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皮袄

2011-01-01 00:00:00陶青林
红豆 2011年6期


  1
  
  张生麻子住在李家铺村尾。一条青石板路穿过李家铺中心,如一支利箭,深深扎在李家铺心腹,箭头正是张生麻子的家。利箭在张生麻子家又分出两条小叉路,一条往乌鸦岭,一条往冷水冲,再蜿蜒西去,便到了宝庆府。
  李家铺是龙虎山的中心,山峦连绵不绝。一些山岭山脚偶尔会有几户、十几户人家。他们或以打猎为生,或以伐木为业。经常有官人客商路过李家铺村,翻过乌鸦岭下宝庆府。人迹罕见的深山野岭偶尔有歹徒剪径之事发生。
  三十来岁的张生麻子,长得浓眉大眼,身板结实,显得无比剽悍,因脸上长了几颗显眼的雀斑,人们便喊他张生麻子。张生麻子好打猎。他养了一只猎狗,异常凶猛。夏秋之季,常领着猎狗到龙虎山上赶山,一赶便是十天半月。春冬大雪封山时,山险路滑,他便在野兽出没的羊肠小道上放套、放夹子,三五天去收拾一次,回来时肩膀上的猎枪常常挑满了野兔、山鸡之类。张生麻子的老婆桂花经常拿猎物换粮油钱米,日子过得还算宽裕。每到冬天,桂花穿着野兽皮毛做的袄子,不仅暖和,而且非常漂亮,让村里的媳妇闺女们生出好些羡慕。
  张生麻子赶山赶到某个村落,常常将枪杆上成为累赘的猎物换了钱,回家了也不跟桂花吭声。有闲钱的张生麻子便生出许多花花心肠来,白天与某些贪钱的媳妇儿勾眉搭眼后,到了夜晚就偷偷翻墙爬窗,钻进女人留出来的暖被窝,像馋猫一样偷食荤腥。荤腥偷多了,胆子越来越大,见到有点姿色的女人,都去勾引,因而挨了不少守规矩媳妇的骂。久之,张生麻子贪色好勾引女人的恶习,李家铺已人人知晓。
  
