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族的血液里似乎有种特别柔软的东西。因为这种东西,我那些已经为人父母的堂哥、堂姐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各自配偶的压制与嘲笑。我堂姐虽然在手术室里是名一流的麻醉师,可在她丈夫面前,却经常被指责说是不懂得人情世故。而我的那个大厨堂哥,因为十几年前的一次异想天开,在家里和女儿用床单裹着自己扮时装模特表演,一直到现在,精明强干的堂嫂还拿这事来说明他的幼稚。不管怎么说,这还好,堂哥堂姐们虽然都有些过于羞涩,可他们还是把自己融入了社会。现在,他们大多已经在新市区买了房子,我的叔叔伯伯们也相继搬出园子,住进了那些被我哥哥称为“小盒子”的商品房。园子里,只剩下奶奶和我们一家人住在里面。
我们家的园子很大,有一道矮墙把它和外面的世界隔开。园子里种满了龙眼、橄榄和香蕉,蓊蓊郁郁的大树顶上,偶尔还可以看见松鼠跳跃而过。小学时,我曾错误地把我对园子的感情写在了一篇叫《我的未来》的命题作文里。我写了园子里的丁香、茶花和月季,写了各种昆虫和它们发出的不同声音。我喜欢这些动植物,说自己长大以后想要做一个园丁,终生和它们相伴在一起。
作文的字数大大超过了老师的要求。本来,我以为老师会夸奖我。可结果,干瘦的语文老师说我写的是一篇流水账。这还没什么,最让我难受的是,老师嘲笑了我的想法,说我想要做园丁,与园子里的动植物终生相伴是一个荒唐的念头。
我并不认为语文老师的评语是对的。当然,我没有傻到在她面前把这话说出来。坐在座位上,望着黑板前面那一张一合的嘴巴,我心里充满了厌倦与反感。
上大学以后,我离开了自家的园子。也许是因为时间和距离的关系,我不得不承认,我对园子的依恋有些病态。我们家的园子太大了,大得让人在里面往往会忘记外面还有一个世界。而外面的那个世界,我们很难不与之发生关系。
有一回,我和哥哥谈起了我对园子的感觉。
“现在你已经上了大学,”哥哥语气里带着一丝忧郁,“你不会再回这个园子了,就是回来,再过几年,你也是要从这里嫁出去的。”哥哥说。
被小学讨厌的语文老师不幸言中,我上的是师范学院。和许多大专院校一样,我们学院的风气也不怎么好。同学们都很清楚,上大学只是为了领取一张文凭,而师范院校文凭的价值从一开始就被认为低于那些热门专业了。大一大二时,我们还可以装出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到附近的湖畔散散步,去哪里唱唱歌。可到了大四,现实就摆在我们眼前了。
跟大部分同学一样,我也精心准备了自己的简历,去了一次人才交易市场。在那个人头攒动的地方,我突然感到自己兴味索然。陆陆续续的,有两家私立学校和几个小企业给我打电话,他们想要我,可这些学校和企业与我原本的想象相差甚远。
我究竟想要什么呢?模模糊糊的,我觉得自己只是想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想要一种不是太忙也不是太过轻闲的生活。但在现实中,这种想法近于一种奢望。
十二月底,我们寝室的莎莎跳楼自杀了。莎莎原来睡在我邻铺,是个时髦任性的人。莎莎包里经常塞着一个奶瓶,她总是用它来喝水。莎莎从五层楼上跳下去后,一连好几天,那个有着白色小花的奶瓶都站在她的桌子上,一直到莎莎的父母来把它收走。一些夜里,我似乎会听到莎莎在那张空床上轻声叹息。我把自己的脸埋进被窝。莎莎的身影老是出现在我眼前。不过,她什么都没有对我说。说到底,我们彼此之间也并不是真正地互相了解,虽然住在同一个寝室,可莎莎究竟是为什么自杀的我并不清楚。
寒假时,欧阳从大连回来了。欧阳是我的高中同学,他和我同一届高中毕业,只是不同班级而己。这是欧阳大学阶段的最后一个寒假。明年夏天,他可能就要直接到部队上去报到了。
回恭城之前,欧阳先到了我们学校。高挑的个头,笔挺的军装和与众不同的步姿使得欧阳在师范生里面显得相当引人注目。欧阳在招待所里住了两天。一天傍晚,在学校餐厅里吃饭时,我们谈到了找工作的事情。
我告诉欧阳,如果回去,我可能会在乡下中学里找一份教职。
“你应该在城里工作。把你这样的女孩儿扔到乡下,那可是一种罪过。”欧阳说。
我望着欧阳,有点忧郁地笑了。没什么罪过,上帝又不是我造的。我坦白地告诉欧阳,我家里没有什么社会关系,而我又不想在私企里头上班。
“要不然,我和家里面讲一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欧阳说。他脸上一副诚挚的表情。和往年相比,欧阳似乎成熟了一些。我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欧阳上的是军校,他分配的事情好像要简单一些。
“我父亲已经托人和院领导打过招呼了。”他小声地对我说。
农历腊月廿五,没有提前跟我打招呼,欧阳一个人跑到我们园子里来了。园子西面的小门没关,欧阳从那里进来,在被树荫遮蔽的小径上边走边东张西望。突然间看到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他,我吃了一惊。
