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知道你在哪里

2010-12-29 00:00:00
人生与伴侣·共同关注 2010年35期


  一、荷笙眼睛的颜色,干净而恍然
  
  很喜欢看荷笙打字的样子,微微歪着头,眼睛盯着电脑淡蓝色的屏幕,手指轻巧起落着,像玩一种玩熟了的游戏。
  淡淡的婴儿蓝,荷笙眼睛的颜色,干净而恍然。
  荷笙负责打印公司的所有资料,那么多的事情,到了她那儿都会从容不迫。
  荷笙的头发很短,碎碎地蓬松着,她有洋娃娃般的脸和五官,不化妆,不穿高跟鞋,不穿制服,从不议论人的是非。
  23岁的荷笙,简单单纯,光明磊落。因了这样的缘故,在同龄的女孩子中,对她,我有一份本能的喜欢。
  有时我带午餐给她,荷笙不喜欢去餐厅,但她喜欢吃餐厅里做的糖醋排骨,顿顿吃都不会厌烦,且不管怎么吃,她都没有变得胖一些。
  我和荷笙其实不是很熟,只是直觉中,我和她,是同性中的同类。她为我做什么或者我为她做什么,都不说过多的话,即使我等着拿资料的时间很长,两个人也很坦然地沉默着。我知道生活中,并不是所有人和人之间都可以做到这样。
  
  二、我迷恋他带着我的种种飞翔
  
  荷笙有个男朋友。
  有时候他会来接荷笙下班,骑一辆款式夸张的赛车,那种翠绿颜色的“本田”,在这样的中等城市,这种赛车还没有禁止。
  如果我是男孩子,我想,我也会喜欢这种赛车,虽然小时候用了半年时间才学会骑脚踏车,长大后没有太碰触任何机械的交通工具。
  男孩高大英俊,但年轻的面容里却藏了些阴郁在里面。每次等荷笙的时候总是抽一支烟。荷笙出现时他会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轻轻捻灭。觉得这个样子处理烟蒂的男人,不是内心明朗的。
  但荷笙喜欢他,每一次他会一言不发地把荷笙抱上车的后座,然后荷笙就用手臂纠缠着他的身体。他把车子骑出去,感觉如飞。荷笙在他身后,安然地闭上眼睛。
  男孩叫韩深,在一家迪厅做DJ。一个人漂泊着从新疆过来,认识荷笙,在这个城市停留下来。韩深是和荷笙生活在完全不同世界里的人,这种不同吸引了双方。
  荷笙说:“我的生活太安静,我迷恋他带着我的种种飞翔。”
  我了解。我知道年轻女孩的爱情,就是这样的。
  那天我们坐在餐厅的角落,一边吃饭一边若有若无地说些什么,她就忽然提到了韩深。她说:“韩深是一个很自我的人,但是他从来不掩饰什么,他那么真实,他的真实在我们的生活中很少看到,很多时候我们都把它藏起来。”
  荷笙是爱韩深的,我想,只要她快乐就好。我只希望她快乐。
  荷笙的周末和夜晚大多是属于韩深的,我没有别的朋友,如同荷笙,我们都不是太合群的,很少找到同类。所以很多时候,我一个人在单身公寓的电脑上看电影或者打游戏。
  不想任何人,偶尔想一下荷笙。
  
  三、她淡蓝色的眼睛里散布着我陌生的疼痛
  
  那个周末,我在看曾经喜欢的一部旧的连续剧,拉着窗帘,没黑没白。
  电话忽然响,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已经午夜。家人从不在这个时候打扰我,迟疑着拿起电话,听到的却是荷笙的声音,她说:“安,我在你家楼下。”
  我扔了电话把鞋子套上,飞快地往楼下跑。
  楼前模糊的阴影里我看到荷笙站在那儿,拉了她到路灯可以透过来的亮光中。她淡蓝色的眼睛里散布着我陌生的疼痛。
  她受到了伤害,我不知道这种伤害来自别人还是她自己。
  “带我去你那儿吃点东西。”荷笙说,“我很饿。”
  带了她上楼梯,荷笙不再说别的什么,顺从地任我拉着她的手。门没有关,到处都很寂静,在荷笙的身后我轻轻把门带上:“我这儿只有速冻水饺和速食面,可以吗?”
  她点头:“安,你抱抱我。”
  我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那并不是我第一个和女孩子拥抱,大学毕业时,象征性地,我拥抱过所有的室友,但荷笙,我们没有这样靠近过,我忽然感觉到她对我依赖,就像,我其实也依赖她一样,虽然,我们都不说。
  我拥抱了荷笙,好长时间,她松开我,并没有哭,歪着头顺了顺头发,说:“吃速食面吧,快一点。”
  一碗面下去,荷笙的脸有了细润的质感。
  那天晚上,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同一条被子下,隔着小小空间,谁都不再说话,后来,荷笙摸索着,握住了我的手——奇怪,在被子里面,我们的手都有点凉,握在一起后,才慢慢暖了。听见她小声说,安,我爱他。
  我在黑暗中点头,我知道。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们已经在睡熟后松开了手,却是以如此相同的姿势蜷缩着各自的身体,如同,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我知道了,我们都是怕冷的女子。
  荷笙也醒了,笑笑,让我稍有安慰。
  第二天一同吃了早饭上班,站在狭小的电梯间里和相熟的人寒暄。荷笙面容平静,然后一整天打印资料,校对整理,交送各部门,没有任何差错。可是我知道,不管她掩饰得多好,刚刚过去的那个晚上都有什么发生了,她无法释怀,甚至不肯面对。
  但我不会拆穿她,我不。我知道我们这类女子的内心,既坚韧又脆弱。我能做的,就是和她一样无动于衷。
  
