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锐霞
(晋中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山西 榆次 030600)
《诗经》作为中国诗歌的源头,尤其是《诗经》中的《国风》很好地诠释了当时的爱情观。这些情诗中体现出的爱是自然的、自由的、归一的和美好的,也是至真、至善、至美的统一。
爱具有自然属性,是社会化了的自然属性。《礼记·礼运》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性爱是人和动物都具有的属性,但人的自然属性是社会化了的自然属性,是有意识制约的。人类源于生理需求的性爱,它是属于感官与肉体层面的。《诗经·召南·野有死麕》这首情歌,描写了青年男女在郊外丛林中幽会的情景。“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直接大胆地表达了青年男女的炽热情欲。“舒而脱脱兮!无憾我帨兮!无使尨也吠!”是姑娘告诫男子不要过分鲁莽,别丢掉佩巾,别惊得狗叫,以防家人生疑,他人发现。这首诗歌的三句祈使句都是口语,直接采用口语能够最完整最准确地再现女子偷情时既欢愉急切又紧张羞涩的心理状态,大胆地歌唱了爱情和性欲的合理性。“国风好色而不淫”,这首诗歌对性欲的正面描写,恰恰让情欲的合理性呼之欲出,成为了“好色而不淫”的代表之作。男女之爱是自然而正常的感情,但这种感情又不是无原则的,而是社会化了的自然的感情。要在自由的、归一的、美好的制约下才会更加完善,更加符合人欲。
《诗经·召南·摽有梅》是一首大胆而委婉的求爱诗。梅,树名,多生于江南,子似杏而小,味酸甜,能调和众味。《尚书·说命下》:“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古人认为梅子之梅与媒人之媒音义相关,因此《摽有梅》便含有“婚配的时机成熟了”的意思。热情的姑娘把自己比作熟透的梅子,呼唤求偶的小伙子们快来采摘。唐代杜秋娘“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意境全有此诗而来。《摽有梅》中女子的热情、奔放、大胆彰显了适龄女性对婚姻和爱情的渴望,也唤醒了正当龄的女性对爱情的渴求,真实生动地再现了南方女子对爱的自然渴望和期盼。
《诗经·召南·行露》是一首反映女子抗婚的诗。一位坚毅、大胆的女性,不畏强暴、不惧舆论,坚决拒绝了自己不爱的男子的求婚。“虽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用反诘的手法,揭露了逼婚者的丑恶嘴脸。这样的反辞质诘比正面驳斥更有力量。《行露》女主角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堪称是中国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敢于维护自己的人权,争取自由婚姻的女子,她是一位英雄,为我们解读了爱的自由性。《诗经·郑风·野有蔓草》中表现出的爱情是浪漫的、自由的。良辰美景,邂逅佳人;一见钟情,便携手藏于芳林深处。好比一对双宿双飞的雎鸠,关关相和后,便比翼而飞。“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只要两情相悦,便结百年之好,无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可结为百年之好。这牧歌般的自由之爱,更是对先民自由婚恋的赞颂,带有原始的纯朴性和直率性,不同于后世表现男女邂逅的诗作。《野有蔓草》作为华夏先民的圣洁自由的婚恋性爱的赞歌,将具有永恒的魅力。
汉代《毛诗序》说:“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专,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诗歌是诗人为了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和志向而创造的。另一方面,又要“情理交至”,也就是说情感要受到伦理政治的规范和约束。《诗经》中以《氓》为代表的弃妇诗,入木三分地刻画了男性最初的信誓旦旦和最终的弃如脱靴。这一类诗歌的出现,表明古代妇女在爱情和婚姻生活中,很早就处于弱势的地位,充当着以男子为中心的社会的牺牲品。女性悲剧性的命运,对后世有着深刻的警示作用,也从侧面反映出女性对爱情归一性的美好愿望。情是原始的自然的,同时情要受到伦理政治的约束,才会是美好的。
