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光作品

2011-01-01 00:00:00谢宝光
诗选刊 2011年4期


  谢宝光,1990年生。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现就读于南昌大学共青学院。作品散见于《散文世界》、《散文诗》、《文学与人生》、《创作评谭》、《中华文学》、《中国文学》、《黄河文学》、《岁月》、《辽河》、《国际日报》、《安徽日报》等全国三十余家报刊。获2010年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二等奖,第二届华语校园网络文学大赛铜奖、江西省第五届大学生写作大赛二等奖。入选《盛世90后:新概念获奖者新作范本》、《2010网络文学精选》等多种选本。
  
  方言的轮饼
  
  我们沉浸在方言的快感中
  轮胎飞驰中死去,在赣江上游
  躺成一张发福的轮饼
  对外乡人而言,我的叙述多么可口
  你一定有点害臊地大笑起来
  
  我们决定偷走它,时间定在午夜
  必须打瘦它,折叠,塞入裤袋
  或者丢入河中
  两个作案者乘浮而去,隐遁于虚无
  
  我只能告诉你,无人看管的今夜
  轮饼从河岸失踪,在字典和普通话中隐去
  沾着粘湿的黄泥,从新闻的利爪间
  滑溜
  
  方言消失的那天,我将它放归
  在发紫的唇间奔跑,重生
  
  石头的辛弃疾
  
  马车拉走了南宋的月光
  石头的辛弃疾几百年后
  在赣州迷路,不见朋友,不坐轿
  不抽烟喝酒,不豪言厉色,不喜高朋满座
  仍持剑郁孤台下,须髯深深
  比周杰伦更富魅力,日饮一江水
  高于无数山的目光,不再有泪
  追星族一批赶走一批
  抱腿合影,现代才子吟诗捉句
  从城根宋街趟来的影子
  穿过蒋经国故居,一辆黑色奥迪
  猫在山脚,台阶上西装革履的富商
  和作协的领导们,步伐沉闷
  石头的辛弃疾尚未更衣
  已被一只隔世的镜框架起
  
  玻璃的虚构
  
  我看见玻璃中有人,影子蠕动
  我意识到偶遇即将发生,行人和车辆调走
  还是有意识忽略,你的手突然飞起来,指向
  镜子内部,穿过一个漫长的夜晚,好像
  近在眼前
  的事物,其实相隔遥远,力量如同瓦片
  一片片
  被风掏空,而一席暧昧的帘子不可能从
  去年夏天
  垂下来,记忆因为你和一株即将凋零的
  桃而高大
  使玻璃脆薄,仿佛可以一指戳穿,仿佛时间
  和空间可以像空气被忽略,但什么也没
  有发生
  没有人在虚构的玻璃镜里被我看见
  
  行走在水东村
  
  在水东村成为陌生的一部分,文革时代的桥
  野蛮的拱门,两个五六岁的顽童
  抛甩的竹炮,在脚底炸开,威胁
  不再使人躲闪,马头墙脊勾心,没有谁
  冒出冷汗,一条巷子总是引出另一条
  苏维埃遗址,井前村4号,韭菜、尘埃和狗
  所有的房子紧凑,仿佛四十年前的人心
  我们只是散漫地走,浏览免费的生活景观
  凶狠的时光下,水东村既不是废墟,也
  非天堂
  
  遗址
  
  唐朝的土,元代的火,明清的风
  搅拌,公元2011年的颓墙败瓦
  七鲤镇或七里镇,陶或罐,青或白釉
  已无关痛痒。诗词簇拥,清高痞气的杂草
  挥旗称王,土山包插着一面光杆铁牌
  新的辉煌在别处生长,青葱在它的腹中骄傲
  没有人参观,也没有什么滚烫的历史被
  谁遗忘
  
  关机
  
  在夜里拨下一串号码
  等于隔着时空敲一扇门
  没有应答,门已反锁
  仿佛你被世界取消
  
  今夜你拒绝任何人的打扰
  你向梦的领空滑行,留下
  一段飞白,混沌的墨汁
  像刚发芽的呓语
  撒向黑夜
  
  我试图找到你
  在存在的沼泽地
  以关机的方式
  取消自己,与你共蹈虚空
  
  理发
  
  去县城理一次发
  白发苍苍的青年将街道走穿
  让别处生长的霜
  一圈圈花掉
  
  某面镜子杜撰的我
  和我越来越像
  鞋子和脸
  从边缘 双双凯旋
  
  高烧中的理发师,不影响
  一件风中展示的作品,稳健的心跳
  我举着它出门时
  他正贴着一堵墙呼吸
  
  我再次用这种方式
  结束过去,当下一次
  我与我发生分歧,是哪座城市
  的理发师,用锋利的剪刀使之统一?
  
