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岁时,她偷偷塞给我的糖块要比给弟弟妹妹们的还多;13岁我上初中时,她常步行十几里路给我送来饭莱;16岁我考入中师。她逢人就夸我聪颖好学;22岁我结婚时,她不顾其他儿女们的反对给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我34岁被丈夫抛弃时,她曾拿着菜刀为我拼过命讨过说法;而到我40岁以后。她仿佛变成了我的孩子。紧紧依赖着我舍不得离去……
别人都说我们母女情深,可我知道,她是我的后妈,也不曾忘记她以前对我的不好。
她嫁给爸爸时带来四个孩子,跟我的年龄不上不下。她懒得叫我的大名,一口一个“三丫头”。叫得我真跟个丫头似的低眉顺眼,忍气吞声。我为哥哥姐姐们洗衣做饭。为弟弟妹妹们梳头叠被,她还不满意,常常是手叉在腰间骂上半天。
她一辈子争强好胜,一辈子不说软话。一辈子不肯吃亏。
这么一个强硬的人,却在去年病重时。泪水涟涟地拉着我的手,反复提起一件关于鸡蛋的往事。
那天是她第一次给我吃鸡蛋。那天是她第一次紧紧地搂抱我,那天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爱的开始。她以为我当时年幼如今早已忘记。可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会忘记?
30年前。鸡蛋是那么稀罕,可那次父亲竞一下子捎回五个熟鸡蛋。在饭桌上,她小心仔细地剥开蛋壳。每剥好一个鸡蛋,她都会放在鼻子前深深地吸口气,说:“好香啊!”然后再一一递到她的四个儿女手中,一边幸福地欣赏他们狼吞虎咽,一边不时地骂道:“慢点吃。噎不死!”
最后,她把剩下的小鸡蛋扔到我面前。我小心地剥开,正准备一口吞下时,突然想起我那升了天堂的母亲,又想起刚才她嗅鸡蛋时陶醉而又贪婪的神情,我强忍着口水掰’了一半分给她吃。她惊诧了片刻,继而大声地责骂我说蛋黄渣子掉到地上。我惊恐慌乱地弯腰去捡。却被她一把搂住,被抹了满脸的鼻涕和泪水。
此后。她看我的眼神温柔了许多,甚至当着她亲生儿女的面亲我的脸蛋。说我是她最贴心的乖女儿。很长时间。父亲和我都无法适应她突然的转变。
不敢辜负这么一个厉害女人的爱,我亦从心底去爱她。心疼她,为她洗脚搓背,为她勤奋学习……而她。也像是把对五个儿女的爱全集中到我—人身上。即便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在长达40多年的共同生活中,我们早已融为一体。
我和几个兄妹都工作后,他们其实都过得比我好。她却固执地挤在我不足70平方米的房子里,为我教育孩子,为我与邻居争吵,甚至把兄弟姐妹们塞给她的生活费悄悄攒起来,给我儿子——她单亲的外孙做学费。
去年她过世后。我时时都在想:“为什么我们的感情比有血缘关系的母女还深?”
很久很久,我才明白:我们一直以为母爱是无私的。并心安理得地享用它。却从来不曾想过母爱也是有温度的。你用冷心去触摸它,它是低温的;你用热心去触摸它。它才会燃烧得更炽烈。亲情是两颗心的互相取暖,而不是用一颗心去焐热另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