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会林,高永亮,2
(1.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北京 100875;2.中国传媒大学广播产业研究所,北京 100024)
“第三极文化”的命题、内涵及目标
黄会林1,高永亮1,2
(1.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北京 100875;2.中国传媒大学广播产业研究所,北京 100024)
具有数千年传统的中国文化在其独特性、影响力和对世界文明的贡献上,足以成为欧洲文化、美国文化之外的“第三极文化”。中国文化经历几千年逐步形成、确立、巩固并为人们普遍认同、自觉遵守、代代相传的核心价值和基于这些核心价值所生成和建构的民族精神,是“第三极文化”最重要的内涵。“第三极文化”的首要目标是要根据时代和社会发展需要,通过进一步梳理、总结、提炼、继承和发扬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核心价值,重塑全民族的文化自信,进一步振奋民族精神,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强大的精神动力。其最终目标是通过“会通”欧洲文化、美国文化及各种文化,实现自我“超胜”和整体“超胜”,为构建和谐的世界文化,推动人类文明与进步做出应有的贡献。
“第三极文化”;民族精神;文化自信
地理学上用南极、北极、“第三极”(指青藏高原)指代地球上在地理位置上最具特点的三个地方,这三个地方的特点分别是最南、最北、最高。在这里,“极”有两层含义。一层指在某一个范畴内部最为突出、最为典型、最有代表性,如南极在“南”这个范畴中最为突出,“南”的特点达到了极致。北极、“第三极”同样如此。“极”的另一层含义,指在一个范畴内部最为突出之外,在更宽阔的视阈和背景下,与其他范畴相比较具有非常鲜明和独立的个性、品质和特点。南极、北极、“第三极”,是各自范畴内的“极”,每一极自身最突出的特点(最南、最北、最高)都是其他“极”所不具备的。也就是说,同其他“极”相比较,每一“极”都有其独立、鲜明的个性、品质和特点,这些特点使得“三极”(今后或许会发现更多的“极”)并行不悖、相映成趣,一起成为丰富多样的地理环境的组成部分。我们正是在这两层含义上借用“第三极”的概念,提出“第三极文化”的理论设想。
“第三极文化”的第一层含义是指首先要在中国文化自身系统内部进一步梳理、总结、继承和发扬其最为突出、最具特色、最有代表性的内容,这些内容成为中国文化自身范畴内的“极”。这个“极”就是几千年来中国传统文化发展变迁过程中逐步形成、确立、巩固并为人们普遍认同、自觉遵守、代代相传的核心价值和基于这些核心价值所生成和建构的民族精神。如“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仁义礼智信”的精神品格和道德追求;“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家国情怀和道义担当;“天人合一”、“和而不同”、“礼之用,和为贵”的宇宙观、人生观;“兼相爱、交相利”、“天下为公、世界大同”的人文追求等。“第三极文化”的第二层含义指,在梳理、总结、继承和发扬中国文化中最为突出、最具特色、最有代表性的内容基础上,把中国文化放在世界文化的背景下加以观照。当今世界文化格局中,最有影响的莫过于欧洲文化和美国文化,堪称世界文化的“两极”。具有数千年传统的中国文化在其独特性、影响力和对世界文明的贡献上,足以成为欧洲文化、美国文化之外的“第三极文化”,它与欧洲文化、美国文化及所有其他文化或相互影响、相互冲突或相互吸收、相互借鉴,共同构成丰富多彩的人类文化图景。
需要指出的是,“第三极文化”借用地理学上“极”的概念,仅仅是为了形象描述当今世界文化格局中影响较大、比较有代表性的三种文化,并不意味着文化的“三极”与地理上的“三极”关系完全等同。地理上的“三极”各有特色、相互独立、互不影响,文化上的“三极”(包括世界各种文化)不是相互隔绝、相互孤立的,而是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相互冲突或相互吸收、相互借鉴、相互融合的。另外,国际政治中也有所谓“极”的提法,如冷战时期的“两极格局”,这个“极”带有明显的对抗和斗争的含义。“第三极文化”并不是要和其他“极”对抗和斗争,而是要相互借鉴和吸收,取长补短。经济领域中也有所谓“极”的提法,如珠江三角洲、长江三角洲有时被称作我国经济的“两极”,天津滨海新区被称作“第三极”,这里的“极”是要达到或超过某种量化的经济指标以获得超越或领先地位的意思。“第三极文化”不是要超越其他文化,而是与其他文化相互融合、相互借鉴,共同发展。