  2
  
  冬天时,日军闯进了龙虎山。
  鬼子每到一村,白色的狗皮膏药旗就插在村落显眼处,在寒冷的山风里猎猎飘荡,在来不及逃跑的妇孺衰翁们惊惶的眼神里呼呼飘响。把村子扫荡一空后,鬼子才扛着枪、排着队儿气势汹汹地又开往别村。待鬼子开进李家铺时,村子已是—个空村,李家铺的男女老少都早早躲到背风岭的仙女洞了。鬼子把狗皮膏药旗插在李家铺村里最高处后,便朝着山头喊话,咿里哇那、“八格一”、“八格一”地嗷叫—通。李家铺村人躲在山上,听不懂,但非常害怕,一个个胆战心惊,屏息敛气地观察山下的动静。
  张生麻子住在村尾,本来已躲好了的,却想起自己那把猎枪没有带在身边,丢了可惜,便又折回来取枪。
  村子里一片狼藉,乱七八糟的物件被一路丢弃在路边。张生麻子推开自家虚掩的木门,猎枪孤零零地挂在木板墙上,一缕阳光透过木板缝隙照在猎枪上。枪身晃着幽幽的寒光。取下猎枪,张生麻子的心里涌出一种失而复得的激动。回去的路上,碰上一个端枪的鬼子。鬼子咿里哇那地对着张生麻子叫嚷。张生麻子一愣神,提着猎枪拼命狂跑。鬼子骂着“八格”、“八格”,在后面紧追。跑到刘爷家时无处可逃了,张生麻子看到空牛栏旁的阴暗处摆了口棺材,来不及细想,推开棺盖,翻身躲进这口棺材。
  张生麻子落在一个人身上。这人忍痛小声呻吟一声。张生麻子以为碰上了鬼。也惊叫起来,但又担心泄露藏身之所,只好强忍住恐惧不敢弄出声响。在这逼仄的一团漆黑的棺材里,两人静静地紧抱在—起。鬼子咿里哇那地叫嚷着,找了两圈见不到人影,便回去了。
  许久,外面没有了声响。张生麻子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轻声问一句:你是哪个啊?对方没有吭声。张生麻子的双手便在对方身上摸索起来,头发很长,是个女的。张生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汗香。再往下摸,脸很滑嫩,脖子修长。张生麻子想继续往下摸时,女人身体扭动起来,想抗拒。张生麻子说,莫动,鬼子在外面呢,知道我们躲这,我们就完了。女人不动了,张生麻子继续往下摸。摸到胸口时,张生麻子感觉到女人的心在怦怦地猛跳,张生麻子急切地握住了—个奶子,奶子很坚挺。女人扭了一下腰,挣扎起来。张生麻子小声说,你讲句话啊,你是哪个?女人还是没吭声。张生麻子又摸到第二个,两个奶子肉乎乎的,很饱满,既滑溜、细嫩,又很有弹性。两人紧挨着,凭气息判断,女人可能是根子的婆娘翠翠。张生麻子曾多次勾引过翠翠,翠翠没理他,还啐了他一身的痰。张生麻子窃喜,很感谢老天爷能安排翠翠跟自己在这里浪一回,手便继续往下摸。女人扭动着,似乎不情愿。张生麻子说,我知道你是翠翠。翠翠,我真的很喜欢你,我跟你真有缘哩,逃鬼子竟然逃出缘来了。手便把女人的裤子解开了。女人反抗着,手脚不时敲打着棺材两壁。弄出了很大的声响。张生麻子说,莫弄出声响啊,你不想活了吗?鬼子要是知道我们在这里,会要了我们的命的!女人一下子吓住了,竟停止了反抗。
  完事后,女人浑身瑟瑟发抖。张生麻子以为女人是冷得发抖,忙说,翠翠,我会打一只狐狸,给你做一件皮袄很保暖的。女人没有吭声。张生麻子伸手摸索,摸到女人的脸时,竟是一脸的泪水。张生麻子心痛起来,问:你是翠翠吗?翠翠,你干吗不讲一句话啊?女人双掌捧着脸,手臂护着胸部,不让张生麻子摸索,也不吭声,只是默默流泪。这样僵持着,时间一久,疲乏的张生麻子稀里糊涂地睡着了,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觉醒来,身边的女人不见了。
  张生麻子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睡了半天一夜。
  回到家里,桂花一眼看见张生麻子,红肿的双眼便立即又泛出一片潮红,泪水似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桂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担心死你了,我好害怕你被日本鬼子抓走了,你躲哪个地方去了啊?张生麻子说自己取了猎枪回来时碰上了鬼子,就没命地往山上跑,呆山上不敢下来了。直到刚才见村里有炊烟冒出来,才下来看看。
  
