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生命中的光点

2010-12-29 00:00:00郭慧中
中学生天地(A版) 2010年7期


  星期天。习惯性地睡到很晚,却被一阵推门声吵醒。我很是恼火地起身,想看看是哪位不速之客搅扰了我的美梦。透过门上的猫眼窥探,我只能呆在原地。
  是父亲。
  他一下一下用力推着铁门,我开始计数,整整15下。他刚想转身离去,却不放心又推了两下,补了两脚。然后父亲的皮鞋与楼梯摩擦的声音才在台阶上响起。当这样的声音渐渐远去即将消失时又戛然而止。接着又是一阵由远及近的上楼声,如同一个弹跳的滑音婉转而来。父亲的脸庞又一次出现在猫眼中,随之而来的是又一阵乒乒乓乓的关门声。一个简单的关门动作却整整持续了12分钟。父亲的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了。
  父亲是个会计,整日与天文数字相伴,做着加减乘除的游戏,一旦弄错,要承担的责任不言而喻。久而久之,强迫症这种职业病缠上了父亲。从刚开始的他一分钟可以锁两扇门到现在的10分钟也锁不了一扇门,变化只是在短短几年间发生。我咨询过心理医生,医生的回答很简单——如果恶化会成为抑郁症。
  我开始憎恨以前的自己。那个在父亲好不容易把门锁好后一面嘲笑他,一面骗他们还是留着一条缝的自己;那个总是开玩笑说要把父亲扔到海里喂鲨鱼的自己;那个坐在自行车后座,看着父亲气喘吁吁的样子还拍手尖叫的自己。这样的记忆犹如播种在心中的荆棘,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齐齐地长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的痛楚。小时候总是觉得漫画里的人物满头银发的样子很是帅气,因此总是希望父亲也可以拥有一头银发。然而,当现在看到父亲的鬓角几乎全白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心疼了。
  记忆中的父亲是30多岁模样,前额没有皱纹,没有一丝银发,有的是健朗的身子骨在太阳下奔跑,有的是爽朗的笑声穿透天空。多么希望父亲能永远像相机定格的一瞬间那样,不会老去。
  都说父爱恩重如山,是一种沉稳的爱,静默中透出张力。而我感觉父亲的爱是鲜明而细腻的,和母爱一样流淌,其中掺杂着一丝理性。过去我一直很委屈,觉得父亲是把我当出气筒来发泄情绪,现在才渐渐明白这是恨铁不成钢的表现。
  某天父亲问我未来的路打算怎么走。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说会一直往上读,大学毕业后读硕士甚至博士,然后就看见父亲欣慰而坚定的眼神:“你只要能坚持,我一定会一直供你,就算卖血我也愿意。”这不是父亲许下的第一个承诺,却是让我最震撼的一个承诺。
  忽然想起母亲常对我说起的我刚出生那会儿的事。我出生在1月,正值隆冬时节,我出生那天江南降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我出生后,母亲奶水不足,这可忙坏了父亲。当时家离医院至少有几公里,父亲得每天在家将热气腾腾的牛奶灌进奶瓶,然后护在胸前,骑着自行车在雪地中艰难地穿梭,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保证给我喝的牛奶依然是热的。高难度的动作在我出生的一周里每天都在重复。每每母亲讲述这段往事时,父亲总是在一旁乐呵呵地笑,似乎这只是茶余饭后供人消遣的笑话。然而我懂,我知道其中的艰辛,以及那些勇敢和爱。
  总以为自己很独立,不需要依赖父母,不会对父母有眷恋之情。然而直到此时此刻,我才发现我是多么离不开父母——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我惧怕死亡,并且相信生与死是世间最遥远的距离。我总会一遍遍地想象父母远离的场景,然后就开始感到彻骨的寒冷。我需要这样的练习,以免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扎进无尽的悲哀中。
  毕竟,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龙应台称,所谓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只不过是目送与被目送的关系。今生今世的缘分就是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然而我不想只当一个被目送者。多么希望可以一直搀扶着父亲,陪他看花开花落、细水长流。
  岁月终将老去,我会一直带着那些父亲镌刻在身上的爱,勇敢地向前走,偶尔回头看看父亲一直刚强的背影。那些爱,那些记忆,是生命中的光点,足以照亮我整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