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书学观

2011-04-07 23:31陈白羽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间架曾国藩古人

陈白羽

(西南大学文学院中国书法研究所,重庆北碚400715)

曾国藩书学观

陈白羽

(西南大学文学院中国书法研究所,重庆北碚400715)

作为书法家的曾国藩,在书法艺术上取得了相当的成就,并于书法学习有深刻而独到的见解。依据曾国藩的相关论著,对其书学观的大体脉络进行梳理,归纳为:习,熟,悟,化;并揭示其书学观的书学背景,凸现其在书法史上的历史意义。

晚清;曾国藩;书学观;历史意义

曾国藩一生在书法上曾倾注不少心血,“写字”是他的日课之一,由于一生临池不辍,他在书法艺术上取得了相当的成就,其深刻而独到见解,在今天仍不失其光辉。了解他的书学观,于我们学习书法艺术有很大帮助。

曾国藩的书学观,归纳起来可用如下几个字:习,熟,悟,化。

一、习

“习”是学习中国传统文化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说文解字》:“习,数飞也。”指鸟初学飞翔时不断反复练习。学习传统书法,不外乎二途径,一是临池习字,二是增识养性。临池习字最基本最常用的方法即“临”和“摹”。关于“临摹”,宋代黄伯思《东观余论》云:“临,谓以纸在古帖旁,观其形势而学之,若临渊之临,故谓之临;摹,谓以薄纸覆古帖上,随其细大而拓之,若摹画之摹,故谓之摹。又有以厚纸覆帖上,就明牖影而摹之,又谓之‘响拓’焉,临之与摹,二者迥殊,不可乱也。”[1]

不管是临或摹,都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即了解、熟悉古人的笔法、字法,以求形似。在临池习字的过程中,曾国藩非常强调临摹,特别是摹。咸丰九年二月初三日致澄弟沅弟季弟信中提到:“纪泽以后宜握管略高,纵低亦须隔毫根寸余。又须用油纸摹帖,较之临帖胜十倍矣。”[2]462这是拜托弟弟们教育自己的儿子曾纪泽写字的方法。当时曾国藩49岁,曾纪泽20岁。当时的曾纪泽习字已经有了相当的基础[3]。很显然,他认为不管是刚学习写字,或是有一定基础之后,摹写都是相当重要的。一个月后,他又一再叮嘱儿子:

“大抵写字只有用笔、结体两端。学用笔,须多看古人墨迹;学结体,须用油纸摹古帖。此二者,皆绝不可易之理。小儿写影本,肯用心者,不过数月,必与其摹本字相肖。吾自三十时,已解古人用笔之意,只为欠却间架工夫,便尔作字不成体段。生平欲将柳诚悬、赵子昂两家合为一炉,亦为间架欠工夫,有志莫遂。尔以后当从间架用一番苦功,每日用油纸摹帖,或百字,或二百字,不过数月,间架与古人逼肖而不自觉。能合柳赵为一,此吾之素愿也。不能,则随尔自择一家,但不可见异思迁耳。不特写字宜摹仿古人间架,即作文亦宜摹仿古人间架。”[2]468

他结合自己的学书经验,认为习古人间架相当重要,最好的方法便是“摹”。因为“摹”可以完全接近原作,熟便能生巧。同时他告诫儿子说,他从30岁时便知解古人笔法,只为欠缺间架功夫,作字还不成体段,希望儿子能克服这一点,尽量做到间架与古人逼肖,便是用油纸摹。

在这一阶段中,曾国藩不仅要求间架结构要与古人逼肖,同时他还提醒了另一要诀,即“每日”、“数月”,这是强调这一过程的反复和不间断。

关于这一观念,曾国藩曾经写过一篇《有恒箴》:

“自吾识字,百历及兹。二十有八载,则无一知。曩者所忻,阅时而鄙。故者既抛,新者旋徒。德业之不常,日为物迁。尔之再食,曾未闻或愆。黍黍之增,久乃盈斗。天君司命,敢告走马。”[4]147

