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人间

2010-12-31 00:00:00
山花 2010年10期


  世间万物,源根有别,轻重各论。
  生命这东西,变幻莫测,可感不可知,说硬,能硬得离谱,说不经折腾,似乎也就是一口或是几口气。至于说生命这东西是否有定数,话糙语细的,这些年来两个耳朵,倒是没少拣。生命定数这个事儿,其实信的人虔诚,不信的主儿摇头。要我讲呢,信则有,不信则无,生命的信息,尤其是生命起点与终点这样的信息,现在还远没有通讯信息那么好好的开发,好好的掌握。
  就个体而言,生命有长短,生命离世,就是生命消亡了,不可能再有活体的信息散发了,而生命重返人间,毫无疑问是指生命离开过人间,而生命离开人间的界定词语,想来也只有死亡二字。
  我的生命离开过人间,也就是说,我这个人曾经死亡过。
  生死瞬间,鬼神难料。由生到死,那一段无形路,究竟有多长,我至今都没有距离概念,找不到语言去形容,只知那是生命的一次意外出轨,突然袭来的某种力量无法抗拒。
  2006年12月1日上午,我与鲁迅文学院首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同学、天津作家王松,以及东莞市文联的几位朋友从东莞市区出发,送评论家雷达先生去深圳宝安机场乘机回北京。车是别克面包公务车,我坐在后排座上,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倒也不觉无聊。
  返回走的还是广深高速公路,当车行至东莞与深圳接壤地带时,意外遭遇车祸,我们的车给一辆中型货车追了尾。
  幸福愉快也好,诅咒怨恨也罢,生命一旦被死亡触摸,一切就都停在结束的边缘了,而无法挣脱的死亡,随之就会彻底粉碎一个人的记忆!
  车祸过后我听说,当时的碰撞场面够刺激,能让人把眼珠子瞪圆了,比警匪片里玩的特技差不到哪里去——我们那辆自重两吨半的别克公务车,生生被中型货车顶出去了六七米远,我们的车屁股眨眼间就收缩了。
  这辆货车也不知憋了一股什么劲,亲来的这一口,又狠又猛,太扎实了,把自己的鼻脸都搞烂了,水箱破漏,水哗哗啦啦流了一地,车流密集、事故频发的广深高速公路上,又一起车祸就这样定格了,交通顿时堵塞。搞笑的是,肇事车辆的牌照,如钢印一样,清楚地盖在了别克车瘪陷的屁股上。
  当时独自坐在后排座位上的我,在一声可怕的巨响声过后,便将使用了四十余年的生命,神知鬼觉地交给了死神。
  车上其他人,有惊无伤,幸运啊!
  事后听朋友们回放细节得知,在等120救护车这段时间里,一位处理事故的老交警,几次试我脉搏,最后一次时,老交警无能为力地说,伤者脉搏越来越弱,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王松听了老交警急也白急的话,已无力再到我耳边一遍遍说好兄弟,挺住挺住,救护车马上到……
  站在瘫痪的异乡高速公路上,面对无力救助的兄弟,王松当时的心情我现在能体会到,因为他流出了告别的泪水……
  而我那几位望眼欲穿的东莞朋友,则不停地打手机询问,得到的答复是120救护车正在路上,逆行难走。
  死神还在拥抱着我,天知道让我起死回生的某种力量,这时是否正在悄悄地往我脆弱的心脏聚集?
  家人,还有爱我与讨厌我的人们,我升空的灵魂,必须告诉你们,你们都是我在人世间的牵挂,我不能就这样离你们而去,起码再给我一次说声谢谢或是对不起的机会,不然我死不瞑目!
  血液没有最后凝结,生命的齿轮也还没有完全卡死,在生与死的天平上,这关口一口气的重量,也将是生命回归的砝码。死神撒手后退,我暂时闯过了鬼门关,我是在120救护车去往深圳松岗人民医院的路上苏醒过来的。
  我大难不死,而且没有外伤,神智清醒,四肢能动,就是言语费劲,到了嘴边的心里话,死活变不成声音。我这时心里着急啊,因为王松正在跟随车医生交流,什么脑子出血、高位截瘫……
  医生或许没见过这么从车祸现场抬出来的伤员,所以对王松的哪个问题都不给肯定的答复。也是的,难为医生了,躺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我,毕竟是他从高速公路车祸现场拉回来的,没点啥问题,好像不符合常理,似乎也显得他这个做医生的没有尽到职责。
  王松悲恸地说,他是职业作家,他得靠脑子吃饭
  2000年的时候,为了自由和写作,我放弃了一份优越的国企工作,把自己搞成了一个自由写作者,一个不再给国家添麻烦的纳税人,未来一个又一个三百六十五天,我得靠这个脑袋里的东西养活自己和妻儿,呵护老娘的冷暖,打理亲朋的婚丧嫁娶,支撑四海友情,我的脑子要是完蛋了……
  我想起来,此行东莞,是来与东莞文学艺术院签约的,两部中篇小说,《单手插花》和《隐手开牌》……
  感知到生命之重的泪水,那一刻从我眼角缓缓溢出来……
  医生趁机抓住我的一只手,伸来两个指头问我是几,我知道这是二,但就是送不出声来。医生又用指头变了几个数,我只好学着他的样子,摆弄指头给他看。
  过后我曾想,有时一个人说点废话,或是独自嘟嘟囔囔一番,那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120救护车,紧赶慢赶开进了松岗人民医院。
  在医院里,当我能顺利开口说话时,王松竟然大男孩儿似的再一次泣不成声,患难与共的东莞朋友,也都从悲伤中解脱出来,大家都为我制造的这一生命奇迹惊喜无比。
  测血压、拍片、透视、会诊……我感觉到累了,我对大夫和朋友们说,我没事了咱们走吧!
  一直围着转的肇事车辆司机,听了我这话后,眼圈刷就红了,让我别急,该查的地方,最好都查查,免得……说到这哽咽了。
  我对司机说,一走出这医院,事就算了结了,今后万一再有什么,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司机泪流满面。
  我没有死,我感激自己,因为我平凡的生命,在广深高速公路上,挑战了一次死亡,同时也感受了朋友们的泪水与关爱,所以我要用一份从死亡里打捞出来的感动,向我的生命和朋友们,完成一次刻骨铭心的致敬。
  短暂的死亡,赋予了我一颗永久珍藏某些往事的心!
  生命重返人间,记忆与精神,思想与情感,在生死极限的交汇点上,意外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做了一次检索,这就使得现在的我,回头再看一些人和事,冥冥之中就多出了一只无形的眼。尤其是在写作上,生命中的疼,有时能够击穿生锈的生活与麻木的大脑,与人海中感悟各种人性的曲直,我在新作长篇小说《首长秘书》里,对官场人性不同层面的思考,明显比过去的作品细致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