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瑶

　　瑶是我小学时候的好朋友，可是也没好到形影不离的地步。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小瑶长着一副老好人的面孔，她的皮肤很白很白，脸圆嘟嘟的，而且对每个人都笑眯眯，好像每个人都是她的亲戚似的，这让我很不爽，那我算什么啊？尤其让我恼火的是有个叫小飞的女生，明明是我和小瑶首先建立友谊的，为什么她们看起来更像一对很铁的朋友？哎，那时候啊，还真单纯。
　　我和小瑶上学前班时就认识。学前班的小屁孩还没什么“好朋友”的概念，心里话对每个人都能讲，只是结尾都要加一句“不要告诉别人噢”。其实那时候说单纯也单纯得可爱，但残忍起来也残忍得可怕。有个小男孩在课堂上尿裤子了，不一会儿全班都知道了他这件丢人事。后来玩游戏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和他一起玩了。那时候最流行玩“丢手帕”，游戏需要手拉手围成一个大圆圈，到了那个男孩的位置往往是一个空白——没有人愿意和他拉手。慢慢地他就被排除出游戏的行列。脱离集体是很可怕的，特别是那个年纪。后来那个男孩总是在我们玩的时候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我们，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摆弄地上的石子。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不能勇敢地拉他的手，心里却还有一种看笑话的感觉。后来老师出面要我们和他一起玩，但是拉手的时候到他那还是一个缺口，有的人还夸张地跑来跑去找自己的好朋友。但是小瑶没犹豫就笑眯眯地拉起他的手，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仿佛落单的燕子回到了燕群里，我还担心地拉住小瑶的手，小声地说：“别去了，不然他们都不和你玩了。”唉，要是回到古代，我一定是个卖国求荣的叛徒。不过小孩子嘛，玩起来总是没心没肺的，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游戏上，我想那个男孩恐怕现在还觉得小瑶那时候就是个女侠，从天而降拯救了他。从那以后，我对小瑶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她肯定不同凡人。
　　真正促进我和小瑶友谊迅猛发展的应该是在一年级。我和小瑶学习都不错，老师们总是特别器重成绩好的学生，什么“福利”都要留给他们的得意门生，于是小瑶成了正班长，我成了二把手：副班长。其实现在我很奇怪为什么小瑶是正的而我是副的呢，我们的成绩不相上下啊，难道那时就有以貌取人的习惯？也是，那时候我尖嘴猴腮的，有点不像好人。我们俩当“官”以后，“工作”上的交流就多了：要一起检查卫生，一起管理班级纪律，还要一起去开小灶。我那时官瘾特大，还觉得自己特有责任感。上自习课时，老师一走，我就要打着官腔说说这个，训训那个。小瑶却和我相反，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做作业，仿佛班长是个与她毫不相干的职位似的。
　　有次自习课老师刚走，我立马站起来，大声说：“都别说话啊。”
　　这时我听见讲台下有人小声说：“摆什么臭架子，不就当个副班长吗？”
　　我立马火了，循着声源走过去，我拍着那个男生的桌子，大声说：“你说什么？”
　　他也不甘示弱，“上自习呢，烦不烦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揪住他的衣服就要打架。那男生也真狠，一使劲就把我推到了地上，我委屈地哭了，想：“老师还没打过我呢，我也是行使班长权利呀。”小瑶见状赶快跑过来，扶起我就和那男生讲理：“男生干嘛打女生啊，是老师让我们管纪律的。”我一听“我们”就觉得是自己人来了，忙抽抽噎噎地附和：“老师让我管的，你们捣乱还打人。”
　　那男生还想狡辩，小声地说：“谁让她说话那么大声，老师了不起啊……”一听这话小瑶也火了，真是看不出来，平时小瑶给人感觉木木的，还像很好欺负似的。可是这会儿她满脸通红地揪住那男生的衣服，“你说什么？你了不起，老师惹你了吗？我们管你是为你好，你有本事打女生怎么不把你的成绩搞好？不要总是考那么点分拖班级后腿！”
　　那个男生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傀儡”班长也会发火，况且小瑶有点胖，力气大，揪得那男生，一句话也不敢说。后来老师来了，我又添油加醋地给那个男生虚构了许多罪名，老师当然是把那个男生批得晕头转向。我在心里嘲笑那男生活该，倒是小瑶红着脸坐在那儿不吭一声，好像犯错的是她，于是我就大姐大似的拍拍她说：“有老师给咱们做主呢，看他再敢捣乱，哼，哼。”谁知我这么一说，小瑶倒抽泣起来：“我就是不许他说老师的坏话……老师对咱们多好啊，他不听话还给老师找麻烦……”我脸红了，只顾着给自己报仇，把老师忘到九霄云外了，我真无耻。
