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山林(组诗)

　　我踩伤了宁静
　　
　　我踩伤了宁静
　　小路轻声着呻吟
　　
　　一边是农田
　　田生苗苗生果果生金
　　一边是大山
　　山生林林生荫荫生坟
　　
　　或许我已惊醒了坟中的灵魂
　　他们有的打着哈欠坐起
　　有的想用白骨嶙嶙的手扯我的衣襟
　　
　　一个驮着孩子的农妇
　　腰弯在夕阳里
　　她捡着豆粒缓缓挪向山林
　　
　　田里的人常越过小路到坟前烧纸
　　放一群黑蝴蝶飞进坟里
　　抚慰九泉下寂寞的亲人
　　烧纸的人终会变成坟边的坟
　　小路上又会走来烧纸的人
　　
　　小路隔开
　　山与田
　　阴与阳
　　生与死
　　如一道界河静静流淌
　　
　　但愿我的尸骨
　　也能埋在这落满松针的野花丛中
　　枕着山风睡得香甜而安详
　　但愿有人沿着我诗行的小路蜿蜒而来
　　在我坟前默默伫立
　　放下一束鲜艳一团芬芳
　　
　　我踩伤了宁静
　　谁的泪滴在时间的脚印上
　　
　　秋日咏叹调
　　
　　大山还绿着呢
　　酒便淌下来了
　　漫出母乳和少女的馨香
　　
　　植物们捧出　沉甸甸的红
　　沉甸甸的黄堆在空中的餐桌上
　　
　　蝴蝶在花丛中翻飞
　　鸟儿吸食红栗的琼浆
　　松鼠向树洞滚球
　　刺猬在枣树下打个滚
　　驮走一身糖葫芦
　　
　　大山是个酿酒厂你看不见酒缸
　　却知道是谁打碎了它
　　
　　泥土在发酵　叶子在发酵
　　果实在发酵连蝈蝈的叫声
　　也飘出醉醺醺的味道
　　
　　大山是个大展厅你看不见美术师
　　却知道谁在为森林化妆
　　
　　秀发含金面颊藏红
　　长裙挂彩连瞳孔的深潭
　　也泛起明月的光晕
　　
　　哦，成熟和凋谢将接踵而至
　　大山黄了还会再绿
　　人生的季节却不能轮回
　　
　　当生命的叶子开始变色
　　你在枝上藏了什么　当寒冬冰封了心泉
　　你在树下埋了什么
　　
　　森林，黑夜的栖息地
　　
　　森林黑夜的栖息地
　　黑夜从这里出发在这里聚集
　　
　　森林比黑夜更黑
　　只有墓碑在浓荫发白
　　自得像披麻戴孝的守灵人
　　白得像传说中裸体的山鬼
　　
　　我站在大山的脚下
　　站在大森林的边缘
　　被无边的黑暗和阴冷包围
　　
　　白日的山林是白雪公主
　　黑夜的山林是老妖婆子
　　
　　小路如巨蟒摇头摆尾
　　穿过墓地游向深邃
　　我踩着蟒背踩着心跳
　　寻找世外桃源
　　寻找唐诗宋词的意境
　　明月没在松间照
　　只有一双双绿眼球在黑暗中闪烁
　　清泉不在石上流
　　只有夜露洇湿的石板在脚下打滑
　　只有夜猫子的哭泣在林中回荡
　　只有一个个精灵在阴影中潜伏
　　只有一个个盗墓洞张着大口
　　
　　仿佛是潜入海底
　　黑暗压迫你窒息你
　　
　　你停下来骂自己有病
　　想转身逃走却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开始为自己喝彩　为雄性的发动机加油
　　
　　你终于把大山和森林踩在脚下
　　把黑夜和恐怖踩在脚下
　　矗立山巅
　　你大口吞进天国的精气
　　展开双翼拍打星空
　　
　　人最强大的对手是你自己
　　懦怯和懈怠是击倒你的两只铁拳
　　当你击溃了它们你便是淬火的钢
　　
　　下山时你身后总响着脚步声
　　你不敢回头惟恐看到狰狞
　　
　　走出山林失血的黑夜产妇般苍白
　　你讥笑自己曾经的胆怯
　　讥笑正在梦中人们的渺小和愚蠢
　　但你不敢讥笑身后的大山和森林
　　
　　你征服了它
　　却对它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