文化是一个看似简单而熟悉,实则十分复杂的概念。中外思想家、哲学家及学者们从不同角度给文化下过数百个定义试图阐释文化概念的内涵。美国人类学家阿尔弗雷德·克洛依伯(Alfred Kroeber)和克莱德·克勒克洪(Clyde Kluckhohn)在1963年出版的《文化:概念和定义批判分析》一书中,列举了已有的一百多条文化定义,并逐一分析,然后根据一些“基本主题”进行归类,总结出九种基本文化概念,即哲学的、艺术的、教育的、心理学的、历史的、人类学的、社会学的、生态学的和生物学的。[1]这反映了文化概念内涵的复杂性和多元性。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文化是人类特有的社会、心理现象,是在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实践中产生出来、并不断发展的,是人与人、人与自然界、人与社会的关系的一种集中反映。它伴随并影响着人类整个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贯穿着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始终。文化由人类创造、为人类所拥有、直接作用和影响人类的实践活动。文化的内涵离不开人和人的实践活动。《周易·贲卦》说:“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可以看做是“文化”概念的拆解,即以“文”“化”人,以人文化成天下。《说文》云:“化,教行也。”可理解为通过教化养成或改变行为。“化”的直接对象是“人”及人的精神、品格、尊严、价值等。“化”人的最终目的是“化成天下”,即通过影响人最终作用于人的实践活动,进而推动人类社会的文明与进步。这是文化最重要的本质。英国人类学家爱德华·泰勒(Edward Burnett Tylor)在《原始文化》一书中这样给文化下定义:“文化,或文明,就其广泛的民族学意义来说,是包括全部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掌握和接受的任何其他的才能和习惯的复合体。”[2]在文化的诸多定义中,比较而言这一定义更加切合文化“化人”进而“化成天下”的本质。在此基础上,我们认为,“第三极文化”的内涵就是中华民族几千年创造、积累和传承下来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等的复合体,其中最重要的内涵就是,作为主导文化的儒家文化在与其他文化派别(墨家、道家、法家、阴阳家、名家等)、少数民族文化及外来文化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相互冲突、相互融合、相互借鉴、相互吸收、共存共生、共同发展的过程中,逐步形成、确立、巩固并为人们普遍认同、自觉遵守、代代相传的核心价值和基于这些核心价值所生成和建构的民族精神。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人为贵”,把尊重和维护人的价值、尊严放在突出位置的人文精神
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倡导的人文精神对世界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实际上,早在2000多年前,中国古代思想家的论述中就已经开始闪烁着人文精神的光芒。《孝经》中说,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孝经·圣治》)《说文》云:“人,天地之性最贵者也。”人是天地宇宙中“最贵者”,因此人的尊严、价值被看做头等大事,必须加以维护,“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论语·微子》),“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人的尊严高于生命,有时甚至为了维护尊严不惜牺牲生命。如《礼记》中说:“儒有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侮辱也。其居处不淫,共饮食不溽。其过关可微辨,而不可数也。其刚毅有如此者。”(《礼记·儒行》)
2.“义以为上”(《论语·阳货》),“仁义礼智信”的道德品格、道德修养、精神气节
荀子说:“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荀子·王制》)人与水火、草木、禽兽的根本区别在于,除了具有“气”、“生”、“知”,人还有“义”。“义”包含道义、情义、正义等内容,指人的道德情感和道德意识,正是“义”决定了人“最为天下贵”。中国传统文化强调的人的道德情感和道德意识首先指个人的道德品格、精神气节、道德修养及道德自律。如“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周易·乾·象》),“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周易·坤·象》)。再如《论语》中所说,“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颜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论语·颜渊》)。再如孟子所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滕文公下》)另外,人的道德情感和道德意识也包括按照伦理准则为人处世。如《论语》中说,“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论语·学而》),“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论语·颜渊》)。孟子说,“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孟子·公孙丑上》),“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孟子·告子上》)。