  3
  
  那女人究竟是谁?难道真的是翠翠?张生麻子落下了心事。
  有一次,张生麻子看见翠翠在小溪边洗衣服,想走近翠翠搭讪几句。还没近身,翠翠却洗完了衣服,提着装衣服的木桶,绕道回了家。还有一次,张生麻子在村口的木桥上与翠翠碰了个面对面。张生麻子找了个话头与翠翠聊了几句。这次,翠翠没有拉下脸,也一问一答的,还露出一脸的笑。翠翠的笑让张生麻子心旌荡漾,魂不守舍。擦身而过时,张生麻子的鼻子像猎狗一样,嗅出翠翠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胰味。张生麻子闭了眼,努力回味棺材里那女人的汗香与翠翠的香胰味的异同。
  一天,张生麻子上山收拾套子,回来时挑了一只肥野兔进了根子家。根子与张生麻子是从小玩大的兄弟,得闲时,常在一块喝包谷酒。根子酒量小,常常是醉得稀里糊涂。张生麻子勾引翠翠就是在根子喝醉后进行的,但都被翠翠啐了一身痰,每次都得不了手。迈进根子家门槛,张生麻子看见,根子正围着火塘烤火,翠翠在一边纳鞋底。张生麻子将野兔撂在地上,对根子说,很久没喝酒了,今天咱们痛痛快快喝一顿。翠翠不喜欢张生麻子来喝酒,勾引自己的事又不便告诉根子,便没有理张生麻子。根子却乐癫癫地去弄那野兔了。
  酒菜很快弄好了,张生麻子与根子对饮起来。喝到兴起时,张生麻子特意提到那天逃日本鬼子的事,问根子躲哪了。根子有了七分醉意,睁着一双红眼说,躲、躲山上去了。张生麻子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翠翠,翠翠,你呢,你躲哪了?翠翠没有理他。根子喝多了,大着舌头说,翠翠先前跟我们失散了,后来、后来她也上了山……张生麻子昕了,有些失望但又充满了期待,似对根子又更像对翠翠说,告诉你们,我有一个躲鬼子的好地方,那地方保证很安全!根子说,是、是哪个地方啊,下次鬼子来了,我、我也跟你去躲……张生麻子觑着翠翠说,翠翠,那地方真的很安全……翠翠愣了一下神,扒完一口饭,说,我们根子的身边最安全了!张生麻子猜不出翠翠的心思,只好闷头喝酒。喝了一阵,又眉飞色舞地说,今天,我碰上了一只火狐狸,那个红啊真他娘的好看,我的枪瞄准了的,扣扳机时,突然想起一个人,分了神,“砰”地一声,他娘的把枪打歪了,火狐狸撒腿跑啦……根子一脸遗憾,好可惜,一件多好的狐狸皮袄就这样跑了!你分么子心啊?张生麻子喝口酒,见翠翠径自起身往厨房走去,眼光追着翠翠的后背说,那狐狸皮袄,要是穿在你家翠翠身上,肯定好看……
  半个月后,张生麻子上山打猎,碰到一只美丽的白狐狸。张生麻子一枪击中狐狸的前左腿,得到了一张完整的狐狸皮。
  张生麻子把这张皮子当宝贝,做皮袄的每一道工序都非常专注。十来天后。一件美丽的雪白的狐狸皮袄基本成型了。张生麻子看着皮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身穿狐狸皮袄的女人,缩在自己的怀里不停地扭动着身子……
  
