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话语中的模因变异＊

王露

(长沙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114)

玩笑话语中的模因变异＊

王露

(长沙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114)

玩笑话语中蕴含众多模因及其变异现象。模因变异的方式主要有基因型变异与表现型变异两大类。玩笑话语中，合理使用模因变异可促使交际各系统和语用参数和谐统一。体现交际的策略有，转换借用、创造、内容缩减、话题与语意回避，并契合主体交际求新心理，是交际的润滑剂。

玩笑话语;模因论;模因变异;交际策略

近年来，模因论(memetics)逐渐被引入对言语交际的解读，它对言语交际的阐释力正在受到研究者的重视。以往的言语交际理论侧重研究会话的言语策略与理解，忽略了交际中的模因传播与变异现象。［1］30模因变异以各种形式大量存在于日常交际中，故而不能忽视对其的研究，目前一些学者已经针对模因变异进行了有益的探索。玩笑作为人际交际的常见手段，蕴含了众多的模因及其变异现象，变异的背后蕴含了交际的某种策略。

Leech对玩笑(banter)的界定是“为了显示与听话人(H)志趣相投，说话人(S)说出某种事情:(1)明显不真实;(2)明显对H不礼貌;(3)带有一定言语攻击性”。［2］90玩笑这种轻松、积极的语言形式，极具诙谐、戏谑、揶揄特色，在相互攻击中发生情感效应。本文拟从模因与人际交际层面分析玩笑话语中的模因变异现象以及变异背后的策略导向性。

一 模因论与语言模因变异

(一)模因论

模因亦译为“觅母、拟子、谜米、敏因、密母、糜母、理念因子”。《牛津英语词典》将模因定义为:文化的基本单位，通过非遗传的方式、特别是模仿而得到传播。Richard Dawkins在《自私的基因》书里首度提出模因概念，认为它是文化传播中像基因的遗传一样被不断复制和传播的东西，是从大脑到大脑的信息单位。［3］Blackmore用模因解释宗教、大脑、语言、利他、自我现象，见解独到。Distin对传统模因论进行批驳并重新评定，认为:模因不能与病毒相提并论;模因复制不等于简单的模仿;文化的发展是模因进化的结果，也是人类创造力的产物。［4］其论述让我们更深刻认识到模因论不仅能对语言起源和使用问题做出解释，同时也有助于进一步理解文化和语言的进化、交际问题。

(二)模因变异

凡是活着的语言，无时无刻不在变异，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何语言模因在复制、传播过程中出现变异。［5］模因变异(mimic variation)是指基于模因层面上的偏离语言常规的言语或表达形式，也是建立在语言变异基础上的各种变异体的集合，如Leech指出的词汇变异，语音变异，语法变异，书写变异，方言变异，语义变异，语域变异和历史时代变异等［1］32。它是语言模因创新性的外化表征，是模因复制、传播、发展生生不息的内在驱力(drive)。Chesterman指出模因在传播过程中产生变异，在变异中得以发展。模因之间的复制关系既非等价，亦非转移，而是增值关系(additive relative)，即A→A+A’。［6］Croft分析了交际语言的模因变异问题，他认为语言是在共同体成员交流中得以“复制”的，在复制过程中，说话人的“复制品”会或多或少不同于“原件”。此差异便是模因变异。一种模因变体能否在共同体中传播，决定于多种因素，包括和说特定语素变体的人的接触频率及每种变体所负载的社会价值等。［7］不难看出，模因变异的使用大多是出于交际的特殊需要，表征了交际的策略性，故而从交际层面考究，模因变异实际是一种特殊的语用策略。

二 玩笑话语中的模因变异是一种交际语用策略

Hyme认为“在研究行为方式的语言时，变异是重要线索和钥匙”。交际主体在交际过程中，由于语言内部的不平衡性出现语言模因变异，但多数情况是出于交际需要的，是为交际服务的。诚如蔡少莲指出:语言变异是一种理据性很强的语言选择，语言交际中语言变异现象十分普遍，它既是一个特殊的语言现象，更是一种交际策略。［1］35将交际策略界定为说话者在遇到交际困难时运用的一套呈系统的技巧。［8］交际策略分为两大类，按交际形式分类——手段扩张:包括转换借用，创造，转述，副语言策略;交际意图分类——信息调整:包括话题回避，话题放弃，语意回避，内容缩减等。［9］玩笑交际中，主体常常通过转换借用、创造、内容缩减、话题回避、语意回避等策略，配合模因变异手段来赋予交际所需语用效果。Tarone指出，交际策略有助于保持交际渠道的畅通，使交际者获得更多的语言输入。［10］玩笑交际时，亦可以通过模因变异进行交际策略调整，用新颖的言语模因的陌生化效果使受话者倍感新鲜，拉近交际心理距离，从而达到预期交际效果——娱乐、建构友谊、加固感情等。玩笑话语的模因变异主要有两种基本方式:模因基因型变异和模因表现型变异。