3.“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倡导个人对社会、对国家、对民族的道义担当
中国传统文化强调,作为社会、国家、民族的一分子,人不能只考虑一己私利,要心系他人、心怀社稷。“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礼记·礼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上》),“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孟子·离娄下》)。除此之外,中国传统文化提倡个人要志存高远,以生民安康、社稷太平、家国昌盛为己任。孔子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论语·泰伯》),“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论语·卫灵公》),“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论语·泰伯》)。孟子说:“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告子上》)再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岳阳楼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子全集·近思录》)。
4.“和合”的世界观、人生观、宇宙观。“和”包含和谐、和顺、和气、和平等意思
早在西周末年,史伯就提出了著名的“和同”之辨。他说:“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以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国语·郑语》)不同的事物只有和谐相处、和平共处、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以他平他”才能“丰长而物归之”,不断发展变化进而产生新的事物。相反,盲目排斥不同事物,“以同裨同”的结果则是没有变化、没有发展,“尽乃弃矣”。春秋时晏子说:“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左传·昭公二十年》)只有允许提出不同意见,让不同意见相互碰撞、相互补充才能有助于对事物进行更加全面、合理、公正的判断。另外,“和”有利于人伦关系、道德弘扬以及社会发展。如“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礼之用,和为贵”(《论语·学而》),“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孟子·公孙丑下》)“和”一方面与“同”相对,一方面与“争”相对。与“同”相对的“和”指多样性的统一,亦即内容丰富而协调一致。这是发展的规律,是创新的原则。与“争”相对的“和”指不同事物的相容相济、相辅相成。[3]“合”指交合、结合、合而为一,主要指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天人合一”思想,即把天、地、人,或者说把人与社会、自然乃至整个宇宙看作一个统一的整体加以观照的世界观和宇宙观。《周易·系辞下传》说:“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也就是说,天地、阴阳、男女两极化生万物,天、地、人乃为一体。庄子说:“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庄子·达生》)汉代董仲舒提出:“天人之际,合而为一。”(《春秋繁露·深察名号》)都在强调人与自然、与宇宙的整体性、统一性和不可分割性。另外,“天人合一”也表现为中国传统文化中崇尚自然、尊重自然规律、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思想。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二十五章》)指出自然、道、天、地、人相统一的同时,强调人要尊重自然规律。孟子说:“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林木不可胜用也。”(《孟子·梁惠王上》)强调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对人类生存发展的重要性。概言之,“合”指人与人、人与自然、天地、宇宙合而为一。“和”是“合”的前提和基础,“合”是“和”的目的和旨归。以“天人合一”、“和而不同”、“天人和谐”、“人人和谐”为主要内容的“和合”的世界观、人生观、宇宙观是中国文化中最具特色的内涵之一,它充分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处理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重要准则,即敬而无失、恭而有礼、以和为贵的包容天下的胸怀和海纳百川的气度。
