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翻译文体学应用研究——以《荷塘月色》的三个英译本为例

霍跃红

（大连外国语学院 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基地，辽宁 大连116044）

基于语料库的翻译文体学应用研究
——以《荷塘月色》的三个英译本为例

霍跃红

（大连外国语学院 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基地，辽宁 大连116044）

文章选取朱自清散文名篇《荷塘月色》分别来自中国译者、西方译者和中西合作译者的三个译本为语料，利用语料库分析软件Simple Concordance Program 4．0和Textanz，从译本中的词汇变化量、句子长度、可读性，以及情感表现、比喻修辞翻译等方面入手，对三个译本的文体特征进行对比分析。研究发现：三个译本在词汇层面都是低密度文本，句子都在中句范围内，与原文质朴的语言风格吻合；但在情感词汇使用、比喻修辞翻译及可读性指数上，存在着一些区别。

翻译文体学；语料库；应用；翻译

一、引 言#

20世纪90年代语料库被应用于翻译研究领域后，人们不再局限于对译文的感性认识，而是开始运用计算机的强大计算功能来计算译文的相关数据，分析译文的特征。如Hermans指出在译文的叙事结构中总存在译者的声音（the translator’s voice）［1］，认为“译者的声音或隐或显，有时隐藏在叙事者背后不易觉察，而有时译者会冲出文本层面以自己的名义为自己说话”。Mona Baker提出了译者文体（the translator’s style）这一概念，指出译者文体风格“如同人的指纹一样，是语言的或非语言的个性特征”［2］。Baker认为研究译者文体应该聚焦译者典型的、偏爱的语言表达方式，把握某个译者不同于其他译者的独特语言习惯，而不仅局限于译者介入文本所增加的那些副文本。Malmkjaer提出了翻译文体学（translational stylistics）的概念，主要关注在原语文本既定的条件下，译者为什么会以特定的方式来塑造译文，进一步认同了Hermans关于译者声音的观点［3］。黄立波明确了基于语料库的翻译文体学“是以双语平行语料库为基础的描写研究，采用语际对比和语内类比相结合的综合对比的模式，通过计算机软件对各类文本的文体特征进行语言学的量化描写，在充分描写和分析的基础上从语言内、外加以解释”［4］。可见，基于语料库的翻译文体研究经过近十年的发展，研究视角不断扩大，研究方法更加完善。然而，仍有不少学者质疑这种研究方法。Tymoczko认为对“科学主义的狂热可能导致大量空洞的、不必要的量化研究”［5］。Malmkjaer指出语料库的使用可能使翻译理论家过于注意翻译的共性而忽略翻译中的难题，或将翻译中的难题当作次要问题来处理［6］。Laviosa指出语料库翻译研究存在不少问题：如分析工具的词语索引有时不能提供足够的语境，从而妨碍对整篇文本或语义现象进行分析；平行语料库在设计时，针对一个原文文本通常只收录一个译文文本，这样就会遮盖翻译现象的一个重要方面，即同一原文的不同译文之间的差异［7］。

本文运用语料库软件，通过具体的译本比读演示翻译文体学在译本文体特征分析中的适用性，以此回应学者们对基于语料库研究译本文体的质疑，以拓展翻译文体学在翻译研究中更广阔的应用前景。

二、语料选择及研究工具

1．《荷塘月色》及三个英译本

《荷塘月色》是我国著名作家朱自清于1927年创作的经典白话散文。大革命失败后，全国处于白色恐怖之中，作者忧郁彷徨中写下此文。文章表面写景，实则景中寓情，句句有景却又句句带情。文章短句居多，但前后意义联系紧密。译者在翻译时不仅要照顾到结构上的连贯一致，更要准确地传达作者的思想感情。本文选取了朱纯深1992年译本、杨宪益与戴乃迭夫妇1998年译本和英语译者Howard Goldblatt 2007年译本来进行文本分析，以期得到一些重要发现。三个译本涵盖了中国译者、中西合作译者和西方译者三个代表性群体，是进行译者风格研究、译本文体分析的合适语料。以此三个译本建成可比语料库，分别标记为ZhuV，YangsV和GoldblattV．