(一)玩笑模因的基因型变异

玩笑模因的基因型变异(genotype variations)是指玩笑话语中模因变异是以“同质异形”为形式的变异模式，即相同内容的信息以异形或“零异形”传递。这是一种以复制信息内容为主的模因变异。复制、传播过程中，玩笑模因承载的信息在交际形式上可能发生变异，但并不影响原始信息意义的传递。按照形式的变异情况，可将玩笑基因型变异进一步划分为相同的信息异形传递模式与相同的信息直接传递模式。

1．相同信息异形传递模式。玩笑的此种变异模式，以纵向递进的方式传播。交际时，主体话语选择该变异策略是基于陌生化的受话审美要求或者特殊交际需要。如:避免尴尬、言在此而意在彼、暗讽、揶揄等。何自然指出相同信息异形传递在汉语网络语言中非常流行。如“天才”=“天生的蠢才”、“偶像”=“令人作呕的对象”等。［11］马利认为具有玩笑意义的网络流行语是一种间接言语行为，一种与会话含义有关的信息。它具有活跃气氛、缓和语气、形象描绘、更加准确地表达思想和情感的功能。［12］该变异形式在玩笑的网络用语交际中屡见不鲜，成为年轻一代的个性张扬的语言外化表征。如:

例1A:我的白骨精①御姐②天天蜗居在家玩SOHO③当心成了蛋白质④了啊，哈哈!

B:你个臭包子⑤小P孩⑥7456⑦真不会PMP⑧该打!

(注:①白领+骨干+精英②比自己年长的女性③即Small Office Home Office，家居办公，大多指那些专门的自由职业者。④笨蛋+白痴+神经质⑤形容某人笨，或者长相欠佳⑥小屁孩⑦气死我了⑧拍马屁

该例凸显出当代年轻人的网络聊天术语的多样化与个性化。网络聊天时，身为年幼一点的A使用了多个时下流行的网络术语，如模因变体(白骨精、蛋白质等)来表达对其的调侃与暗讽。A使用了话题回避策略，避免正面攻击，极尽戏谑、揶揄的特色。B不甘示弱，以同样新潮的模因变异体(包子、小P孩)回应，丝毫不落下风。该玩笑形式新颖，时代气息浓厚，真实存在于广大80与90后中，成为他们交际的策略。该策略形式多样、简单而内涵丰富，契合年轻一代的交际心理。

2．相同信息直接传递——“零变异”模式。相同的信息直接传递指不改变原信息内容而直接传递，主要包括引用现成的成语、谚语、警句、诗文、典故等，又称模因“零变异”。但是交际时，“零变异”模因常经过施话者的刻意拆分、扩张、解释标准化的成语、熟语等融入交际语中而发生表面变异，但最终信息参数、性质却无变化，故而信息不发生变异。在此过程中，受话者完全可借助对模因本身的掌控来识别和理解施话者对模因外延的刻意放大、缩小与切分这些交际手段，并顺利完成交际。玩笑话语中亦有表现，如:

例2(《血色浪漫》第六章)钟跃民等一行五人骑车去郊游，骑了很久的罗芸发现上当了，距离目的地仍很远。抱怨过后遭钟等男生的嘲弄。罗芸说:“周晓白，我算是和你上了贼船了，他们欺负我，你都不管，跟他们同穿一条裤子了?”晓白:“我就是和跃民合穿同一条裤子，还穿一辈子气死你们。”罗芸:“怎么净帮钟跃民说话了?”郑桐:“罗芸，我这里还有一条裤子了，愿意和我合穿吗?”在起哄的推嚷声中，罗芸说:“一边呆着去。”