《诗经·卫风·氓》是中国诗史上最有名的一首弃妇的怨诗。诗人用第一人称,满怀怨悔地把女主角与丈夫从相识、相恋、结婚,到被抛弃的全过程写了出来。最后女子在追思和痛悔之中,决心放弃对感情的追求,在无爱中了此一生。这首诗歌所写的爱情悲剧,反映了当时社会普遍存在的情与礼的矛盾,以及夫权对女性的压迫。古礼认为女子嫁人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孟子》提到“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踰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这位女子一开始在集市上与一男子一见钟情,私订终身,后来又乘垝垣相望,显然与礼有悖,最终遭到丈夫的休弃,兄弟的漠然嘲笑。由此可以看出,在以男子为中心的社会里,只有痴情女子负心男!诗人最初以一个纯情少女的形象出现,最后却以悲剧婚姻告终。对“信誓旦旦”的追忆,对“不思其反”的悲痛,都刻画出了一个鲜活的女性形象,即对爱情归一性的渴望。两千多年前发生的这场悲剧,典型地浓缩了男权社会中女子的痛苦不幸。只要社会条件不改变,此类事件就会一再地重演。
中国古诗中,赞美女性的占有相当比重。《诗经·周南·桃夭》是一首婚礼赞歌,赞美女性的美丽、健壮,说她是最适宜的主妇,一定会给夫家带来和睦兴旺。美人该怎么样,民间恐怕未必如诗人笔下展示的那种有长期的意识发展、构思过程,其后也没有深厚的哲思做背景,尽管也许潜入了文人意识,但标准终究处于一种自然的喜好。这首诗中用桃来比喻青春女子,以桃花壮其容颜,桃实壮其健康而宜家,桃叶状其青春,都最能表现女性的特点,表达当时人们的意识。战国时楚国屈原的“香草美人”之喻影响后世较深,而对女性美的象征的代表性群体进行描写,当追溯到《诗经》,在其中女性的美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诠释。女性是美好的,而美好女性置身于其中的爱情无疑是美好的,是纯粹、绝对的美。
《诗经·周南·关雎》是一首情歌,写一位青年对一位少女的思恋和追求,他日思夜想,希望能娶她,使她快乐。这首小情歌的特点首先是它所写的爱情,一开始就有明确的婚姻目的,最终又归结为婚姻的美满。不是青年男女间一时的邂逅,激情。这种明确指向婚姻,表示负责任的爱情,被社会所赞同,被世人所传唱,是美好的;其次,提供了一种完美的爱情模式,即君子和淑女的结合就是完美爱情,当然,“君子”和“淑女”不单单是个体,更是集美貌德行于一身的“君子”和“淑女”的代表。这种模式,代表了爱情的至高理想,因而是美好的;再次,是体现了恋爱行为的节制性。虽然写男方对女方的追求,但在追求过程中,没有逾越道德标准,“君子”的相思,也只是独自“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爱得很守规矩。这种爱情,呈现出理性的思考,在理性约束下的情感是美好的。
爱情犹如女性之美,是美好的,令人神驰向往的。《诗经·陈风·月出》是一首很有特色的情诗。一位多情男子,在月光下浮想联翩,思念心仪的美人;但佳人如月可望不可即,于是心生愁思,辗转不安。这首诗歌,至兴致处,不再是摆在语言层面上的文字,而是一副亘古不变的爱情画卷,佳人不知身在何处,若近而实远,仿佛融入月中;同时,这幅画也不是一幅外在的画,它的每个细节,都渗透着情感,流动着爱的美好欲望,这种状态,宛若梦境,又似仙境。
《诗经·秦风·蒹葭》中的“伊人”意象带给人唯美的情感体验。在凄婉缠绵的情致中,诗人大胆而热烈地表达了对爱的渴求和追慕。在一幅深秋破晓图的辉映下,完成了情感的升华。我们不妨把“伊人”幻化为“你”,把诗人幻化为“我”,那么我和你可见不可求、可望不可即的阻碍到底是什么?是横亘中央的水,是我和你之间的她(他或它)。这时,我们不得不感叹:为何我和你的距离总被我和他的距离所阻挡?《庄子·大宗师》中记载道:“泉涸,鱼相与处之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世间的爱有两种:一种是相濡以沫;一种是相忘于江湖。相濡以沫令人感动,但也有生活的艰辛和无奈在其中,相忘于江湖才是更高的境界,能够放弃刻骨铭心的爱甘于过平淡的生活,更需要一种敢为的精神。这或许更是一种坦然,一种淡泊。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然也。我们要如老子这般有一颗平定的心,在世俗纷扰之外,获取一份宁静。淡然之心,从容一世。儒染可贵,道染更是一种释怀的珍重。江湖中,一定有刻骨铭心的爱恋,一定有千般煎熬的相思,一定有义无反顾的曾经,一定有相忘后的痕迹残留。若即若离,我们相忘于江湖。“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不如我的你“在水一方”,“在水之湄”,“在水之涘”。虽然是凄的,但却是凄美的,虽然是凄美的,却是让人难以割舍的永恒的情。《诗经·秦风·蒹葭》中的“情”如镜花水月般,隐约、缥缈、朦胧,诗人在现实与幻想、平凡与超越之间,演绎了至真、至善、至美统一的爱情观。
《诗经》是中国诗歌的源头。古语有云: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中国诗歌的最大魅力就是让人心不死。而爱情是诗歌亘古不变的话题,它总是与人类的自然和社会性紧密相连,与和谐、健康、自由、美好的期盼联系在一起,正是这种向往和追求,成就了民间诗人笔下至真、至善、至美的爱情观。
参考文献:
[1]陈振寰.诗经[M].桂林:漓江出版社,2003.
[2]夏传才.先秦诗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