写此文时曾国藩大概28岁。他反省自己不持之以恒,而无所获,也深刻认识到黍子之生长不断,才有开花结果的自然规律,认为只有行“君子自强不息”之命,才可获取成功。

可见,其坚持“摹”和“有恒”的目的,乃是想达到“间架结构要与古人逼肖”。何以间架结构在曾国藩看来如此重要?结构,框架,标准也。曾国藩道光二十一年,到唐镜海先生处,问检身之要,读书之法,先生言当以《朱子全集》为宗。曾国藩在《钞朱子小学书后》曾有笔记:“盖先王之治人,尤重于品节……因其本而利道,节其性而不使纵,规矩方圆之至也……因其已明而扩焉,故达也。”[4]148这便是儒家所谓“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规矩”的道理。故曾国藩于书法也是持同样看法:“不特写字为然,天下庶事百技,皆先立定规模,后求精熟。”[5]376并强调“规矩未定,故不能有所成。”由此可见,在其思想深处,儒家哲学的影响是相当深刻的。

更深入地看,这种书学观不无道理。清代梁章矩《退庵随笔》云:

“今人临高古,往往藉口神似,不必形似;其鉴别古迹,亦往往以离行得意为最高。此等议论最能疑悟后学。古人硬黄响拓,鳃鳃于分杪之间,岂故作是无益?盖断未有不先形似,而辄能神似者。”[6]

作为书法艺术来说,“形”即“理”,书无常形而有常理,理即规律和法则。不同的笔法可以产生不同的形式变化,如用笔的方圆、曲直、中侧、擒纵、疾涩等,但这之中又隐含着具有共同规律,如疏密、向背、筋骨、血肉等。所以,十分忠实于原作的“形似”,是进入“神似”理想境界的必经之路。

二、熟

写定规模之后,曾国藩又强调,“知此事须于30岁前写定规模。自30岁后只能下一熟字工夫,熟极则巧妙出焉。”[5]376曾国藩坚信“天下万事贵熟”,故认为写字也是可以由此成功的。“人有恒言,曰‘妙来无过熟’,又曰‘熟能生巧’,又曰‘成熟’,故知妙也、巧也、成也,皆从极熟之后得之者也。”[5]376仔细品味他分别在这三个地方提到的“熟”,它们之间的逻辑联系,妙、巧、成皆从熟中来,故万事贵熟,故写字在写定规模之后,只能下熟字工夫,熟则巧妙出。

“熟”有“成熟”,“深知”,“熟习”,“美善”等意。“熟则巧妙”谓技艺纯熟而美妙。宋张邦基《墨庄漫録》引章惇论书:“所以不学者,常立意若未见钟王妙迹,终不妄学,故不学耳。比见之,则已迟晚,故学迟,恐今但手中少力耳。若手中不乏力,不甚衰疲,更二十年,决至熟妙处,此须常精勤乃可。”[7]这段对“熟妙”的解释,提示了一个最根本的方法,即“常精勤乃可”。曾国藩是这样认为,并身体力行。

如他30岁时即道光二十一年七月的日记中记到:

饭后习“独”字50个,旋写宣纸红格4百径寸大字。

习“徒”字50个,写宣纸字数10个。

饭后,写“经”字50个。旋写宣纸寸大字260个。

饭后习“刑”字30个,写冷金笺片1幅,又习大字数十个。

旋写“侔”字一个贴壁。旋写“盖”字一个贴壁。

任何一门技艺都来不得半点虚假,习字亦然,一分工夫一分收获。传闻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墨”;王羲之“用心十五年,始攻一‘永’字”;智永“登楼不下四十年,所退笔头埋于地号‘笔冢’”。曾国藩承袭这种勤奋、刻苦、专心、坚毅的治学精神,志学斯道,以通身精神赴之,治之以精,求之以妙。

何以曾国藩在30岁后致力于一“熟”字?

孔子《为政》云:“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朱子语类》卷二十三对这句话解释为:“‘三十而立’,之时,便是个铺模定了,不惑时便是见得理明也。知天命时,又知得理之所自出。耳顺时,见得理熟。‘从心所欲不逾矩’时,又是烂熟也。”曾国藩的“熟”的思想,便是受了孔子、朱子的影响吧。“三十岁前写定规模”,便是孔子的“志于学”和“立”的阶段;“三十岁后只能下一熟字工夫”,也便是孔子所谓的见得理明,知得理出,见得理熟的“从心所欲不逾矩”的阶段。

“熟”,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是依靠无数次反复的练习而形成的一种习惯性的行为方式。在书法学习上也是使达到形似的手段之一。熟而使其点画的起笔、收笔、转折一一运用自然,结构也匀称妥帖,其左右萦拂,上下衔接,纵横变化之势达到圆熟美妙。