奶奶在她的房间里念佛。爸爸、妈妈好像都出去了。我带着欧阳在园子里转了一圈。他认识奶牛、母鸡和香蕉,可根本就不知道橄榄、荔枝和龙眼树的区别。
“你们家的园子居然这么大。”欧阳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
在一棵大龙眼树底下,我们停了下来。我斜靠在树上,欧阳站在我面前。他深灰色的西装肩上闪亮着一抹冬日下午的阳光。
“我们将来能在一起生活吗?”欧阳望着我。
我没有心理准备。虽然和欧阳认识已经好些年了,可这个问题还是让我措手不及。我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脚上还穿着那双在闺房里穿的软布拖鞋。
“让我考虑一下吧。”我说。
欧阳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表情。幸好,他及时掩饰住了。
欧阳和他家人讲了我毕业分配的事情,他谎称我是他的女友,让他父亲想想办法。于是,他家人提出来要见见我。
“我好像有点乘人之危。”欧阳说。
我有些慌乱。也许还夹杂着一些恼怒。欧阳是个不错的男孩子。可用这种方式来确定我们的未来,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
小路尽头,传来了脚步声。是哥哥远远地走了过来。
“哥,这是我同学。”我给他们俩做了介绍。
哥哥手里提着牛奶桶,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漠。他看了欧阳一眼,只微微点了点头,就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
哥哥比我大四岁。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个头发卷曲,皮肤白皙的美男儿。这几年,他唇上和下巴多了块胡须刮过后淡青色的影子,性格却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大专毕业后,哥哥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在家里待了大半年。他的性情变得孤僻也许跟这有关。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想的,他到一家发廊学了理发。几个月以后,就在园子附近开了个小理发店。哥哥的生意不能算好,可也不算差。在店里,我很少看到哥哥和顾客聊天,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洗头、剪发,动作轻柔体贴,不过看着他做这些事情,我总觉得他不像是在给人做头发,倒像是在我们家的园子里面修剪花草。
哥哥二十七岁了,他还没有女朋友,妈妈一直为此感到着急。有一回,妈妈说服哥哥去相了一次亲,那个女孩对英俊的哥哥很是满意。女孩的家长也到我们家来了。哥哥对女孩子没作什么评价。妈妈问他时,他只说你们看吧。
妈妈以为哥哥默许了这门亲事,就给女孩买了几套衣服和一部手机。在家里开始准备哥哥的婚礼时,哥哥却像没事人一般,仿佛结婚和他根本就没有关系。一次吃晚饭时,女孩主动给哥哥打来电话,哥哥接起来,居然问人家有什么事情要找他。
这门亲事后来吹了。女孩子的母亲到我们家里来退回了手机。那个烫着一头卷发的女人用狐疑的眼光望着哥哥。我想,她可能会以为我哥哥是一个傻瓜。
哥哥的理发店只开了一年。有一天,没有提前做任何预告,他骑自行车到好几公里外的村子买了两笼小鸡回来。望着满地唧唧乱叫的小鸡和正在一旁给它们喂食的哥哥,妈妈几乎愣住了。正在侍弄兰花的爸爸倒是无所谓。在爸爸眼里,理发和养鸡没有什么区别。他认为妈妈对哥哥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最后,妈妈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帮哥哥在院墙边上搭了一个大鸡窝。
我为哥哥的冷漠感到不好意思,简单地对欧阳讲了他的情况,希望他能够谅解哥哥。欧阳是个通透的人。他并不在意哥哥对他的失礼。
“你们家的园子太大了,大得会让人忘记园子外面还有一个世界。”欧阳说。
他的这句话和我两年前对哥哥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园子里的绿色是一种让人镇静、放松的颜色。小时候,遇到排解不了的事情,我常常一个人躲在园子深处,让在风中哗哗作响的满眼绿色来抚平我的情绪。可是这一回,园子却无法让我平静下来了。
“乘人之危”,欧阳说这句话时带着一点儿调侃的意味。然而,我真觉得不舒服,仿佛自己遭遇了某种胁迫。他的家长想见我,如果满意了,他们就要对我找工作的事情加以援手,而我,也就将以这样的方式来确定自己的——爱情——吗?
