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旭
散文诗的师友们
蔡 旭
蔡 旭
诗作中嘉陵江船夫号子,那顶天立地的回音……
我认识他时,他叫唐大同。
他的诗名,和粗犷与豪放一起飞扬,和恢弘与深邃一起飞扬。
80年代两次诗会上聆听过他的激情。那时他还在高位,却以亲切与和蔼,指点着我的仰慕。
还在我的纪念册上,题写了让我不安的称“兄”的期望。
90年代我曾登临他在成都的寓舍,当然很难登上他的高度。
后来就听说横祸飞来,把他的腿弄残了。
正担心他的时候,他的散文诗频频亮相,报告着他的状态。
我挂念他时,他叫唐大童了。
他用坚韧与豁达,睿智与风趣,宣告着他的新生,和诗的新生。
是那场横祸,让他从古稀之龄回到少年时代?
或许,是一颗博大的心,唤回了诗心与童心?
这时,我忽然也回到了我的少年时代,回到半个多世纪之前,耳边响起了他的成名
一片纯洁的白云意外地飘落在我的惊喜之中。
捧着一本《行云集》,让我惊叹于散文诗之美。
惊叹于到底是怎样一支笔,竟能把我练习了20余年的散文诗,写得这样美!
所有的山,石,人,景,经过一颗柔情似水的女性的心的熏染滤洗,可以变得那么优雅、纯净、柔和与可爱。
这些诗,以及留在我的纪念册上她手题的白尔尼的名言:“伟大的心像海洋一样,永远不会封冻。”相互作了印证。
那是1986年。又是24年过去,那位一面之交,比我长了20年的大姐的音容已印象模糊。
后来才知道我只读到了她的一面。
不仅是纤弱与细腻,更有冷峻与深刻。
她用诗融化与再造的故事,单纯而丰富,简洁而饱满,寥寥几笔却胜似千言百语。
在中国散文诗坛另标一帜。
至今,这位年过八旬的大姐的面貌已被我丢失。
只记得散文诗需要一颗美的心,还需要一种创造美的功力。
他称我校友,我叫他老师。
我们曾走进同一间大学,他比我早8年。
这就足以让我称师了。
在他入校30年时,我们才相认恨晚。
曾因一首散文诗被扣上右派帽子,他蒙冤穿越22年九死一生的磨难后,又用散文诗宣告归来。让我和世界一起,认识了一个坚韧不屈的灵魂。
这就更要令我拜师了。
我曾几次进入他在贵阳的寓舍,可惜从未有机会进入他的讲堂。
只是在他的诗作与诗论中,尽情领略散文诗精灵的风采。
捧读他豁达的痛苦和隐忍的热情。聆听他探索生命,深悟人生那苍凉热情的歌声。
在气势磅礴,激情澎湃,节奏强烈,旋律华丽,及一连串的意象叠加中,见识浓缩与凝炼,热烈与厚重,突破与自由,刚毅与柔美,现代感与宇宙感。
年轮又转了20多圈,我一直因学不到手而焦虑与抱憾。
承认着学生与老师的差距。
好在一卷他的散文诗50年自选集《一代歌王》来到我的手中。
他在扉页中亲切地呼唤:校友!
我恭敬地回应:老师!