2．研究工具

本文基于两个语料库检索软件完成。一个是Simple Concordance Program 4．0（SCP4．0），它主要具有三个文本分析功能：（1）索引功能。此功能会根据搜索词找出其所在的位置，使用者不仅可以输入特定的词汇，还可输入前缀、后缀进行检索。输出文本可根据需要选择两种不同的排列方式，一种为Kwit格式，此格式关键词显示居中，较为直观，醒目；另一种为Line格式，此格式检索出的关键词处于大的语境中，较为全面但复杂。本文利用Kwit格式检索比喻词的整体使用情况，利用Line格式对比喻词定位，做特例分析。（2）词汇表功能。此功能主要用于罗列文章词汇，并可导入大型语料库提取文章关键词。本文在此功能中导入了Brown语料库，对三个译文进行关键词提取。（3）数据功能。SCP 4．0具有详细的数据统计功能，除了统计类符、形符数等基本信息外，还可统计标点符号的使用情况及计算词频。

另一个软件为Textanz，可以统计出详细而新颖的文本信息，如词汇密度、最长（短）词、平均句长、最长（短）句子、可读性指数等。本文中有关词汇及句法层面的基本信息均来自此统计软件。

3．研究数据及分析

（1）语言层面的分析

语言层面包含大量的译本文体特征，因为“一定的语言形式表达一定的内容；一定的内容需要选择适当的表达形式”［8］。表1和表2中统计了译本语言层面的基本信息，如类符－形符比、词汇密度、关键词等。

一篇文章的关键词不仅取决于该词在文本或文类中的出现情况，而且取决于该词在导入的参照语料库中的出现情况。选取某通用语料库作为参照语料库，按照关键词生成主题词列表，从中可以得到该文本的关键信息，关键词出现频率越高说明该信息越重要，如故事中的主题、主要人物、时间、地点、背景，等等。本文导入Brown语料库作参照语料库，对三个译本进行了关键词提取，结果如表1所示。从表1可以看出，原文是一篇描写景色的文章，时间为晚上，有月光、荷塘、柳树等景物。关键词还能表现译者的语言选择偏好。如三个译本在翻译“池塘”一词时，朱纯深译本和Goldblatt译本都用pond，而杨宪益和戴乃迭则选择pool；在翻译“女子”、“舞女”、“采莲女”时，杨氏译本和朱纯深译本都用girls这个词，而Goldblatt译本用的都是maidens。这反映了译者们不同的语言偏好。

表1 三个译本的关键词（出现频次20次以上）

类符是语料中不同的词语，形符是所有的词形。类符与形符的比值说明译者用词的变化。比值低，意味着译者使用的词汇量较小，范围较窄，词汇变化小。比值高，表明译者使用的词汇范围更宽，词汇变化更大［9］。该比值可以直接作为词汇密度［10］。一般情况下，该比值高于60%～70%为词汇密度较高，低于40%～50%为密度较低［11］。本文中就把类符－形符比值作为词汇密度。从表2看出，三个译本都属于低密度文本，朱纯深译本和Goldblatt译本的类符数和形符数都远高于杨氏译本，篇幅略长，但二者的类符与形符比值（词汇密度）明显低于杨氏译本，表明二者的用词变化度不如杨氏译本，词汇密度小，重复率较高，而杨氏译本的语言使用较活，趋于创造性。

表2 三个译本的类符、形符、词汇密度、单词长度、句子长度及可读性指数

英语句子一般以大写字母开头，以句号、问号、感叹号结尾。平均句长则是以单词为单位，计算每个句子平均的单词量。Bulter曾将句子分为三类：短句（1～9词）、中句（10～25）词、长句（超过25词）［12］。三个译本的平均词长非常接近，平均句长均属于中句范围，但杨氏译本平均句长则明显接近长句的起始数（25词）。