  年
  
  田塍指引挂纸的孩子们
  抵达祖先的坟头
  高过灶台的个子
  也将高过墓碑
  
  那只矫情的兔子
  躲在门后,偷看无数假花的粗犷
  不带修饰的献词
  
  唯一的稻草人,向幸福的后方
  撤退,可能——
  它的红包迟迟不来
  
  村头村状态
  
  三兄弟的手指被电锯吃掉
  岗上老猴的儿子杀死了另一位父亲的儿子
  发生的肯定更多,村里的事打个嗝
  就被风稀释。他们回到纸牌上,甩出一张红桃K
  我的父亲混迹其中,为了一把钥匙,我差点拍错
  肩膀,熟悉的脸飞过来,大于任何一副牌
  再超过半米,事情就很遥远了
  他们关注,但不关心的,村庄也因此热闹而空旷
  仿佛旅馆,吸纳,抽空,一位久居的旅人
  打包好行李。八点钟的乡道,响亮地运输着
  挑豆腐担的小青年,那个被奶奶唤成蠢蛋的人
  依然幸福地叫卖。这么多年来,村里的人
  仍是嚼着墙角挤出的风,铸打柴米,不慌不忙
  
  下午线索
  
  我并不清楚2011年和2008年
  从同一扇窗折射下的光线有什么不同
  我无法判断楼下路面上弹起的啼哭
  能否使虚无的空气不再饥饿
  我越来越胆怯于探究
  一些事物的衰老或照亮,在时间中
  我竭力修改什么,什么却一成不变
  我离开一个地方,另一些地方本质
  并无不同,路也无法借给消瘦的灵魂
  一副翅膀,突然闪现的画面
  压死另外一张,经验的仓库使人受伤
  有一些感觉我不再说出,我不再说
  春天的河流使多情的人妄想,我不再
  磨刀霍霍,用迟钝的鼻子赞美花朵
  
  邹宅
  
  邹宅穷得雇不起传说,羞红的老家谱
  露出三层楼的骨头,避债的主人在邹宅之外
  的某处藏匿,两兄弟吵着笑着就已成年
  如今还没交到女朋友,老大风风火火地挪窝
  从一楼到三楼,将一张大床的朝向更改90度
  大动干戈酝酿新的睡姿。这天突然放晴,老二跑上阳台
  倒在一张泡棉席上,一边接受骨感的阳光鞭打,一边从
  西伯利亚聊到苏格拉底。这时女主人两只手深入鸡笼
  鼓捣出一阵晦涩的鸡语,闲话照常进行,几块断裂的
  砖头,因为无聊也参与进来,压住春联一角,墨迹未干
  有风,向来傲慢的邹宅,今天也破例吼出了歌声
  
  一片叶子落下会打死你
  
  二月一日的圩镇站在所有道路中央,招待
  远道而来的农民和黄头发的性感姑娘
  商铺和银行吃掉一部分人,很快又吐出来
  另一部分人走走停停,使街衢看起来
  像根流通不畅的水管,午后的几个小时
  几乎全部堵塞,一条街在重叠的衣裳中焐热
  草绳钓鱼,横穿人墙,这个频率最高的镜头
  在枯燥的地方戏剧中,往往不是重点
  也许在银行门口,一句骇然的台词夺路而出:
  一片叶子落下也会打死你。情节被点燃。
  一个系戴漂亮围巾的男人,从身后冒出
  接着是一个女人,头发蓬松,神情沮丧
  很可能是在争吵中沦陷的夫妻。没有更多可供
  推测的线索,一个不锈钢铁锅不能说明什么
  还有那只身份不明的纸盒,它们旁若无人地
  扯住女人的手,往下拉,微薄的力量无法使女人
  从地面消失,树上并没有叶子落下,如果落下
  那句台词会不会一语成谶,将我和那个女人
  同时打死,我疑虑起来,此时天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