真想在心里痛骂欧阳一顿。可换个角度,站在他,他们家大人的立场,又觉得这一切好像是合情合理的。如果我和欧阳家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凭什么要帮我?
选择其实很简单。答应,抑或是不答应,仅仅是一念之差。
站在闺房的小木楼上,越过眼前那片至少有一百年历史,长满了落地生根的黑瓦屋顶,我的目光所及,尽是这些年来,越盖越近的钢筋水泥楼房。走出我们园子那道矮矮的围墙,外面真的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搬出园子以后,我的堂哥堂姐们不时还会回来。他们带着孩子,在园子中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孩子们非常高兴,因为他们看到了平时根本看不到的奶牛和山鸡,园子里的水果和花草也让他们喜欢。堂哥堂姐们偶尔会从园子里拿一些花回去栽种,可不管是生命力多么强的花草,种在他们阳台上,都毫不例外地会悄然死去。
过去,我揣测堂哥堂姐的表情,却很难判断出他们内心真正的想法。现在,我能理解他们了。和我一样,园子绿色的血液已经浸润到了他们的骨髓之中。他们依恋园子,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根本就离不开外面的那个世界。
第二天早上,欧阳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他们家里想要请我过去吃晚饭。我想了很久,最后答应了。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去欧阳家里看一看。
下午,我洗了个澡,盯着镜子里那张美丽娇艳的脸,我看了很久。有一瞬间,我觉得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好像突然变老了。
欧阳是个很细心的人,我走出园子时,他已经在园门外等着我了。我们走到汽车修理厂旁边那条不长的石板路,在新开通的大路旁拦了辆的士。
“你没什么事吧?”在车上,欧阳问我说。
我摇了摇头。望着窗外,我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感伤。这就是无数人经历过的爱情吗?冬天的夜晚降临了。街道上,橙黄色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
我和欧阳到他家时,是他父亲给我们开的门。欧阳的父亲身材微胖,脸色红润,他看着我,热情地给我拿拖鞋,招呼我进去。欧阳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着,看到我们来了,她也从里面出来,大声地向我问好。
欧阳母亲做的菜口味很重。在饭桌上,我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回应一下欧阳家里人的问话和敬酒。饭桌上,欧阳父亲说的话最多。他告诉我,说我们家那地方再过不久就要拆迁了。这是我预料之中的事情。欧阳父亲问我家里面房子的面积,有没有土地证,房产证之类的手续。我说不上来,这些事情,我压根儿就不懂。
我在欧阳家只待到八点半。出来时,我没有对家里说实话,只说是和同学一起出去玩。回去得太晚,我怕妈妈会担心的。
欧阳父母对我很满意。送我回来后不久,欧阳又给了我电话。他先是表达了他父母对我的夸奖,然后有点难为情地对我说,他家里想先把我们的关系确定下来。
我告诉欧阳我明白他家里的想法,只是一时半会,我并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我是不是有什么让你不能接受的地方?”欧阳在电话那头问。
我说不上来。站在欧阳的角度,他是体验不到我的感受的。
“我得和家里商量一下。”我小声地说。
“那好吧。”欧阳说,“我等你消息。”
这天晚上。我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从床上起来,我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身体虚飘飘的。吃早饭时,妈妈问我是不是病了。我摇了摇头,可我真觉得自己是病了。
欧阳没有等我。他自己上我家来了。这一回,他见到了我的爸爸、妈妈和奶奶。欧阳带着礼物,穿着他那身笔挺帅气的军装,言谈举止也表现得颇为成熟。
现在,事情很明显了。
我把欧阳家想要在春节前定亲的想法告诉了妈妈。我的说法不带任何感情。说实在的,我只是想要把这个棘手的难题推给大人。然而,因为上一回哥哥的事,爸爸妈妈比过去慎重多了。
“你自己决定吧。你喜欢人家就答应,不喜欢或者拿不定主意就再瞧瞧。”妈妈说。
妈妈说得也许对。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情,而且是终身大事。
我望着盘坐在蒲团上念佛的奶奶。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年轻时去过香港、南洋,后来又挑酸菜沿街叫卖过。上了年纪的奶奶历经沧桑,人世间各种各样的事情见得太多了。很少搭理世事的奶奶看了我一眼。我觉得,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内心。
定亲的时间定在正月初五。定亲前一天,我在园子里碰到了哥哥。欧阳上回见到哥哥后,曾经跟我提过一个建议,说哥哥喜欢小动物,其实可以去开一家宠物商店的。欧阳分析了城市里人与宠物的关系以及宠物商店的前景,他讲得有根有据,我也觉得开个宠物商店挺适合哥哥的。
我把欧阳的建议跟哥哥讲了。哥哥对此却嗤之以鼻。
初五那天,欧阳家里来了八个人。按照恭城风俗,来定亲的是欧阳的姑姑、表姑、姑丈、表姑丈们。这么多人一起走进园子,马上打破了园子里往日的宁静。
哥哥养在园子里的鸡引起了他们的兴趣。看着那些威风凛凛、羽毛和鸡冠都很鲜艳的公鸡,他们感叹说,这才是真正的公鸡啊!