历史上,中华民族曾经是一个充满文化自信的民族。光辉灿烂的中国文化曾经为世界文化和整个人类的文明与进步做出了其他文化无法企及的卓越贡献。公元前4世纪后,汉字就相继传入朝鲜、越南、日本等国,成为通行于这些国度的唯一公用文字以及国际交往的通用文字。随着汉字的流传,中国的典章制度及哲学、宗教、科技、文学艺术亦传播于各国,形成具有共同文化要素的中国文化圈或东亚文化圈。[4]事实上,中国文化对这些国家文化的影响至今仍然可见。此外,中国的哲学思想、科学技术曾经对欧洲文化产生过深远影响。美国传教士丁韪良曾指出笛卡儿的以太旋涡学说与宋明关于气的学说惊人地相似,他把气论称为前笛卡儿的笛卡儿哲学,并推测笛卡儿曾受到宋明哲学的影响。[5]德国古典哲学的先驱莱布尼茨高度评价中国文化和中国哲学,他的单子论在相当程度上吸收了中国哲学尤其是宋明理学的思想。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认为中国人“是在所有的人中最有理性的人”。他称赞孔子“卓然不以先知自诩,绝不认为自己受神的启示,他根本不传播新的宗教,不求助于魔力”。伏尔泰还仿照元曲《赵氏孤儿》编写了诗剧《中国孤儿》。[6]另外,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对欧洲社会历史的发展也起到了革命性的推动作用。正如马克思所说:“火药、指南针、印刷术——这是预告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大发明。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指南针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则变成新教的工具,总的来说变成科学复兴的手段,变成对精神发展创造必要前提的最强大的杠杆。”[7]
这些彪炳世界文化史册的贡献曾经为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提供了强大的动力和来源。当今社会,这些似乎已不再是文化自信的动力和来源,文化自信的普遍缺乏已经成为严峻的社会现实。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及全球化的影响,我国社会文化格局发生了深刻变化。以欧洲文化、美国文化为代表的外来文化大量涌入,加上报纸、广播、电影、电视、互联网等大众传播媒介的推波助澜,文化界、艺术界、学术界及社会各界,甚至到普通民众,在思维方式、行为方式、生活方式、价值观念、语言习惯等方面对外来文化的崇拜、追捧、向往、模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如国产影片对“好莱坞式”大片的跟风模仿日甚一日;文学、艺术创作中所谓的“后现代”、“先锋派”作品大肆泛滥;学术研究唯西方理论马首是瞻;吃洋快餐、用外国名牌、买西式家具、看欧美电影、听交响乐等等,不仅成了时尚而且已经被人们当作现代社会主流生活方式而大加追捧。
外来文化在社会公众中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了中国文化。在对光怪陆离、眼花缭乱的外来文化的追捧中,人们与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价值渐行渐远。正如有论者指出的:“我们的社会的确创造了经济奇迹,人们的财富和生活的确有了大幅度提高,文化、娱乐、消遣方式的确丰富多彩极了。但是,在这些物质的背后,心灵深处却是虚无的,这种虚无蔓延到人们精神的各个层面:个人的信仰、个体的私德与公德、怜悯之心、公民精神,等等。人们找不到心灵的归宿,整个社会因此弥漫着一种普遍的焦虑症。”[8]1-2因精神空虚而导致焦虑,因焦虑而精神越发空虚。人的精神无所依托,心灵无所慰藉,“缺乏信仰,心灵不受任何约束;不相信未来,只相信现实的享受;不相信周围的人,只相信自己,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切,而其余所有人或许是我们的敌人,要么是我们用以实现自己目标的工具;不相信世界上有美好的东西,一切美好的东西要么是可笑的,要么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坚定的信仰遭到所有人的嘲笑,无所信仰则成为自豪的资本;诚实被等同于傻帽,欺骗被认为是一种才能。”[8]1这正是由于缺少文化自信导致民族精神不振的表现。一个缺少文化自信的民族必然是精神乏力的民族,一个精神乏力的民族注定是没有希望的民族。“第三极文化”的首要目标就是要根据时代和社会发展需要,通过进一步梳理、总结、提炼、继承和发扬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核心价值,重塑全民族的文化自信,进一步振奋民族精神,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强大的精神动力。
