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虹光,霍慧玲
(1.广播电影电视管理干部学院,山西 太原 030013;2.山西广播电视大学,山西 太原 030027)
王祥夫是一位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小说家,在创作上始终 “奉行‘一日不做,一日不得食主义’”。其作品精于叙事、善于铺垫,浪漫恣肆、传神写意,真实地反映了社会弱势群体的百态人生,成功地镂刻出当代中国北方城乡中处于政治与经济边缘地带形形色色小人物的群像。
在王祥夫的短篇小说中,小人物的形象栩栩如生,叙事性场景信实鲜活。诸如残疾而畸形的半截儿和蜘蛛夫妻,在依靠修鞋来艰难度日之余竟然还想要生一个健康的孩子;穿着垃圾颜色的衣服、脸色亦如垃圾一样的靠捡垃圾为生的老太太,随着小区的拆迁修建而将要再度漂流于现代都市的垃圾丛中;农民打工仔管道在企图找回骗得财物后迅速蒸发的媳妇的过程中,却沦落成一名可悲可叹的抢劫犯;一生未娶、半辈子以一头黑花奶牛相依为伴的看门人老高,最终因为这头奶牛的被卖掉又被宰杀而致自己突然倒地身亡;一年四季都期盼儿女们回家团聚的婆婆,因为不小心吞下半截针而使愿望得到短暂的实现,但是随着半截针被排泄出来,婆婆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除此之外,还有失掉了土地的农家好把式五张犁那异样孤独而卓绝的农耕表演;被村长诱奸了妻子的刘府那种最原始最促狭最滑稽的报复行为等;诸如此类的各色人物和各式事件纷至沓来,强烈地吸引了读者的眼球,调动着他们对于当代弱势群体的悲悯天性。
王祥夫的小说本质上是无须做任何肢解式分析和纯理论评判的,只能够认真地用心来品味。他娓娓道来的故事使你和着泪水与惆怅,追随着作者冷静地铺陈与细致地描述,用生命直觉进入特定的场景情境之中去深切地感受。那是有作者独特气场的心韵所在,你不能不被他的故事所感染。故事中的小人物是活跃在纸上和留存于读者追忆中的、精气神十足与经受过艺术构造的;仿佛要你进入他们的生活中去寻找并且分享他们的快乐与悲哀、得意与感伤、善良与贫苦、生存与死亡的体验。王祥夫小说中的主角几乎没有一个大人物,也没有一个貌似斯文的人。都是那样的纯朴敦厚而又充满善意,他们之间的区别仅仅在于或憨直或刚正抑或是聪慧、谐谑。但都毫无例外地正在接受着命运的捉弄或者说是在宿命中演绎着无奈的人生轨迹,因而更容易引起当代读者的关注,更容易引发读者的人文关怀。
上述那些栩栩如生的小说人物形象中,颇具现代启迪意义的大约可以划分为四大类。其一是受歧视并被毁灭的小人物:例如《狂奔》中厕所看门人的儿子刘大器,《伤心蘑菇》里贫穷而内向的中学生李跃进,《洗澡》中身为插队知青的央子等,他们本应当灿烂的生命在身心双重苦楚地挣扎中,都被迅速地毁灭了。其二是受屈辱与被抛弃的小人物:例如《拆迁之址》里的垃圾老太,《管道》中的管道,《半截儿》中的畸形人蜘蛛两口子等,他们面对现代都市文明却难以融入其间,成为社会转型期都市精神迅速畸形裂变的受害人。其三是深受人们同情但被边缘化了的小人物。这类小人物的数量最多:诸如《牛皮》中的老高,《堵车》里的老头儿,《浜下》里的婆婆,《杏子》里的贵成奶奶,《婚宴》里的父子俩,《花生地》里的老赵以及《菜地》里的米仙红,等等,他们是传统农村风俗伦理的坚守者,在精神上质朴金贵、生活上自食其力,但内心深处却由于不被浮华的主流社会首肯,人性的诸多合理欲望得不到满足而倍感空虚寂寞。其四是凭借着个人智慧与胆识奋起反抗的小人物:比如《惩罚》中的刘府,《一丝不挂》中的阿拉伯兄弟,《我爱臭豆腐》中的周小洁等,在他(她)们异样的反抗力量的背后,隐含着对所处环境的强烈不满与无奈。
