的那个小饭馆一样,是守着自家的老宅,我只觉得周庄是一副随时准备拍照的架势,可以时刻应对着镁光灯。周庄累吗,但我们累了,葫芦丝的音乐随处响起,或是西南,或是江南。伴随着的是各种各样的吃吃喝喝。
由于人口的增多,锦溪古镇已经不能满足锦溪镇所有人的需要,更多的人需要居住,需要地方饲养家禽,需要适宜安装现代家用设施的房子,于是在锦溪古镇的西侧,出现了若干新的镇子。这里的居民与锦溪古镇的居民有莫大的联系,也处于同一个行政管理区域内。这些新的小镇是古镇的另一侧,有更多的古镇的后代生活在这些新的小镇中。在农村建设中,并没有因为古镇的历史特殊性而受到冷落,而是与古镇一样,配备了污水厂、修建了道路——古镇中的道路也由于其风貌的保护需求而最大程度地寻找与当地铺地相同的石子,虽然道路进行了小范围的改建,但原始的道路痕迹依旧完整保留。
周庄,我不知道原来的居民在哪里,或是新增的居民在哪里,就仿佛消失了一般,所有人都知道了周庄的名字,知道了周庄的青瓦绿水,但是她的居民在哪里,她的洗洗浣浣、吵吵闹闹的一面在哪里,或许是所有游人都不曾看见的生活的背侧。
竟然,我找不到专门介绍锦溪的资料,相较而言,介绍周庄的书却数不胜数。周庄很美,就像是穿着华服的贵妇,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倾国倾城的气质。“双桥”的画面传递出了初始周庄的美,于是更多的目光投注到了那里。今昔,只在天微亮的清晨能感受未上妆的周庄是何样的面目,其余时候均是前呼后拥、浓妆艳抹的“艺术品”。锦溪,到现在为止,亦无多少游客知晓这个其实更具江南水乡气质的名字,于是,她得以在高呼“旅游兴镇”的口号中喘息,无需每日全副武装地迎来送往。只一袭白衣,一抹青色裙裾,却意外地透出本真的美。
我实在无力控制锦溪的未来,更不能因为建筑师的审美而病态地要求古镇的居民依旧处于古老的生活环境与生活设备中。古镇的维护需要经济来源。锦溪着实生在了不利的位置,与周庄、西塘恰好形成一个三角区,且相互距离甚近。周围已有两个成熟的旅游古镇,锦溪该往何处走。换而言之,我又恰巧认为她的“不幸”是她幸运的源泉,正因为旅游业的难以展开而使得她至今依旧保持曾经“双桥”的静谧韵味——这里似乎又像是一个建筑师的病态要求了。
前文已述,锦溪的新城在古镇周围延伸开来,以满足锦溪人口的增长以及居民生活质量的提高、生活方式的现代化。同时,值得庆幸的是,锦溪正以“招商引资”为主要目标,大量吸引台商在此投资开发,从非旅游的角度提高整个锦溪的经济发展,从而使得古镇的维护、修葺与保存得以有重要的经济来源。
古镇的保护与发展是一个长期的话题。在上一阶段,“旅游业”成为了一根救命稻草,兴旺了周庄、西塘、乌镇、大理、丽江、凤凰……同时却带来了文化多样性与原住民生活方式的缺失,而这样的缺失甚至是永久性的。在锦溪古镇周围建新城,似乎有些像欧洲古老城市保护历史的一个做法,同时,招商引资也不失为一个拉动经济的方法。我无法预计这样的方法对于其他古镇能有多大的可推广性,但至少对于建筑师的审美而言,终于能保留下来锦溪的“绘事后素”。
[1] 丁俊清.江南民居[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8:3-26.
[2] 李景奇.建立正确的生态价值观与环境伦理观——生态规划的哲学思考[Z].
[3] 李景奇.城市规划的“复杂性”“社会性”与“非科学性”解读[Z].
[4] 赵 凤,李长奇.历史文化名镇保护措施探讨[J].山西建筑,2010,36(2):49-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