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叔度教授谈“寻根”

龚伯洪

卢叔度（1915—1996），曾任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和先秦文学研究生导师。

老一辈学者多知卢叔度教授博学，名诗人刘逸生称他为“活字典”，卢先生则自谦“因太杂而不能成大器”。古文字学家容庚在赠卢先生的国画《古木寒山横卷》上题道：“皮度性疏狂，不拘小节，不谐于俗，与余时相过从，商榷古今，庄谐杂出……”

卢叔度精研易学虽不张扬，却名声在外。1990年春，意大利学者威士高（C i s c o C i a p n n a）7次专访卢先生，谈论周易问题，后来综合概括成文发表于意大利的杂志上。卢教授认为研治周易首先要打破门户之见，象数、义理、训话与考订并重，两派六宗合一炉而冶之，对周易的义蕴才能获得真知灼见。广东人民广播电台的记者采访卢先生后，把他的谈易讲稿在电台上播放，颇获好评。

那段时间正好我与他劫后重逢。因上一辈的交情，他十分关心我这后辈，常约我吃饭或茶聚，而且从来不许我掏钱结账。我喜欢诗词，他是广东中华诗词学会理事，故相聚时常有谈诗。1995年秋，他请我吃饭时，给我看他的《八十抒怀》。诗云：“历劫平生岁月残，豪情逸兴渐阑珊。反思始觉寻根易，穷理方知问道难。偶听禽言浮妙想，闲看儿戏乐忘欢。而今境界全非昨，八十聊为物外观。”

他说：“我说的寻根，乃指寻求中华民族之优良传统、精深博大之美学意识、高尚之道德伦理观念与丰富多彩之文化遗产。从长远来看，倘不寻这些根，是不能立于世界之林的。”

此时我记起中山大学中文刊授中心刊物上曾发表卢教授的《祝刊授诸生自学成才》诗，便说那诗鼓励我自学不息。他笑道：“那诗未说得透，自学就要自觉寻根。理科需要高学历，文科却不必讲求高学历。文科主要靠自学，过去许多文科名教授靠的也是自学。我写的自学诗不足以传世，但在文革时写的《无题诗草》，才是必可传世的。我在其中一首诗中有句‘高山穷目望神州’，说的就是‘寻根’之意。”

卢教授的《无题诗草》，是30首七绝组诗，后来收入花城出版社1997年出版的《卢叔度集》中。其中第十七首云：“虞卿穷困暮春秋，岂是穷时百事休。不作穷途哭阮籍，高山穷目望神州。”表面上每句皆有“穷”字，骨子里却显“志未穷”。而“高山穷目望神州”一句更是寓意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