然而,临池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到此为止,而是从形似之中摸清其用笔的内部规律,悟得其所至之由。“熟”不但贵于形似,而且贵在得其法,规矩虽可以言传,但神妙却必须悟入,只有在规矩烂熟之后方可悟入。

三、悟

曾国藩学书也贵在悟。“悟”原在佛教中指参悟入道,有顿时生成,不可言说的特点。有“觉醒,理解”,“启发,使之感悟”之意。佛教之“悟”,有“顿悟”、“渐悟”之别。宋代陈梄《负暄野录》引石湖(范成大)论书语:

“学书须是收昔人真迹佳妙者,可以祥观其先后笔势轻重往复之法,若只看碑本,则惟得字画,全不见其笔法神会,终难精进。又学时不在旋看字本,遂化临仿,但贵在行、住、坐、卧常谛玩,经目著心,久之,自然有悟入处。信意运笔,不觉精微,斯为善学。”[8]

由此可见,书法上的“悟”,是使书学者达到更高层次的必要因素,乃是从平日好学深思中来。曾国藩曾经教儿子曾纪泽“换笔”之法:

“尔问作字换笔之法,凡转折之处,……必须换笔,不待言矣。至并无转折行迹,亦须换笔者。如以一横言之,须有三换笔,末向上挑,所谓磔也;中折而下行,所谓波也;右向上行,所谓勒也;初入手,所谓直来横受也。以一直言之,须有两换笔直横入,所谓横来直受也;上向左行,至中腹换而右行,所谓努也。捺与横相似,特末笔磔处更显耳,

直波磔入,撇与直相似,特末笔更撤向外耳,停掠横入。凡换笔,皆以小圈识之,可以类推。凡用笔,须略带欹斜之势,如本斜向左,一换笔则向右矣;本斜向右,一换则向左矣。举

一反三,尔自悟取可也。”[2]498

以上这段文字,可见曾国藩在书学过程中是何其认真研习古人笔法的。这种笔法古已有之,但少见于书论之中,象曾国藩这样通过自身细致的观察,才有这么精妙的体悟。同时,他在最后也道出了“悟”的真谛,“举一反三”和“自悟”。曾国藩之所谓“悟”,正是平日坚持不懈的努力和仔细观察而致。这途径便是“格物”。

“格物穷理”是曾国藩对书法之“道”的体悟化于笔下的表现。关于“格物”,在家书中也曾经有过详细的举例:“每日所看之书,句句皆物也,切己体察,穷究其理,即格物也。”他认为,“格物”的目的是为了“穷理”,学习书法亦然,书法的最精彩的地方正是每一笔画的细微之处,而不一定每一个书学者都会领悟到,非得极其用心不可。如:“日内作书,思偃笔多用于横,抽笔多用于竖。竖法宜努入抽并用,横法宜勒、偃并用;又首贵俊拔,后贵自然之势。”[5]584关于偃笔和抽笔,王羲之曾在《笔势论》中有所体会,但后世书论中极少有述。曾国藩能如此细致分析,可见其思考之认真。

这便是孔子所谓的“四十而不惑”的阶段,了解笔法,不仅是依样描画,而是深入去格物,穷一笔一画之所至之由。然而曾国藩对书法的悟入,并非仅在于其点画细微之处。书法之参悟,又当从书法之外去贯通。故东坡有言:“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有史学家认为曾国藩的道德、文章、事功三者都有所建树,都是由学问得来[9]。在我看来,曾国藩的书法也得益于学问。

因悟作字之道,二者并进,有着力而取险劲之势,有不着力而得自然之味。着力如昌黎之文,不着力如渊明之诗,着则右军所称如锥画沙也,不着力则右军所称如印泥也。二者阙一不可,亦犹文家所谓阳刚之美、阴柔之美矣[5]1015。

因忆余论作书之法,有“欲落不落,欲行不行”二语。古文吞吐断续之际,亦有欲落不落,欲行不行,乃为蕴籍[5]1024。

从以上两则日记中不难看出,曾国藩悟书法之道是从诗文中来,古人黄庭坚经过数十年的参悟,晚年终于悟到用笔变化之法门,而使其草书脱俗,他曾说过:“盖字中无笔,如禅句中无眼,非深解宗理者,未易及此。”[10]黄庭坚的这句话可以作为理解曾国藩语的注脚。书之为道,最终妙与道参。曾国藩既于昌黎文、渊明诗中悟得笔法和阴阳之旨,又于古文中知得蕴藉。这是一种修养,也是一种境界,触物感之,通达四方。曾国藩区别于其他翰林学子的也正在于此。这也揭示了学习书法的一条重要法则:书法不是仅靠池水尽墨式的苦练就能神通的,书外工夫也很重要,需要与深湛学养相互参悟。只有敦品力学,才能手眼不凡。

