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中英:中国人没有整体的国际观
邱震海先生2月15日在《环球时报》国际论坛版上撰文阐述中国人国际观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但他把“中国人”作为一个整体的想法并不妥,因为中国太大了,我们无法想象一个中国人集体的世界观。
北京人和上海人看世界的方式和内容与小城市的人不一样。即便像新加坡这样人口和国土规模的国家,说有一种集体的世界观,都可能是不确切的。因为族群、宗教、生活方式、教育程度,以及社会位置都存在着差异。
这个春节,我这个以研究世界问题安身立命的人正好有机会去了两个领土上的小国和实力上不小的国家,西亚的以色列和南洋的新加坡,都是为开会或者工作访问。我看到了世界上不同的地区,不同的人口,中东和东南亚是不同的地区,阿拉伯和以色列人不同,穆斯林与非穆斯林有别,看到了在这两个地区活动的各色中国人,利用春节假期出国旅游的中国人,他们与在国内只能为生计奔忙的中国人,不会有一致的世界观。中国有着太多的分化,而且这些分化还在继续。我高度质疑,这样差异和分化的中国人,真的存在着统一的、大体接近的,不管在别人看来是成熟还是不成熟的国际观?
从出发点上和路径上,若是要谈论中国或者中国人作为一个整体的世界观,可能是误导的和毫无意义的。即使不考虑中国的分化,我觉得此种集体世界观可能会把本来存在的中国人和中国社会的世界观(国际观)的多样性加以忽略或者抹杀,而导致亿万人民只有那么一点可怜的被概括的和被代表的集体世界观。如果再考虑到中国正在发生着亘古未见的大分化,这种集体国际观就更加困难。
有差异是正常的,我们要承认差异,若是忽略了差异,要找到一种集体的国际观,以某一群体所在的角度居高临下地来要求、引导、衡量其他群体的世界观,这本身是不公平的和不正常的。
考虑到中国的广大和多样性,存在着这样那样的国际观,正是中国多样性和丰富性的体现。对此无需指责和批评,需要的是一个国家内部各种世界观之间的相互容忍和互动。我们只能提倡不同社会成员分享更多的共识,而不可能要求他们拥有整齐划一的、所谓成熟的、以某种西方的和外部的尺度来衡量的中国的集体国际观。
(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转自《环球时报》)
沈逸:微博未必是个好东西
互联网,特别是互联网的新技术,比如微博,正在深刻改变人们的生活。但这种改变究竟意味着什么,要如何应对,则是比改变本身更重要的问题。正确平衡相对比例与绝对数量、事实与判断、形式与内容三者之间的关系,将有助于人们正确认识和理解新网络技术所带来的深刻变化。
相对比例与绝对数量的差异考验人们的判断和分析能力。以中国为例,截至2010年,中国有4.57亿网民,互联网普及率为34.3%,网民中高中学历以下 76.7%,微博用户6311万,83%网民的月收入为2000元以下。这表明中国网民的绝对数量非常庞大,但相对比例仍然有限,6300余万微博用户对个人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但在网民中所占比例大约为13.7%,占整个中国人口比例就更小了,且学历相对不高。鲜明的对比提醒人们有必要在面对铺天盖地的 “民意”时,保持足够的判断与分析能力。
互联网改变了人们记忆事实与做出判断的习惯方式,挑战了传统的思维习惯。全球知名研究机构皮尤中心的调查显示,搜索引擎等确实深刻改变了人们获取知识的习惯。从乐观的角度看,互联网的进一步普及和利用将减少人们对事实和知识的记忆,而把脑力更多地放到信息综合以及批判性思维上面;从悲观角度看,如果人们缺乏清醒认识与必要训练,最终将因过于轻信互联网尤其是微博上传递的“事实”而做出错误判断,或者过高估计自身力量,最终因预期破灭而产生深刻的挫折感。2009年伊朗总统选举之后的政治动荡,相当一部分原因就出自于此。
新网络媒体的技术特征与传播环境改变了形式与内容的重要性,对判断能力提出了新的要求。微博的全文长度最多只有140个字,是否能够看到特定ID发布的信息取决于你是否关注这个ID。这导致了信息的碎片化,以及在互动过程中持相近观点与立场的用户产生“群体极化”。要在庞大的信息流中,确保自己的信息引发关注,必然的后果之一,是信息的简单化、抽象化、符号化甚至极端化:信息发布者、传递者能通过对信息的分割以及再包装,凸出其对受众的冲击,但同时也提升了关注形式超越关注内容的风险。