  4
  
  那天,鬼子又闯进李家铺。
  李家铺人得了消息,早早躲了起来。张生麻子带着桂花、一对儿子及那只猎狗与众人躲进了背风岭的仙女洞。村里的人大都躲这里了,少部分人则躲在另一个山谷的猫儿洞里。张生麻子的腰上系了那条白色的狐狸皮子,离家躲鬼子时他只带了这张皮子在身上。在仙女洞没见到翠翠,也没见到根子。张生麻子若有所失,心想,翠翠一家难道躲到猫儿洞去了?便借口出去打听消息,领着猎狗往猫儿洞去了。到了猫儿洞竟也没见到翠翠,向人打听,都说没见过根子一家。难道翠翠还在村子里?难道被日本鬼子逮住了?张生麻子放不下心,领着猎狗下山回了村。
  偌大的村子很寂静,来不及牵走的羊偶尔会咩咩叫两声。张生麻子让猎狗在前面引路,自己则躲躲闪闪地跟在后面,一路提心吊胆。摸到翠翠家,却见不到任何人。去哪里了呢?张生麻子的心悬得更高了。察看四周,他猜测鬼子还没有入村,便壮着胆子在村子里寻找起来。当寻到刘爷家时,张生麻子有一种别样的柔情涌上心头,脚不由自主地往刘爷家的牛栏方向走。猎狗呼哧呼哧地朝刘爷家的堂屋嗅了过去。刘爷家的棺材静静地摆在那里,张生麻子竟然有一种亲近感,生出了无限柔情,还有一种期盼。一步一步走近棺材,心里的期盼也越来越强烈。棺材盖没有完全合上,似乎有人动过。张生麻子心里似有鹿儿在抓挠。
  站了几秒钟,张生麻子终于静下心来,舒出一口气后,用力将棺盖推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木质气的霉味儿扑鼻而来。仔细看去,阴暗的棺材里什么也没有。张生麻子满腔失望,愣在那里。
  突然,身后传来拉动枪栓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句生硬的中国话:“什么的干活?”张生麻子凉出一身冷汗,心里明白碰上日本鬼子了,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里的那把猎刀。“你的,过来!”日本鬼子冲着张生麻子喊。张生麻子慢慢转过身来。这日本鬼子鼻孔下蓄着一撮胡须,衣衫被撕成几块挂在身上,手里虽拿着枪,却是一脸的紧张。鬼子的脚边蜷缩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女人,样子像翠翠。“你的,宝庆府的,怎么走?”日本鬼子用枪指了指张生麻子。张生麻子傻傻地站在那里,没有吭声。这时,猎狗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狂吠一声,扑了过来,咬着鬼子的左腿不放。气急败坏的鬼子用枪托猛击猎狗的头部。猎狗被击得晕头转向,痛得松了嘴。
  撵走猎狗后,鬼子更加紧张,枪口一抖一晃地瞄着张生麻子。在乌黑锃亮的枪口下,张生麻子感觉到了恐惧,心里很后悔没有把猎枪带在身上。坚持了十几秒后,张生麻子的腿肚子忽然发软,整个人像崩溃了一样,双膝跪在地上。
  长官,别开枪,我帮你带路。张生麻子跪在地上掏蒜头般磕头求饶,昔日猎人的精气神儿已荡然无存。
  躺在鬼子身后的那个人,挣扎着爬起半个身子,坐在地上喘气。张生麻子看清楚了,是翠翠。翠翠也看到了张生麻子,眼里充满了求生的欲望。
  张生麻子像触电一样停了磕头。
  翠翠的眼光从鬼子身边看了过来,落在张生麻子的身上。她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些失望,甚至还有一闪而过的一丝不屑。翠翠的眼神像锥子,扎得张生麻子内心生痛。半辈子来,他从没体会过在枪口下的那种滋味,现在总算体会到了。可是,自己的表现却是那样的一个熊样,偏偏还是在翠翠的眼皮底下表现。
  就算死,也要死得像条汉子。张生麻子站起了右脚,他想拾起自己掉在地上的那份尊严。警惕的鬼子大声喊着,跪在那,不准动!张生麻子没理会鬼子,眼睛盯着鬼子也看着翠翠,紧接着又站起了左脚。他还没站稳,鬼子就扣动扳机,击中了他的大腿。他摇晃着倒了下去。
  枪响声打破村里的寂静。几秒钟后,那只通人性的猎狗,似乎明白主人的危险处境,突然朝鬼子猛扑过去,死死咬住了枪口。翠翠也似醒悟过来一样,猛然站起来,拼命地抱住鬼子。鬼子大叫着,慌乱中再次扣下了扳机,“砰”地一声枪响,子弹穿过猎狗的头部,溅着血花射在地面上。翠翠抱着鬼子死不放手,嘴里大叫着麻子快动手。鬼子被翠翠抱着脱身不得,便用枪托往翠翠腹部用力捅,翠翠惨叫几声,松了手倒在地上。趁鬼子捅翠翠的那一刻,张生麻子忍住痛,抽出身上的猎刀,挣扎着冲了上去,狠狠地往鬼子胸口捅了几刀。猎狗与鬼子都倒在了地上。猎狗的头部汩汩冒血,四肢不停抽搐着。张生麻子担心枪声会引来更多的鬼子,又害怕这鬼子没死,忙拿着滴血的猎刀在鬼子身上又狠狠地捅了几刀。