四、化

正因为曾国藩在书学上有如此通悟的能力,学问、胸襟、识见都达到一定的高度,所以他不甘心作一个寄人篱下的书学者,他也想自辟蹊径,化为自己的面貌。

“化”是书法学习由博反约,由熟求生,自立面目的阶段。“化”,有“变化、改变”,“生造”之意。“化”的方法有很多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审美、取向,故取法亦不同。曾国藩也有自己的方向:“生平欲将柳诚悬、赵子昂两家合为一炉,亦为欠间架工夫,有志莫遂……能合柳赵为一,此吾之素愿也。”[4]468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合”,即揉为一体之意。在他认为,柳公权字属刚健一路,而赵孟頫字属阴柔一路,早年他曾致力于颜柳,而后又倾心于赵颇多,如能蓄累旧日所学,化合为自己面目,正好符合他中庸的书学思想,“刚健、婀娜二者缺一不可”。他极为推崇赵孟頫,认为赵是集古今之大成者。所以他首先选择的就是集而化的方式。以下所录日记二则,充分体现了他的这种理想:

日内思作字之道,刚健、婀娜二者缺一不可。余既奉欧阳率更、李北海、黄山谷三家以为刚健之宗,又当参以褚河南、董思白婀娜之致,庶为成体之书[5]672。

今定以间架师欧阳率更,而辅之以李北海,丰神师虞永兴,而辅之以黄山谷,用墨之松秀,师徐季海所书之《朱巨川告身》,而辅之以赵子昂《天冠山》诸种,庶乎其为成体之书[5]613。

其理想的书法最高境界:“作字之道,刚健、婀娜二者缺一不可。”这方法的最主要的特点便是博采众长,融会贯通,如僧家托钵,积千家米,煮成一锅饭。曾国藩悔自己之前学无所成,于是致力于取法欧阳询、李邕之间架;神韵取法虞世南、黄庭坚;用墨取法徐浩、赵孟頫。这样兼收并蓄,增损古法,取诸众长,裁成新体。与古人保持不即不离的关系,又能创造自己的风格。

象赵孟頫一样作一个“集大成者”,固然是一个美丽的理想,曾国藩一直悔自己30岁前并没有写定一定规模,难于达到理想境界。他在书坛上居一席之地的愿望从来不舍得放弃,认为无法集众美于一身,何不专攻一方。

夜思作书之法,刘石庵善用偃笔,郑板桥善用蹲笔,王梦楼善用缩笔,惟努笔近人无善用者,古人惟米元章最擅胜场。吾当如此自极其思耳[5]1015。

夜,悟董香光之法专用渴笔,以极其纵横使转之力,但少雄直之气。余当以渴笔写吾雄直之气耳[5]1024。

从以上两则日记中大概可以看出他的用心,乃以己之长制人之短,这也是兵家常用之术。第一则,曾国藩见书法史上善用努笔法的人惟有古人米元章,而今人无善用者,所以,他希望应当在这方面下工夫,以弥补空缺。“努”即“竖”的意思,在曾国藩的字迹中,特别是咸丰年后,他的字势倾向纵势,特别是第一笔尤重尤长,在这点上,可以看出他的确从米芾处化出。这的确不失为一种好方法,也使得他的书法显得与众不同。同时也可以看出,曾国藩是一个极具个性而不随波逐流的人。第二则,曾国藩认为自己乃有雄直之气,而董字虽好,但正好缺乏,要是能够以己之雄直之气借董式渴笔表现出来,也不发一种出路。可见,曾国藩认真到极致的临摹,其目的并不是写得与古人如出一辙,而恰恰相反,是化古人为自己。