在埃及,“穆巴拉克下台”与“全面改革”就是形式与内容关系的最典型例证:前者是一个典型的政治动员的口号,凝聚了海量民众走上街头,但实质性内容却是如何对埃及的制度进行渐进的变革,以满足民众持续提升的生活需求,西方媒体在穆巴拉克辞职之后采访了若干埃及民众对于“修宪”的看法,得到的回答基本上是“没什么想法,更关注自己的房子以及儿女的婚嫁”。多数被符号动员起来的民众对“穆巴拉克走了之后应该怎么办”的问题并无实际想法,最终仍然是精英,甚至是老面孔的精英在主导变革进程。这多少有些讽刺意味。
丹麦作家易卜生的作品《玩偶之家》是其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全剧留下一个很麻烦的悬念:娜拉离家出走之后,将如何生活下去?今日随着信息技术高速蔓延的微博等新网络媒体,也逐渐开始面对“娜拉出走之后”的命题:批判与否定之后,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套用那句流行语:微博有时是个好东西,但又未必是个好东西。
(作者是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学者)
(转自《环球时报》)
周寂沫:金融窗口不要开得太快
近期,加速人民币国际化的呼声越来越高,甚至有西方投资家说,“只有人民币实现浮动汇率和自由兑换”,他才会投资。毋庸置疑,人民币国际化是大势所趋。但是不是放开金融,人民币实现可自由兑换和浮动汇率就是国际化了?貌似如此,其实不然。
人民币为什么要国际化?笔者认为,人民币国际化是为更好地促进我国国际贸易。因此,人民币国际化,不能只是在国际市场上自由交易,还要能在国际市场上自由买卖各种商品。然而事实上,我国虽然已经是世界贸易大国,但在国际贸易中主要支付手段仍然是美元而不是人民币。
这种情况要改变,但这种改变是把支付手段由美元变成人民币,不是仅仅把人民币变成一种可自由兑换的“国际化”货币。以日元为例,当日元成为可自由兑换的“国际化”货币后,并没有在国际贸易中成为主要支付货币,其汇率受制于美元,直到今天,日本也没有摆脱进出口商品依赖美元的境况。同样,东南亚国家金融开放后的货币自由兑换则使其货币成了国际游资炒作的商品。
一种货币要想国际化,就必须成为像美元那样能够在国际贸易中广泛用于支付的世界货币。所以,要实现货币国际化就必须具备以下两个条件:首先,能制造大量商品,以庞大的工业品供给能力保证本国货币的可兑现性;其次,要有对他国商品的旺盛需求,通过大量购买他国商品,将本国货币输出到整个世界。应该说,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日本只具备前一个条件,所以日元终难真正国际化。
当下,中国正逐步实现这两个条件,但离实现还很远。有“世界工厂”之称的中国可以满足全球对中低端产品的需求,但高端产品供给能力并不够;中国有潜力巨大的国内市场,其需求对日韩及东南亚已经具有吸引力,但对欧美乃至整个世界,还未成为主要拉动力量。
人民币要真正实现国际化,就必须一方面要增强自主创新能力,提高中高端产品“走出去”的能力,使中国成为完全意义上的“世界工厂”;另一方面,要提高国内中低收入者收入,增强国内购买力,使我国市场具有吸纳全球商品的能力。
随着上述两个条件的满足,金融领域的开放将水到渠成。而今天,我们不应急于在金融的所谓“开放”上做文章。当上述两个条件尚未满足的时候,就急于洞开金融窗口,势必打乱我国经济发展的整体节奏,不但无助于两个条件的形成,相反会造成十分不利的后果。首先是,国外跨国公司可能会轻易进入我国市场,并通过垄断竞争冲击我国具有自主创新能力的中小企业甚至央企;其次是,国际游资可能会更为便利地进出金融领域,冲击甚至操控我国包括农产品市场、房地产市场在内的关乎国计民生的重要市场。
(作者是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研究员)
(转自《环球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