本例中，光棍郑桐借助对周晓白的“裤子理论”理解，谐言道:“罗芸，我这里还有一条裤子了，愿意和我合穿吗?”他套用熟语模因“合穿同一条裤子”油嘴挑逗单身的罗芸。此处他巧妙地转换该熟语模因的语序，以试探口吻融入“转换借用”的模因变异策略，不仅达到了调侃、活跃气氛之目的，亦取得了套出对方心意的效果，虽撞了南墙，该“零变异”之语用策略实效是通过嘲弄增进了双方的亲密关系。Leech指出:玩笑促进了双方的亲密关系，拉近了社会心理距离。［2］93

(二)玩笑模因的表现型变异

玩笑的模因表现型变异(phenotype variations)指玩笑话语中的模因变异是以“同形异质”为形式的变异模式。该模式下的变异是根据交际需要对固有的语言成分的灵活变动，并使用于不同语用场合以表达玩笑文本信息。该模式也常常变形、改装标准化的成语、谚语、俗语等，使其形式相似或相近，内容却大相径庭。这样由以横向并联传播方式，从熟悉推向陌生，与时俱进的模因推广模式保证了模因的活力与交际的活性。玩笑交际中，常借助表现型模因变异模式来组织玩笑文本，赋予受话者出乎意表、韵味深藏的受话效果。玩笑的模因表现型变异模式主要有同构异义传播模式、同音异义横向嫁接模式、同形联想嫁接模式组成。

1．同构异义传播模式。玩笑的此种变异模式是指在保持语言模因的结构与形式不变的前提下，改换原型内容，为另外的语言形式(单个词语、语句或整段语篇)所取代。对于这种“旧瓶新酒”的变异手段，玩笑授话者会借鉴一个常有的、固化的模因样式套上新的内容，从而达到新奇，戏谑、甚至自嘲的交际效果。如:

例3(电视剧《奋斗》12集)杨晓芸和夏琳看完爱情电影后，杨晓芸就自己渐觉无趣的婚姻，和夏琳戏言道:“我和向南(杨晓芸的丈夫)在一起完全就是一本书，书名就是《钢铁是怎样腐蚀的》。”夏琳(眯笑道):“呵呵，就你这样还钢铁呢?”

本例中，年轻的杨晓芸将自己的婚姻历程说成一本名为《钢铁是怎样腐蚀》书，看出对向南的高度不满，认为自己这块“好钢”快被向南慢慢腐蚀殆尽，暗喻形象、风趣，自嘲韵味十足。该玩笑话语套用了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名，却保存了原模因的结构与形式，构成了模因变异体。杨使用了“借用”与“创造”并举的同构异义模因变异策略，诙谐、婉转地表达了内心愤懑。夏同样用玩笑回应杨的牢骚，进行“打击”性的安抚，表征了亲密无间。

2．同音异义横向嫁接模式。玩笑的此种变异模式是指交际中，玩笑语言模因在保留原来结构的情况下，在受话者可识别范围内，利用同音或近音的方式对固有成语、熟语、谚语、歇后语等进行谐音转换、横向嫁接。玩笑授话者有时在同个声调下制造语义不协调，形成玩笑“包袱”，来收到出人意表、幽默、讥讽之效果。如:

例4丈夫:“看你闲坐在那儿，我终于懂得啥叫“闲”妻良母了，是不是有种怀里揣小拢子的感觉?”妻子:“啥意思?”丈夫:“闲着当然“梳”(舒)心吗，哈哈。妻子:你个坏蛋!”

本例中，丈夫取笑妻子的“闲”(贤)妻良母和“梳”(舒)心均为同音异义词在玩笑交际中的妙用。丈夫嫁接成语模因“贤妻良母”和歇后语模因“怀里揣小拢子——舒(梳)心”嘲弄妻子，表征双方的亲密关系。同音异义横向嫁接模式使得变异后的玩笑模因妙趣横生，增加了交际趣味性，润滑了人际关系。故而证实了玩笑的模因变异确实是一种实用的交际策略。在本例中丈夫使用了“话题回避”、“语义回避”与“创造”的策略，有效地促进了玩笑“包袱”释放，给平凡的日常生活注入情趣，从妻子的回答看出暗讽、揶揄的玩笑被成功识别，增进了彼此情感。

3．同形联想嫁接模式。玩笑的此种变异模式是指语言模因的形式没有变化，但嫁接于不同语境导致不同的意义联想的产生。它是通过引导人们抛开原来模因的常用义或者比喻义，回归到模因本身的表面义的手段，使得玩笑的戏谑效果更加突显。它形式上保持了玩笑模因的原貌，在意义层面上暗换语义，造成强烈的语义反差，达到言此意彼的玩笑交际效果，出人意表，意味深长。如:

例5冯巩的相声《不能让他走》中，冯巩(剧中饰雷人)饰演一位救老人的活雷锋，却被护工(阎学晶)、记者(韩雪)等误认为是肇事者，引发笑料不断，里边护工与雷人间的玩笑话语犀利、辛辣，让观众听得新鲜捧腹大笑。

护工:“你是他(被撞的老人)姑爷?”雷人:“你是他姑娘?”护工:“咱俩两口子?”雷人:“长得也不配套!”护工:“就是，瞧瞧你那长相，也太随心所欲了!”雷人:“对!……那也……那也不如您长得这么为所欲为啊!就这长相也太下不为例了!”

该例中，不明真相的护工嘲讽雷人冯巩长得“随心所欲”，反讽味十足，辛辣而新鲜。冯巩用同样含贬义“为所欲为”、“下不为例”回应攻击，犀利而夸张。这三个成语本意均与形容人之长相毫无相干，但三个成语模因嫁接到该交际语境下，形成模因变异并产生强烈的语义反差，亦出人意料，突显出双方较强的幽默感与创造性思维。这些玩笑变异体现了“转换借用”、“创造”、“语义回避”交际策略，最终语用效果使得交际双方权势地位趋于平等，拉近了彼此心理距离。随着话语的继续转换，最后误会消除。看来玩笑的模因变异不失为一种交际策略。

综上所述，玩笑交际中的变异模因常被成功移植或嫁接新的玩笑语境中，顺应了受话者的交际猎奇、求新心理，成了交际的特殊媒介与策略。当然玩笑交际中的模因变异也有“度”与合适与否之说。诚如侯国金指出，“模因的变异没有对或不对的问题，只有适度与否的问题，语用与反语用的问题，即该模因变体与原模因的同构是否适合传播或交际的语境、目的尤其是模因宿主即交际者关系等语用参数，是否达致一种和谐”。［13］玩笑话语中使用模因变异旨在促使交际各系统和语用参数达致和谐统一，拉近彼此心理距离，是交际的一种语用策略。

［1］蔡少莲．模因论与语言变异［J］．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06(3):31－35．

［2］涂靖．玩笑话语研究［J］．外语学刊，2007(6):90－93．

［3］Dawkins．The Extended Phenotyp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2:109．

［4］李果红．Distin对模因论的新评定［J］．浙江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4):423－424．

［5］Blackmore，S．The Meme Machine［M］．Oxford:OUP，1999:14．

［6］Chesterman，A．Memetics and traslation straregies［J］．Synapse，2000(2)．

［7］Croft．W．Explaining language change:an evoluationary appoach［M］．Harlow，Essex:Longman，2000:45．

［8］Corder．P．Strategies and Communication［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8:27．

［9］Corder．P．Strategies and Communication［M］．London:U-nited Kingdom:Longman．1983:56．

［10］Tarone．E．On the Variability of Interlanguage Systems［M］．Applied Linguistics．1983:64．

［11］何自然．语言中的模因［J］．语言科学，2005(6):54－64．

［12］马利．网络流行语玩笑意义语用分析［J］．太原师范学报，2010(1):102－104．

［13］侯国金．模因宿主的元语用意识和模因变异［J］．四川外国语学院学报，2008(4):50－58．

Mimic Variations in Banter

WANG Lu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Changsh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Changsha，410114 China)

Banter contains many meme and mimic variation phenomena．Genotype and phenotype variations are two basic forms．By means of analyzing the manner of variations in banter examples，the paper draws conclusion that using mimic variations properly can bring harmony between communication system and pragmatic parameters，and this shows the major strategies in communication，including conversion，borrowing，creation，content reduction，topic－avoiding and utterance－avoiding，which all conform to the pursuing new psychology of the communicative subjects，hence they act as the lubricating oil in communication．

banter;memetics;mimic variation;communicative strategies

H030

A

1674－117X(2011)03－0092－04

2011－03－08

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玩笑话语语用研究”(2007ZC121);湖南省教育厅重点科研课题“文学语用学理论体系探索”(07A010)

王露(1984－)，男，山西阳泉人，长沙理工大学研究生，主要从事语用学研究。

责任编辑:李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