　　升到二年级的时候，我和小瑶已经很铁，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个小飞（小飞是留级到我们班的）。那时候我总是耿耿于怀小瑶似乎和小飞更好，总是在心里说：“哼，哼，小飞，小飞，飞了才好呢。”因为我和小瑶家离得远，而小飞和小瑶近，于是上学放学小飞总会亲热地叫小瑶同行，于是她们的“感情”迅速升温，我倒成了“第三者”似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留级的关系，小飞似乎成了我们班的大姐大，她敢说敢做，凡事都要争个第一，好像每个女生都很服她。我一下子失去了领导地位，虽然那时候成绩还挺好，老师也很喜欢，但是女生似乎谁的成绩越好，老师越喜欢谁，她们就越排斥谁。到现在我也很奇怪，小瑶成绩也很好啊，老师也很喜欢她啊，怎么什么事到了我这儿都成了意外，难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充满危险的人？做游戏的时候，我总是最后得知，还是小瑶拉我去玩的。也许小飞那时把我视为“情敌”吧，总是有意无意地怂恿她的部下忽略我，加上总觉得小瑶总是笑眯眯的，也不表明她的态度，模棱两可让我很不爽，想问她又拉不下脸。唉，那个年纪真是可爱，是个面子值千金的年代。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又大大加深了我们的“革命情谊”。
　　下课铃响了，我们都疯跑出去玩，小飞又指挥着她的部下玩一个叫“三个字”的游戏。我又被小飞拉着玩，偏偏那天我倒霉，穿的鞋子很滑，于是在追某个女生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于是本能地拉住了她的衣服，于是那个女生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嘴也磕出了血。我吓坏了，谁知道小飞还火上浇油，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跑到老师办公室告状。我最恨这种落井下石的小人。后来老师去班里了解情况，因为目击证人基本上都是她的“党羽”，我便被一致认为是“犯罪凶手”，虽然平时老师对我挺好，但是毕竟有那么多人指证，于是就向我了解 “犯罪动机”。我眼泪汪汪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这时候小瑶举手了，老师让她说。“她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她指着我，说完又指着我的鞋，“她的鞋滑，我看见她差点绊倒，她不是故意的。”老师本来就舍不得罚我，现在小瑶这样一说，她就摆摆手说：“算了，以后你们玩的时候小心一点，别再摔倒了。”小飞不甘心，着急地大声报告：“她是故意的，她们都见了，是不是？”其他女生纷纷附和，老师不耐烦了，“哪有那么多事，这件事就到这儿。”说完就去医务室看那个女生了。小飞瞪着小瑶，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不甘心地走了。那时候我心里好激动啊，觉得自己的同盟军又回来了，拉着小瑶的手，不住地说：“谢谢你哦，谢谢你哦，小瑶，我就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就知道……”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小瑶还是笑眯眯的，“我就是看不惯她们冤枉人，你明明不是故意的啊。”
　　后来，似乎小飞再也没有跟小瑶说过话，看见小瑶，也总是拿奇怪的眼神看她——“审视”，仿佛要把小瑶笑眯眯的脸蛋后面的东西看清似的，但小瑶还是老样子，不管小飞怎么看她，她总是笑眯眯的。但是她们的关系却就此疏远却是事实。那时候我就发誓要和小瑶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朋友的感情绝对不能说变就变，不像小飞。
　　不过，从什么时候，我们变成了见面只点点头的交情呢，是中学吗？
　　上初中的时候，我和小瑶分到了不同的班级，其实学习都还能应付啦，似乎从来没有成为我和小瑶的难题，但是似乎我们都开始热衷于年级排名，我和小瑶作为小学六年的最佳搭档，其实也是彼此最强的对手，后来见面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小瑶会问我这次排多少名啊，我说多少多少，然后问她，她说多少多少，好像我们以往的美好时光都已经成为过眼云烟，话题全部被年级排名覆盖，然后我们彼此不自然地笑笑走开。
　　小瑶还是笑眯眯的，但是多了几分忧郁，仿佛有一双手把小瑶笑眯眯的脸使劲地压紧；我还是爱憎分明，但总觉得心底最美好的东西已经被抽走了。后来再见面的时候，小瑶几乎都是跑着摆一下手就算是打招呼，我也是步履匆匆，因为我们都知道我们一定得考上一所最好的高中，二流高中对我们来说就算是已经被大学拒之门外了。
　　现在，大学生活也已经过了一半，但是我们再没有见过面。听说我和小瑶念的是同一所高中，但是奇怪的是，我们从来没有碰到过。校园再大，可是也有四年之久啊，难道故事就只是故事？现在我还记得自己当时发的誓，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发稿/庄眉舒 zmeishu@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