  这时,进村寻翠翠的根子顺着枪声找了过来。根子吃惊地看着张生麻子,然后又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猎狗和鬼子,最后才看见不远处人事不省的翠翠。根子大喊,翠翠,你怎么了?
  张生麻子瘸着腿,走近翠翠,用手在翠翠的鼻孔探了探,对手足无措的根子说,还有气,我们快跑。根子抱起翠翠,拼命地往山上奔去。张生麻子抱起猎狗,挣扎着一瘸—瘸地跟在后面……
  逃进仙女洞时,猎狗早已死了。桂花见男人伤了条腿,便责怪他不要命了还要下山回村。张生麻子说,这上好的皮子,谁舍得丢啊?说完,从腰间解下那件没有完工的狐狸皮袄。雪白的皮袄被弄得污渍斑斑了,还染了好几处血迹。桂花说,为这张皮子,差点儿搭上命,你值不值啊?张生麻子没有反应,抱着猎狗呜呜地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又抱着桂花及一对儿子哭。哭完了,才寻了一块地,将猎狗埋了。桂花舍不得狗肉,不愿埋。张生麻子狠狠地盯了桂花一眼,沉沉地说,这狗通人性,今后,每年清明咱家还要来上一炷香。
  两个时辰后,翠翠醒了。翠翠缩在根子的怀里,嘴唇发紫,嘴里有气无力地吐出三个字:冷,我冷!根子脱了外衣罩在翠翠身上。翠翠哆嗦着说,我、我、我冷、冷……
  张生麻子从腰间解下那件污渍斑斑的狐狸皮袄,站到根子面前,示意根子让开。根子不明白张生麻子要干什么,但还是让出了位置。张生麻子抱着翠翠,嗅到了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汗香。怀里的翠翠在瑟瑟发抖。张生麻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恍惚之中,张生麻子的手就忍不住摸住了翠翠的头发。棺材里的那一幕立即浮现在脑海。张生麻子异常激动,闭了眼,想继续往下摸滑嫩的脸,摸修长的脖子。翠翠身体扭动起来,想抗拒。张生麻子说,别动,鬼子要是知道我们在这里,会要了我们的命的!翠翠挣扎着。张生麻子感觉到翠翠的心在怦怦地猛跳,就说,你讲句话啊!张生麻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到翠翠的脸,脸上竟是一脸的泪水。翠翠双掌捧着脸,手臂护着胸部,不让张生麻子摸索,浑身却在张生麻子的怀里瑟瑟发抖。张生麻子说,翠翠,你说句话啊!
  张生麻子的一举一动,旁人都看在眼里,根子很不高兴。根子说,麻子,就算你是我家翠翠的救命恩人,你给翠翠穿皮袄就穿皮袄,你这个样子,还说那么多屁话,你什么意思?
  根子的话好像把张生麻子惊醒了。张生麻子落下几滴眼泪,说,狗日的日本鬼子,还我的猎狗!还我的腿!
  后来,日本人投降了。张生麻子杀鬼子有功,被评为抗日英雄。颁奖时,张生麻子的腿还没好,没有去领。保长领回奖状,送到张生麻子家。张生麻子躺在床上,把奖状撕碎了,说,奖状有么子用?我家的猎狗没了,我的腿没了,我男人的精气神都没了,要奖状有么子用?
  
  5
  
  两个多月后,张生麻子的腿伤好了,但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腿好后张生麻子立即把那件狐狸皮袄完了工,送给了桂花。桂花穿着这件狐狸皮袄,经常在李家铺走动,脸上写满了幸福。女人们很羡慕,都说,这皮袄,是张生麻子出生入死失去一条腿和一头猎狗才换来的,有这么贵重又漂亮的皮袄穿,桂花好福气啊!
  一天,桂花穿了皮袄去赶集,张生麻子一瘸一拐地落在后面。路过根子家门口时,翠翠一眼看到了桂花。翠翠说,桂花,你穿过这么多皮袄,这件是最漂亮的了。话一落音,张生麻子从墙后闪了出来。翠翠见了张生麻子,脸上红了一下。露出了一丝窘迫。桂花说,翠翠穿上肯定更漂亮。翠翠镇定了一下,才说,我不喜欢狐狸皮袄,闻不惯那狐臊味儿。桂花说,你来闻闻,没有狐臊味儿的,我家麻子做的,怎么会有狐臊味儿呢?桂花转身对张生麻子说,你不是说,只要过了你的手,再臊的狐狸都会没臊味了吗?张生麻子说,我瘸腿了,哪还有那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