作为一种理论设想、一个文化目标,“第三极文化”不是因循守旧、故步自封、夜郎自大、盲目排外的文化民族主义和文化保守主义,而是要在重塑文化自信和振奋民族精神的基础上,放眼全世界、全人类,在坚持中国文化主体性的前提下,根据时代和社会发展需要,结合国情,有选择地借鉴、吸收包括欧洲文化、美国文化在内的一切其他文化的优秀成果,进一步丰富、发展和繁荣中国文化,使中国文化作为文化一“极”的个性、品质和特征更加鲜明,与欧洲文化、美国文化以及更多“极”文化乃至世界所有文化一道,共同构建和谐的世界文化。17世纪初,明代科学家徐光启看到利玛窦带来的《几何原本》大加赞赏,并亲自译介。对于西方先进的学术成果,徐光启既没有盲目自大式地一概排斥也没有妄自菲薄式地全盘吸收,而是提出:“欲求超胜,必须会通。会通之前,先须翻译。”(《明史·徐光启传》)“会通以求超胜”正是“第三极文化”追求的目标。“会通”大致可以理解为领会、融合、贯通,是一种对所有文化开放、包容的态度,但这种开放和包容不是盲目的、无原则的、不加选择的,而是分析、判断、比较、鉴别基础上的“会通”,是鲁迅先生所说的“拿来”,“要或使用,或存放,或毁灭。……然而首先要这人沉着,勇猛,有辨别,不自私。没有拿来的,人不能自成为新人,没有拿来的,文艺不能自成为新文艺。”[9]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文化发展的历史就是一部各种文化“会通”的历史。中国文化以儒家文化为主导,其内部还有道家、法家、墨家、阴阳家、名家等各种学术流派,即使是儒家文化自身也在不断发展演变。此外,中国文化在几千年的发展历程中,也借鉴和吸收了大量的少数民族文化和外来文化。欧洲文化既有古希腊的传统,又融合、借鉴了基督教文化、阿拉伯文化及中国文化。美国文化中既有欧洲文化的一些传统又包容了印第安土著文化及亚裔、欧裔、非裔带来的各种文化。可以说,没有“会通”就没有人类文化的发展、繁荣和创新。
“会通”的目的是“超胜”,即超越、胜过。徐光启所说的“超胜”是指要在学术研究或科学技术上超越和胜过西方。“第三极文化”追求的“超胜”不是说要让中国文化超越和胜过欧洲文化、美国文化或其他文化。从总体上讲,文化本身没有高下之分,谈不上哪一种文化“超胜”另一种文化。“第三极文化”追求的“超胜”包括自我“超胜”和整体“超胜”两重含义。自我“超胜”指通过“会通”各种文化,对中国文化进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推动中国文化在新的历史时期的进一步发展、繁荣和创新,焕发出更大的生机和活力,实现中国文化的自我“超胜”。整体“超胜”是指在自我“超胜”的基础上,把中国文化放在世界文化的语境中,通过与欧洲文化、美国文化及各种文化的“会通”,构建和谐的世界文化,实现系统论所说的1+1>2的效果,即这种和谐的世界文化对整个人类文明与进步的贡献比各种文化“单打独斗”要大得多。这是更高层次的“超胜”,是“第三极文化”追求的终极目标,用费孝通先生的话说就是,“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作为一种理论设想和文化目标,“第三极文化”旨在重塑文化自信、振奋民族精神的基础上,根据时代和社会发展需要,通过“会通”欧洲文化、美国文化及各种文化,为构建和谐的世界文化,推动整个人类的文明与进步做出应有的贡献。这是一个长期的目标,也是一个志存高远的目标,通往这一目标的道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如通过理论研究进一步廓清和丰富“第三极文化”概念的内涵;通过创造出具有“第三极文化”底蕴的文学艺术作品推动“第三极文化”实践;运用现代化的媒介手段向全世界开展中国文化的推广与传播等。“第三极文化”目标的实现,需要社会各界的广泛参与和共同努力,甚至可能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1]陆 扬.大众文化理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8.
[2][英]爱德华·泰勒.原始文化[M].连树声,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1.
[3]张岱年.中国文化优秀传统的生命力.中国文化研究,1993(1):1.
[4]张岱年,程宜山.中国文化与文化论争[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0:232.
[5]丁韪良.笛卡儿的“以太”“旋涡”说与张载的“太虚即气说”[J].陕西师大学报,1982(4):93-96.
[6]张岱年,程宜山.中国文化与文化论争[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0:240-241.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7[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427.