从平均词长、平均句长来看，中西译者在词汇、句子层面上没有显著差异。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英国汉学家Graham说中国译者的译文“既破坏了英语的句法，又没能教会英语读者汉语的句法”具有一定的时代局限性［13］。

可读性指数（又称自动化可读性指数，简称ARI）是通过测定文本的句法和语义难度，把这两个变量套入可读性公式而得出的数值。该指数越大，则文本的难度越高。多方面的研究显示，各种流行的可读性公式都没达到百分之百的精准，只是对阅读文本所需的技能给出一个粗略的估计。

ARI＝（4．71×字符／单词）＋（0．5×单词／句子）－21．43

从可读性指数可以看出朱纯深译本和Goldblatt译本相对简单，杨氏译本相对较难。从类符与形符的比值中曾判断出前两者的词汇变化不如杨氏译本，三个译本的可读性指数再次验证了词汇变化量较小的译本更方便读者阅读。

（2）情感表现分析

文本的情感可以从情感词汇的使用上得以体现。情感词汇是表达作者感情倾向的词语，例如，“高兴”、“喜欢”、“伤心”、“厌恶”，等等。例如：

a．他讨厌谎言。

b．他憎恨谎言。

很明显b表达出了更加强烈的感情。又例如：

c．父母为有这样的女儿而骄傲。（表示自豪，褒义）

d．他总是为一点小小的成绩而骄傲。（表示自满，贬义）

可以看出仅凭一个词汇很难判断表达者的真实感情，一定要将词汇与语境结合起来，即词汇的褒贬受其环境的影响。

《荷塘月色》一文描写了一幅静谧、优美的月下荷塘之景。作者将自己内心的阴郁与眼前之境的平静相对比，表现出作者对眼前景象的向往。原文描写的是作者内心向往和欣羡的世界，整个文章的基调是积极的。这就意味着如果译者选择的情感词汇是积极的，那么他所要表达的感情也是积极的。本文用Textanz软件对于两译文中形容词，副词、名词和动词进行筛选，并手动删除不具有情感色彩的词汇。具体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三个译本的情感词汇使用情况

从表3可以看出，各个译者在再现原文时都采用了大量的情感词汇，具有积极情感的词汇的数量都远远大于具有消极情感词汇的数量。三篇译文的整个基调都是积极的，与原文达到了高度一致。情感词汇的对比研究中，可以看到杨氏译本用词趋近生活化，并且对语境的依赖要比其他两个译本重。如bashfully，sparse，haunting，solitude这四个词，如果脱离语境是不能放入褒义词类里的。朱纯深译本和Goldblatt译本用词考究，注重词性变化，将感情分层化表示，例如在描写周围安静的环境时，杨氏译本几乎都用“qui-et”一词，而朱纯深译本则用“serene／peaceful／silently”三个词向读者传达不同程度的安静，让读者深刻感觉到译者感情间的微妙变化。

（3）比喻修辞的翻译分析

朱自清善用修辞手法，尤其是比喻，这是其散文作品鲜明的艺术特点。《荷塘月色》一文更是以独具匠心、新颖独特的比喻著称。在原文中，作者多次运用“像”、“如”、“仿佛”等比喻词，对应的英语单词一般为“like／as if／seem／as．．．as／as”。利用语料库检索软件可以清楚地统计出三个译本比喻词的使用情况。各位译者均把like一词作为英语比喻词的首选。在原文中共有16处用了比喻词（和比喻句不同），但朱纯深译本共有比喻词10处，杨氏译本有9处，Goldblatt译本有13处。利用搭配检索可以很容易地找出原文中有比喻词而译文中没有使用比喻词的句子，举例如下：

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2处）

ZhuV：．．．which，in the floating transparency of a bluish haze from the pond，look as if they had just been bathed in milk，or like a dream wrapped in a gauzy hood．（2处）

YangsV：．．．and a light blue mist floating up from the pool made them seem washed in milk or caught in a gauzy dream．（1处，省1处）

GoldblattV：The leaves and blossoms looked as though they had been bathed in milk，or like a blurred dream swathed in airy gauze．（2处）

