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我是个失业的穷光蛋。
失业的原因是,上司在我提交的方案上用红笔大大地批示了一个“好!发个部门传阅”。出于本能,我在他红笔批文之上又用红笔圈出“个”,改为“各”。方案在各部门传了一圈……于是,一个小时后,我失业了。当然,人事部经理和蔼地说,失业的理由绝对不是我修改了上司的错别字,而是大家一致觉得,你不太懂得团队合作精神,无视领导的管理尊严。
我不是要成心和领导对着干,如果他也摊上一个做校对出身的妈妈,同样会失去理智管不了领导的面子。
现在我手头惟一的值钱货是一个二手笔记本,一开机就像火车出了山洞。
另外属于我名下的资产清算如下:
现金25块,捡来的赔钱货——土猫两只,猫粮小半袋,猫罐头一个。一套还剩下一个月租期的15平米顶楼铁皮屋。两套衣服,一双鞋,几片烂菜叶子。
我在街上百无聊赖地闲逛,却看到正在装修门脸的著名设计公司被大大的塑料布整面围住,上面几个硕大的字:重装开业,尽请期待!
我一肚子怨愤地拎起地上的油漆桶,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过去,把“尽”字改回了“敬”。意犹未尽之下,我还特别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顺便告诉这群不负责的设计师,来找我教你怎么写汉字吧!
不到三个小时,我接到了四个电话,三个骂我神经病,一个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女孩在电话那头娇滴滴地说:“喂,张小姐么?我们这里有一个工作机会,请你下午一点来金元大厦面试好么?”
我简直一头雾水。谁知道我刚好失业啦?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了?此刻,就算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刀子,我也会喜滋滋地伸出手去接几把。
下午,我被一个长相甜美的小丫头带到办公室。一个老头子,不不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风华正茂的男人接待了我,他单刀直入:“早上是你改了我们的宣传品吧?”
我这才知道是个陷阱!这年头,改个错别字难道有错么?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恶向胆边生!我扑到他办公桌上,不管不顾口沫横飞溅到他床一样大小的桌子上:“像你们这样的一线品牌,怎么能让这样的错误出现呢?这简直就是扼杀消费者对你们品牌的信任!”
他笑了说:“你说得很对。那你愿意留下来做我们的品牌监督员么?这样的错误,我们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就这样,我有了一份新工作。
然后我接到了第五个电话,他说:“喂,你不是要教我怎么写汉字吗?你打算怎么教?”
这声音很近,仿佛就在耳边。我回头一看,果然是耳边!一个吊儿郎当长得像毕福剑的方正男子,就举着手机站在我的背后。
唉,这真是五内俱焚的一天啊。
我强忍着笑意和脸部要抽搐的表情,找他要来公司新项目,一个类似QQ的通讯工具。他拽得像刚中了五百万的幸运儿,将策划书以及原始文件发给我。
“你别想挑一个刺出来,这个项目我亲自检查了好多遍,绝对没有问题。”
计划书没有错误,但当我打开通讯工具的原始界面时,一个错字又将我雷翻了。我扭过头,斜斜地看着他:“你这个创意嘛,我是外行,界面做得也很美观,反正就是和QQ挺像的……不过你抄人家好处也算了,连人家错别字也抄就没水平了!”
我指着那上面“登录帐号”四个字,不顾他脸色发青,在纸上写下个“账”字:“连小学生都知道,那个‘帐’是蚊帐的帐,这个‘账’才是账号的账。”
说完,我留下气急败坏的他,扬长而去。
新工作展开后我才发现,原来我要负责的工作内容不只是文案和纠错,还得陪同老男人一起吃饭、逛街。
老男人叫王涛,是公司高管,海归博士后。他好像真的没什么事做,一会叫我和他一起去看看别家的广告创意,明明开着辆凌志也要拽着我在大马路上来回逛几个小时。一会又让我下班后陪同去打打30块一小时的羽毛球。
老天!如果只是保持清醒就能工作,那么谁来弄走这个每小时都发邮件来监督我工作得是否努力的设计总监毕福剑同志?
毕福剑当然不是他的本名,他叫程旭。
晚上程旭打来电话说,有个设计方案客户提前要了,今天晚上非加班不可!我说那我来单位吧,他说不用,我已经在你楼下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我住在一个铁皮屋里,但是他进门后,一脸安之若素,甚至不待我招呼就把笔记本和他自己都安置在床上。我瞪着他,他居然还一脸无辜:“难道你这房子里还有别的地方可以两人一起工作么?”
没办法,我只好别扭着身子坐在他旁边敲打键盘。三月的风真大啊,把我的小破屋子鼓动得哗哗作响。他一言不发地工作着,然后没来由地,拿过被子把我包得紧紧的。
这以后程旭就常常借口加班来我的蜗居里祸害,还带着睡衣和花种子说要给我苍白的生活添加点颜色,说这种花名和我可截然不同,叫害羞的苏珊哦,你会害羞么?
早上王涛又约我吃中饭,说事关我的工作前途。没想到,吃完饭,他递到我手上的是一份解聘通知书,外加一枚戒指。起码是三克拉的大戒指!
王涛说:“嫁给我吧。”
我再一次被雷击在当场,结巴着问他:“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
他笑了,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反而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好冲过去改那个错别字,还记得么?你也会奇怪我们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和你刚刚失业的事情呢?”
对于突如其来的失业和求婚,我很惆怅,半夜打电话给程旭叫他出来喝酒。
喝到第二瓶的时候,我拉着他的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你说嫁不嫁啊,嫁了我就可以不用每天挤公交挤一身臭汗,吃个盒饭还要考虑是吃十块的还是八块的。可是我的儿子们却只能再次流落街头了,可是你知道,女人是很容易老的,只有良好的物质生活才能延缓这衰老啊……可是我不爱他啊,我不想嫁啊。”
程旭一脸嫌弃地把我从他的袖子上拉开,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那可不行,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一辈子能有几次啊?”
我气结,这个喝起酒来像喝水一样的男人,这个在我屋子里为所欲为的男人,难道就不知道我的潜台词么?
我不爱他,可是我爱你啊!
一怒我就喝多了,抱着剩下的酒瓶咕咚咕咚就喝完了。再次醒过来,我和他都睡在我的铁皮小屋里的单人床上。床那么小,他当然只能够紧紧地搂住我,头抵住我的下巴。在他脚头呼呼大睡的,还有我的两个不知廉耻的儿子。
窗外的阳光那么好,他养在水杯里的含羞的苏珊,都已经绽放出翠绿的新芽。
不嫁!我把这两个字写在日历上。
嫁给他就是100万+年轻10岁+不爱+照顾一个长者+在操劳中的衰老,不嫁给他就是月薪2000+衰老10岁+找一个相爱的+一起奋斗+奋斗后的资本,不嫁给他生活依然会很好,何况这两者比较起来旗鼓相当。
十分钟后,我接到了程旭的电话。他说:“请问,你现在是要找一个相爱的不算富有但是很勤奋的老公么?如果是,请你十点带好字典来民政局面试吧。”
2010年8月,我重新恢复成了一个失业中的穷光蛋,并且是一个真正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但是我走在路上,依旧笑出声来。生活很美好,我很心满意足。
(暖冰摘自《爱人·月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