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埂

2011-01-01 00:00:00郑局廷
长江文艺 2011年2期


  一
  
  唐金海从唐家垸耕完田回到家门口,从肩上卸下犁,把大牯牛系到禾场的树桩上,丢了一抱牛草在牛的跟前,急匆匆地走进堂屋,放眼桌上,又是一大缽糊南瓜,一大碗炸娥眉豆,还有一盘一年四季也没吃完的鲊辣椒,一大早就出去犁地,本来心饿得发慌,看到这老三篇,他胃口全无了。他喊道,马婆子,你什么时候能够弄点上心的东西给老子吃?这个老婆,脑子里总像是差根弦。
  唐金海无奈拈了几片娥眉豆,舀了几勺糊南瓜,倒了半碗鲊辣椒,堆了满满一碗。他端着饭,来到门口,蹲在干檐坡上,一边吃着一边张望着过往的车辆和人群。几只小鸡在他的膝下转悠,争抢他扒饭时掉下的米粒。
  一碗饭狼吞虎咽下肚,他站起身,活动活动发麻的双腿,刚要转身进屋,林艮山的老三林三斌气势汹汹来到他的面前,阴阳怪气地说,唐老头,你真悠闲,还只有你能吃得下饭咧。
  林三斌是周边颇有名气的“拐子哥”,也算是村上一霸,手里养着几个人,横行乡野祸害百姓。唐金海平时不沾他们更不撩他们。听到他没大没小极不恭敬的话语,唐金海很是气恨,他扬着头说,我唐金海不偷不抢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吃不下饭的。
  哈哈哈。林三斌阴笑一声,捋起袖管,露出两条臂上的刺青——老虎张着血盆大口跳起前爪猛扑目标的图腾。他说,你不要在这里敲言搭语,咱林三斌偷了抢了怎么着?告诉你,唐老头,我今天是专门来给你透信的。你在稻田喷洒剧毒农药把我家老二林达斌田里套养的小龙虾全部污染了。
  什么?唐金海猛吃一惊,接着他心里流过一阵快意:你林家稻田里套养的小龙虾终于出问题了,真是老天长眼助我唐家啊!他不动声色地辩解道,我们两家的地虽是紧挨着,但有界埂分隔,你家稻田里还插有护苇罩着丝网,我打农药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沾到你家田里呢?真是笑话。
  林三斌火了,他恶声恶气地说,我家老二和村上的干部一再叮嘱你不要使用剧毒农药,可你为啥还要喷洒“敌敌畏”?
  谁说我喷了“敌敌畏”了?唐金海犟起头,反问道。
  林三斌冲进唐家大门,在屋角安放手动喷雾器的地方,拾起摆在一块的瓶儿逐个看起来。他拿出写有“敌敌畏”标签的瓶子,举到唐金海面前,说,不怪人家说你是个“犟精”,你睁开你的两个猪卵子好好瞧瞧。
  唐金海的心忽儿虚了一节,但他强装镇静地说,这“敌敌畏”不是背药桶打的,是稻飞虱发得最凶的时候,拌毒土洒的,沉到田里了。再说,唐家垸又不只我一家用“敌敌畏”。
  林三斌举起药瓶,狠狠地摔在地上,瓶儿碎了,瓶里的农药水流到地上,发出一阵刺鼻的味道。他手指着唐金海的鼻子,恶狠狠地说,狗地主,我家老二这次出口的小龙虾遇了大麻烦,损失惨重,你和另外几家都跟老子脱不了干系。我要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马婆子听到争吵声,紧捏棒槌赶出来,站在唐金海身边,虎视眈眈盯着林三斌。
  林三斌剜了两老一眼,转过身,耀武扬威地走了。
  唐金海气哼哼地走进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怄,心里堵得慌慌的。狗日的林艮山的三小子,公然挑衅到家里头,在唐家屋顶上做起窝来,真是欺侮人到家了。他还居然挑出陈年旧事,骂老子是老地主。地主的帽儿都摘了。不提地主还好,一提起来,内心的那蓬仇恨的火焰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