可以看出，这个比喻句的不同译法体现了汉语和英语在比喻修辞手法上的不同，也体现出英语译者更注重英语形合的特点，注重语言结构完整；而中国译者、中西合作译者还是更贴近汉语的意合特征。

四、结 论

对《荷塘月色》的三个英译本在语言层面、情感表现、比喻修辞三个方面的分析可以看出，三个译本在词汇层面都是低密度文本，均偏向于使用常用词汇，句子都在中句范围内，这使得译文看起来短小精致，利于理解。三个译本都与朱自清先生平易自然的语言风格相符合。朱纯深译本和Goldblatt译本词汇变化小，可读性指数低，但注意传达作者深层的感情，擅于对原文中比喻手法的推敲翻译；而杨宪益和戴乃迭夫妇的译本词汇密度大，可读性指数高，平均句长高于另外两个译本，更贴近于汉语散文的行文特点。

以上结论与传统的定性分析结论一致［14］，但利用语料库分析得出的结果能客观直接地反映出译本的文体特征。这种方法为译本文体研究提供了一种可量化的、科学的方法，是定性分析的有益补充。

［1］HERMANS T．The translator’s voice in translated narrative［J］．Target，1996，8（1）：23-48．

［2］BAKER M．Towards a methodology for investigating the style of a literary translator［J］．Target，2000，12（2）：241-266．

［3］MALMKJAER K．Translational stylistics：dulcken’s translations of hans christian andersen［J］．Language and Literature，2004，13（1）：13-24．

［4］黄立波．翻译研究的文体学视角探索［J］．外语教学，2009，30（5）：104-108．

［5］TYMOCZKO M．Computerized corpora and the future of translation studies［J］．Meta：Translators’Journal，1998，43（4）：652-660．

［6］MALMKJAER K．Love thy neighbour：will parallel corpora endear linguists to translators［J］．Meta：Translators’Journal，1998，43（4）：534-541．

［7］LAVIOSA S．Corpus-Based Translation Studies Theory，Findings，Applications［M］．Amsterdam-New York：Rodopi，2002．26-27．

［8］梁艳君．关联-顺应模式中的词汇语用意义的选择与翻译［J］．大连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31（2）：116-120．

［9］霍跃红．基于语料库的译者文体比较研究［J］．大连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31（2）：111-115．

［10］杨惠中．语料库语言学导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168．

［11］王克非，胡显耀．基于语料库的翻译汉语词汇特征研究［J］．中国翻译，2008，29（6）：16-21．

［12］BUTLER C．Statistics in Linguistics［M］．Oxford：Basil Blackwell，1985．121．

［13］潘文国．译人与译出——谈中国译者从事汉籍英译的意义［J］．中国翻泽，2004，25（2）：40-43．

［14］徐丽月．《荷塘月色》英译本比较研究［J］．鸡西大学学报，2011，11（1）：60-61．

The Application of Corpus-Based Translational Stylistics—A Case Study of Three English Versions of“He Tang Yue Se”

HUO Yue-hong
（Research Center of Linguistics and Applied Linguistics，Dalian University of Foreign Languages，Dalian 116044，China）

This paper illustrates how corpus-based translational stylistics can be applied to feature analysis of translated texts．Three English versions of the prose“He Tang Yue Se”by Zhu Ziqing were studied with the aid of corpus software SCP 4．0and Textanz in terms of vocabulary variation，sentence length，readability index，expression of emotions and the translation of figurative language（similes and metaphors）．It is found that all three versions with low lexical density and medium sentence length were in accord with the source text’s simple style，but as to the use of emotional words，the translation of figurative language and readability index，the three versions showed some differences．

translational stylistics；corpus；application；translation

H315．9

A

1008-407X（2011）04-0069-05

2011-05-10；

2011-08-21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10YJAZH034）；辽宁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L09DYY017）

霍跃红（1967-），女，辽宁盘锦人，教授，博士，主要从事计算机辅助的典籍英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