从书学的规律来看,曾国藩书学之“习、熟、悟、化”,这四者之间是互相联系的,只有不断地“习”之后,才可以达到“熟”的境地;“熟”之后才会有所“悟”,善悟善思索,才可以有所收获,才会生“化”之念,便会有“化”的冲动和实践,从而达到自己的理想。可以看出,曾国藩在书学上,以儒家思想为中心。但如果仅仅这样看来,这无非是以古人为师,是前人书学经验的总结罢了,并非多么深刻的见解。然而,从书法史的角度来看,中晚清书学大致呈现两种风气,一是金石学繁盛,二是赵、董、欧书风盛行。过分追随赵、董、欧的风气导致了帖学书风的衰落;而金石学的研究,使得访碑活动繁盛,部分书家为了矫正这种靡弱的帖学书风,纷纷转向碑版的学习,如康有为所述:“道光之后,碑学中兴”;“迄于咸、同,碑学大播”,许多有志于书学的书家多在追求一种“体魄雄强,气象浑穆”的气息。转向碑学,当然不失为合理的探索。然而,体现雄强、浑穆、厚重等气息,并非只有碑学一条路子。宋代黄庭坚曾经提示过:“要须以古人为师,笔法虽欲清劲,必以质厚为本。”[11]曾国藩继承了这种“以古人为师”的主张,结合自己对书法的体悟,在体势上追求刚健,风格上追求傲兀,亦能自成一家。在这种背景下,曾国藩的书学观的历史意义便凸现出来。

曾经在道光二十三年,曾国藩与何绍基交往论书十分投机。有家书为记:“予论古文,总须有倔强不驯之气,愈拗愈深之意。……论诗亦取傲兀不群者,论字亦然。每蓄此意,而不轻谈。近得何子贞意见极相投,偶谈一两句,两人相视而笑。”[12]“取傲兀不群者”,正因为这一点,二位才在书法上达到了共识,并付诸于实践,何绍基取得了何绍基的成功,曾国藩也取得了曾国藩的成功。正如马宗霍在《霎岳楼笔谈》中评道:

“文正德业,三代后一人,传世无俟于书,顾生平于书,博习穷黔,未尝少懈,每欲合刚健婀娜以成体,然秉性宜重,笔迹随之,故终以刚健胜。至于气骨之厚,血肉之润,则衡岳之崔嵬,洞庭之烂漫,盖钟灵于山水者深矣。”[13]

记一曾文正公联语:

未免有情,对酒绿灯红,一别竟伤春去了;

似曾相识,怅梁空泥落,何时重见燕归来。

【解读】这是一副写情的联,有一种缠绵婉约之情致。

读至下联“何时重见燕归来”,才明白其中的期待。

也许是一时的邂逅,也许是永久的离别,但那段往事,也许曾让作者永生难以忘怀。

也许,“酒绿灯红”处,并不是作者经常流连忘返之所;也许,作者也不曾期待在此处出现伊人倩影。

但她毕竟出现了,而且象流星一样,稍纵即逝,给人只留下深深的回忆。

人之一生,如雪爪鸿泥;人之一遇,能有此情者,幸也,不幸也;有情,亦有愁。

想起白香山为燕子楼关盼盼所作诗:满楼明月满帘霜,被冷香消拂卧床。燕子楼中更漏永,秋宵只为一人长。

同是寄相思于燕,同样感人。一是永别,一是期待;一为感伤,一为温情。

[1]崔尔平.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83.

[2]曾国藩.曾国藩全集·家书[M].长沙:岳麓书社,1986:462.

[3]吴相湘.湘乡曾氏文献补[M].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75:69.

[4]曾国藩.曾国藩全集·诗文[M].长沙:岳麓书社,1986:147.

[5]曾国藩.曾国藩全集·日记[M].长沙:岳麓书社1986.

[6]崔尔平.明清书法论文选[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805.

[7]广东、广西、湖南、河南辞源修订组.辞源[M].北京:商务印书馆出版社,1981:1948.

[8]陈梄.负暄野录[M]//崔尔平.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8:379.

[9]萧一山.曾国藩传[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1.

[10]黄庭坚.论书[M]//崔尔平.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8:357.

[11]刘正成.中国书法全集·黄庭坚[M].北京:荣宝斋出版社,2000:455.

[12]曾国藩.曾国藩全集·书信[M].长沙:岳麓书社,1986:34.

[13]马宗霍.书林藻鉴· 书林记事:卷12[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434.

G122

A

1673-0712(2011)04-0158-05

2011-07-15.

陈白羽(1984—),女,西南大学文学院中国书法研究所,硕士。

(责任编校: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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