[8]《中国新闻周刊》.重构中国精神.上海:上海文汇出版社,2005.
[9]鲁迅.拿来主义[M]//且介亭杂文.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30.
(责任编辑 李雪枫)
The Proposition,Connotation and Goal of“The Third Pole Culture”
HUANG Hui- lin1,GAO Yong - liang1,2
(1.School of Art Communication,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100875,China;
2.Broadcasting Industry Institute,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100024,China)
Chinese culture,with thousands of years tradition,can be referred to as“the third pole culture”outside of the European culture and American culture for its unique characteristics,influence and contribution to world civilization.The core value which have been gradually formed,established and consolidated through thousands of years and which have been generally accepted,conscientiously observed and handed down from generation to generation and the national spirit generated and constructed on the basis of these core values,are the most important connotation of“the third pole culture”.The primary goal of“the third pole culture”is to remold the cultural self- confidence of the whole nation,inspire the national spirit and provide mighty spiritual motive power for the great rejuven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by further sorting out,summarizing,refining,inheriting and carrying forward the core value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according to the needs of times and social development.Its ultimate goal is to realize self“surpassing”and overall“surpassing”through the comprehensive study of European culture,American culture and other cultures so as to build a harmonious world culture and make a due contribution to the promotion of human civilization and progress.
“the third pole culture”;national spirit;cultural confidence
编者按: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灵魂和精神血脉。没有文化的发展和繁荣就没有民族的振兴和进步。具有几千年历史的中华文明积累了大量光辉灿烂的优秀成果,并曾经为中华民族乃至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然而,20世纪以降,无论在中国还是在世界,中国文化的影响力日益逊于欧洲文化和美国文化。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经济、军事、科技等综合国力日渐增强,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在世界政治、经济舞台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中国文化的对外传播与中国经济的发展极不相称,中国文化的输出相对落后,中外文化传播很不对等,中国文化要成为被广泛接纳的世界主流文化,还需要经过漫长的努力。
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时代赋予我们的重要使命。民族的复兴除了政治、经济、科技、军事实力的增强,必然包含文化的复兴。鉴于此,北京师范大学资深教授、中国文化国际传播研究院院长黄会林,提出“第三极文化”的理论设想,强调重视中国文化国际传播,重视中国价值、伦理、思维方式和文化产品的输出,让中国不仅为世界物质文明、同时也为世界精神文明发展作出贡献。她把中国文化放在世界多元文化整体背景下加以观照,借用地理学上南极、北极、“第三极”(指青藏高原)的提法,创造性地提出:当今世界文化格局中,最有影响的莫过于欧洲文化和美国文化,堪称世界文化的“两极”;具有数千年传统的中国文化在其独特性、影响力和对世界文明的贡献上,足以成为欧洲文化、美国文化之外的“第三极文化”。本刊在2010年第六期推出了专题研究栏目“第三极文化”笔谈,约请包括黄会林先生在内的四位学者对这一问题进行了理论归纳,引起了学界的重视。这期刊登的三位学者的文章,依旧是对“第三极文化”及文化发展战略的相关问题展开论述:黄会林先生的文章旨在全面构建第三极文化这一命题的理论框架,史可扬旨在阐发“第三极文化”对于中国电影美学的启示与价值,张殿元则明确提出“文化自觉”在中国文化发展战略中的重要意义。
作为一个学术概念,一种理论设想,一个文化目标,“第三极文化”本身或许还有很多值得进一步探讨和追问之处。但它的提出,对于深刻认识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在当下的现实意义,促进民族文化发展与繁荣,推动中国文化国际传播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J0-03;G02
A
1000-5935(2011)06-0044-06
2011-09-16
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中国艺术学科体系建设研究”(07JZD0032)
黄会林(1934-),女,江西吉安人,北京师范大学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艺术教育委员会常务委员,中国高教学会影视教育专业委员会会长,主要从事艺术学研究;
高永亮(1976-),男,吉林省吉林市人,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博士后,中国传媒大学广播产业研究所讲师,主要从事艺术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