上述小人物的命运牵动着当今社会的神经,透视出现代人的心灵底蕴,关涉到历史文化的道德底线。不能不让人心生悲悯而又倍觉压抑,同时又渗透出发人深省、催人向善的艺术感召。人们不禁要问:这些为社会做出贡献的小人物活得幸福吗?面对他们,我们的心灵坦然吗?这类问题亟须做深入地解剖与分析。
王祥夫是一位小说领域内非常精细的耕耘者。其创作中的人文关怀品格不在于高蹈思想与标榜主题,而在于渗透到诸多小人物的情感世界与环境意象的深刻叙事。其小说创造并非寄寓于思想,而是发端于具体的感受。作者的这种艺术感受和具象表达只是现实生活中真理的象征,而不是真理的直接阐述。当人们尚未意识到王祥夫小说主题意蕴的存在时,艺术化了的情感直觉早已开始发生效用,从而使读者在突然间意识到了社会的不公与浮躁、生活的遗憾与不足。
王祥夫小说里鲜明的人物特征,得益于深受契诃夫等小说家心理描写技法的影响。如《苦恼》中姚纳式的内心揭示,在《半截儿》、《管道》,尤其是在《牛皮》中的“老高”身上得到了间隔世纪的生动印证。同样,对于中国现代小说源起的基本表现形式与技法之一,老舍小说中的人物造型法也潜移默化在王祥夫的小说中;老舍晚年名作《断魂枪》中沙子龙的描写技艺,似乎移植在了王祥夫作品中小人物五张犁(见其小说经典之作《五张犁》)的身上,在那个失去了心爱土地的农家好把式最后的晚餐式的告别仪式上,作者将五张犁炉火纯青的农耕技艺抒写得雄武神奇而又悲壮凄凉;尤其是小说中逼似影视特写般的十五次“目光灼灼”的传神写照,更将人物气度与场景氛围及其作者的感觉意蕴艺术化地贯通一气,表现得精彩夺目而难以复加。可见,王祥夫城乡边缘题材小说的叙事功力在同时期作家中确实属于上乘。
王祥夫小说现实主义的描写充满了浪漫恣肆的气质。他善于通过艺术创作来传达自心领悟,使公众得到恰切的审美感受;更善于面对艺术描写的禁区,从百分之九十九的社会正剧中抽取出一分不合理的端倪予以或喜剧或悲剧式地表达和放大,透视出社会转型期人文关怀精神的普遍失语,更自觉地认知社会的丑陋与伪态。因而他的小说惯于写照看似与艺术真善美相反的意向,即勇于发泄自己愤懑不平的原生情态,并以此造成百分之百的艺术震撼。小说艺术形象并不一定等于美。无论我们是从历史学角度还是从社会学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我们都会发现艺术形象常常是一件不够完美的东西;因为生活本来就存在诸多不美和无奈。我们对于尚未满足自心理想与欲望合理诉求的生存状态时常心生厌恶、倍觉伤感;这种由伤感的艺术情怀所缘起的小说传播,既是作家情感宣泄的过程,同时也是读者通过阅读使得情感畅通或松弛、精神振奋或升华的完整过程。小说艺术是一种复杂情感的表达与接受的系统工程,而深藏于小说冷静叙事背后的人世体验与艺术情怀,正是产生王祥夫短篇小说诸多优美形式的温床。其作品独特的、舒缓有度的叙事节奏所要显示的,正是城乡间弱势群体被日益边缘化、其心灵亦被超现代工业航母无情割裂状态下的当代悲歌:少数富人和社会主流附庸者在变态地享受着丰富的物质文明,野蛮亵渎并无情抛弃了传统的精神文明;而另一些平民百姓却在贫困线上奋力挣扎,苦苦支撑着处于危亡关头的传统道德文明之广厦。
王祥夫的短篇小说没有局限在狭隘的地域视觉中,也没有追风赶潮的庸俗气息;真正做到了以小见大,勇于揭示;传神写照,细致入微;现实浪漫,综合为用,因而具有时代的恢宏气象与社会批判的深刻意义。为此,我们感谢作者为腐败临界的现实带来了一缕人性的清风,他的艺术净化作用或许可以促使慵懒的人生境界得以升华,浮华的社会之梦得以清醒,从而真正踏入和谐时代的门槛。
参考文献:
[1]曹乃谦.最后的村庄[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6.
[2]吕微芬.21世纪中国文学研究[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