  四、我心疼她种种的反常
  
  果然,荷笙在保持着平静的日子飞快瘦下去。很长时间没有看到韩深站到楼下的草坪边抽烟。已经是春天,春天是爱情最好的季节,荷笙在那个季节不动声色地憔悴。
  春天过到一半的时候,公司里有同事结婚,在一家著名的园林酒吧举办露天酒会。荷笙一直是个不喜欢敷衍热闹的女孩,但那天,她忽然坚持和我一同去。
  我心疼她种种的反常,陪着她,不动声色。
  荷笙依旧穿了白颜色的棉布衬衣和牛仔裤,在华装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她并没有要了酒拼命喝,安静地站在角落看着一对新人轻歌曼舞。我始终放心不下,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荷笙回头,对我笑笑走过来,说:“安,你知道吗?今天,韩深也结婚,那个女人,她有别墅有跑车。可以给他另一种飞翔……”
  荷笙的泪忽然纵横而下。
  我的心在绚烂的阳光下和欢快的音乐中无比伤感,我的朋友荷笙,她此刻如此脆弱,脆弱到一定要用这样的喧哗来掩饰疼痛。
  她说:“安,可是我很爱他,你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吗?我用全部的积蓄给他买了那辆他曾经想要的赛车,我陪着他在寂静的夜里去高速路飞车,可是我却失去了自己的翅膀……”
  再也承受不了她的泪,我拉起她,不容她的拒绝,在外面的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把自己和她一同塞进去:“告诉司机你要去哪儿找韩深。”
  
  五、她是你唯一的翅膀
  
  韩深的婚礼设在“丽晶”酒店,已经进行到中场,我拉着荷笙走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和他的新娘在敬客人的酒,因为吵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直到我把荷笙塞到了韩深的面前,他握了杯子的手忽然在半空停滞。
  “荷笙,你问他还爱不爱你?”我不看任何人的脸。
  “你还爱不爱我?”
  …… ……
  “你还爱不爱我?”
  那个西装笔挺的英俊男人表现出我熟悉的冷漠,荷笙几乎弯下身去,眼睛里盛满那晚的疼痛。我在她坠落前抱住了她:“韩深,这个女孩子是你不要的,从现在起你和她不再有任何关系,你的生活不会像你想象得那样幸福,因为你失去了荷笙,她是你唯一的翅膀。”
  把荷笙拥出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我捧起她的脸:“忘掉他,飞翔是一个人的事,别把自己的心落到地上。”
  “安,安……”荷笙重复我的名字,手指纠缠着我的衣角,然后她抱住我放声大哭。
  总是该这样的,一个纯美如她的女孩子,失去一场她倾尽了全部愿望的爱情,在城市的爱情故事中,谁伤害了谁都无法再回头。
  我希望荷笙懂,我只希望她懂,所以不劝,任由她哭到一点点啜泣,然后静止。
  我想,爱情的疼痛,说是疼痛不如说是对疼痛的纠缠。荷笙并不例外。因为曾经,我也经历过爱情,因为经历过,我才懂。
  当荷笙落完所有的泪,我拉过她的手,走,我们去买新衣服,没有了爱情,我们要更美。
  荷笙笑了一下:“安,我喜欢你这样说,幸好,我还有你。”她的手在我手里紧了紧,我的心多了一份暖意——当失去爱情的时候,我知道友情的暖,是安全的。
  我愿意给予她。
  
  六、你是我的岸,我总知道你在哪里
  
  春天就这样在很多人的婚礼和失恋中过去,荷笙辞职,要回原来读书的学校复习考研,她说:“我的坚强和理智只能到此,离开一个伤心地,也许会早早忘记。”
  也好,荷笙的诚实接受是她给自己的出口。送她到火车站台,我在她的背包里塞了她爱吃的巧克力:“记得我,记得那天晚上,你让自己来找我。”
  荷笙拥抱我:“你是我的岸,我总知道你在哪里。”
  我笑,唇边咀嚼着苦涩的味道。
  不久荷笙离开了,去了别的城市,有时打电话来,言语简单,不赘述任何发生的事情。她说学会了做很多东西,在那个城市的陶吧,做了一只摩托车的模型,可是轮子总是不圆。
  有时候荷笙也忽然说:“安,我想你。”
  我在游戏里拔出自己:“荷笙,我也想你。”
  编辑 / 杨世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