欧阳的亲戚参观了我们家的园子,对园子里“纯天然”的动植物赞叹不已。那天中午,我爸爸亲自下厨,做了十几道菜,家鸡、家鸭、线面、鹅肉,好几个菜都是我们园子里的出产。欧阳的姑姑、姑丈们都很高兴,说是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可口的东西了。客人们频频举杯,那天中午,他们喝掉了十来斤家酿的红酒,饭量也大得让人有点吃惊。
我哥哥没有在饭桌上露面。到下午客人们要走时,他才从外面回来。哥哥送了几箱鸡蛋和一桶牛奶给欧阳的亲戚们。他好像知道这些微醺的客人喜欢所谓的“绿色食品”。
农历正月初十,我去一中开了课。欧阳告诉我,报名开课的总共有100多个人。我有点沮丧,100多个人,只收7个,我能被一中录用吗?欧阳说,他父亲已经托人找了关系,我只要努力把课开好就可以了。
我的课上得还算顺利。第三天晚上,结果出来了,我的排名是第9。欧阳给我打电话时,我有点灰心失意。我对欧阳说,我还是到乡下去教书算了。
欧阳在电话里安慰我,说事情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只要有机会,他家里都会努力的。
开过课后不久,欧阳就要回军校了。我们在恭城新建的天妃大酒店见了一次面。吃饭的时候,欧阳告诉我,他父亲想安排我在一中实习。“不管怎么样,在那里先混个脸熟吧。”欧阳说。
天妃大酒店的26层是一个旋转餐厅。吃过晚饭,欧阳又点了咖啡。我们坐在朦胧的灯光里,听着温柔缠绵的英语情歌,看着脚下夜色中星星点点迷茫的灯火。
有那么一瞬间,隔着桌子,欧阳把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我没有动,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欧阳的手暖暖的,我却无法在心里唤起回应他的感觉。
十几秒钟后,我把手轻轻抽了出来。
我去一中报了到。几天以后,我就在那个曾经是孔庙的地方当起了老师。我实习的年级是七年级,学生们一个个稚气未脱,看着天真尚存的他们,我想起了从五层楼上跳下去的莎莎和她那个有着白色小花的奶瓶。人要是一直都不会长大该有多好。
开学没多久,我的奶奶去世了。那天早上我出园子时,还跟奶奶道了别。中午回来,奶奶就已经走了。爸爸说,他是在去叫奶奶吃午饭时才发现的。奶奶躺在床上,神态安详,什么人也没有惊动。奶奶享年九十,又是无疾而终,上年纪的邻居都说这是了不起的福报。我们为奶奶举行了丧礼。我的伯伯、叔叔、姑姑们全都回来了,舅公也从上海赶了回来。在我们这一辈中,我和哥哥哭得最为悲切。
这一年,真是一个多事的年份。奶奶三七还没有过,街坊邻居们就说起了拆迁的事情。果然,没有过多久,在汽车修理厂门口,我们就看到了政府的拆迁通告。看着那份通告,我突然想,也许是奶奶预见到了她的时代已经过去,所以就毫不留恋地走了。
每隔几天,欧阳都会给我打一个电话,可我还是觉得有种无可替代的孤独。我说不清楚自己的状态,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天天在一中上班,却几乎要把进一中的事情给忘掉了。
四月初时,欧阳打来了电话。
“事情成了,”电话里头的他很兴奋。“大概明天,最迟是后天,他们就会正式通知你了。”欧阳对我说。
第二天早上是我督修。我早早地起床,化了个淡妆,出门时,我在园子里碰见了哥哥。我本来想要把我进一中的事情告诉他,可话到了嘴边,我却说不出来。我向哥哥点了点头,一路快走出了园子的门。我觉得,自己好像是背叛了什么。
走下汽车修理厂旁的那条石板路,早班的公共汽车正好来了。我坐了上去。公共汽车上没有几个人。望着路边不多的行人和一长排蒙着灰尘的芒果树,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自己小学时候写的那篇作文。我记得自己写了丁香、写了月季,、写了茶花,写了好几种昆虫和它们不同的声音。我喜欢这些动植物,说长大以后要做一个园丁,终生和它们相伴在一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泪涌了出来。我努力抑制住自己,不让它们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