我认识敏歧的绿窗。
就是在他的《绿窗集》里,长出如此多清新而又凝重,单纯而又多彩的诗意的那扇窗口。
80年代中,受柯蓝与陆地的重托,我跟着他筹建广西散文诗学会。就在他南宁寓室里,我多次关注过他的绿窗。
总想找出那些塑造人生,激发生命,镌刻历史的短章,如何从这里生长的答案。
我没有答案。
告别他家的绿窗后,一挥手挥走了20多年。
他到了山水甲天下的桂林,我到了碧海连天远的海口。
我看见,他不断地用精短、凝炼、浮雕般的诗篇,激荡着当代散文诗风平浪静的水面,解读着短小的散文诗如何表现广阔的人生。
我找到了答案。
我想他桂林的居所,一定也会有一扇绿窗。
他和他的的诗走到哪里,都会有一扇绿窗。
他的心中,总有一扇绿窗。
《写在早春的信笺上》的三月桃花水,早在上世纪60年代初,就漫过了我,一位高中生萌动的诗心。
《温暖的情思》在80年代之初意外寄来,让从未谋取面的我受宠若惊,给我艰难的散文诗跋涉引导了方向。
那些轻巧、细腻、柔美,流转自如并带着旋律的感情,一时风靡了南疆北国。
这才有了京城他狭窄的书房之夜,散文诗的话题绕梁翩飞。在隔壁他的小女的钢琴伴奏下,春雨般洒落我的心田。
我们有了多次会面,在首都,在冰城,在南宁,他那机妙风趣神采飞扬的话语,一次次染绿了我的诗兴。
后来又有了《遥远的吉他》,这是20年前的情景了。
再后来,吉他声飘得越来越遥远。
只在间或中,听到断续的琴音。
真可惜,那时录像还没有在大街上流行。
现在只好翻开书本、相册和回忆,去寻找遥远的思念。
那里记下了一位引跑人对我,还有一大群操练者的热忱。
记下一位辛勤而杰出的歌者,对当代中国诗坛的贡献。
也把我的思念,从遥远拉到跟前……
哦,那还是1982年的一天。一行标题刷亮了人民日报的版面——
《夜,亮了华灯,亮了华灯》。
刷,刷,刷,让我听到了潮水拍岸般,一排排街灯刷亮夜空的声音。
那种有层次有节奏的光明,惊喜了我的眼睛。
于是记住了那个不是很好记的姓名,把所能发现的他的诗作列入必读的篇目。
此后近30年,那些气势雄浑,才情横溢的佳构,那些汪洋恣肆又潇洒飘逸的名篇,便一次次地在我的捧读中绕梁三日。
让我的散文诗跋涉在山重水复中柳暗花明。
我记得近30年我们见过三次。每十年一次。
80年代中的乐山,第一次相会留下了他的签名。
90年代初的海口,行色匆匆中第二次握手。
2007年京城中国现代文学馆,一起领取散文诗的奖项。
后来他又一次闪过海南,不过只留下他的声音,留下他一部新作。
也许要等下一个十年才会见面。
好在那排华灯一直在亮着。刷,刷,刷,告诉着散文诗可以这样写。告诉着即使再过30年,散文诗还可以写下去。
我知道他是医大毕业生,那是60年前。我认识他是近30年前,他在主持一家叫《诗神》的医院。
于是拙作散文诗千里求医,从南宁,后来又从海口,寄到石家庄请他诊治。
每一次都手到病除。
以他博大的仁爱,温暖的情怀,丰富的阅历,一次次妙手回春。
还让它不时生蹦活跳地在《诗神》露面。
后来,他退休了。后来,《诗神》也退休了。
记得1993我出差石家庄,他带着一本新出的散文诗集《美的呼唤》来看我。还给我指点承德避暑山庄,他的故乡的美景。
再后来,我们就失散了。无法相见,只好怀念。
好在他寄回的那些处方还在。精到的话语,苍劲的笔迹,连同他的音容笑貌,还在医治着拙作散文诗,那些顽固不化的病症。
他的诗,早在三十年前就走进了我的手抄本。
十年之后,在椰城第一次握手,我喜获了一本《爱的化石》。
那些构思新颖、抒情细腻、韵味悠长的情感,就这样注射入我的内心。
后来就只有在思念中握手了。
第二次握手一再晚点,至今还未能到达。
甚至他用原始的血汁绘一幅车祸的壁画时,我的问候也没能赶到。
他拄杖而行,用另一种姿势走路,我的牵挂却爱莫难助。
突然有一天,一本新诗集天外飞来,我才得知他走进了《人生第五季》。
超越死生的强韧生命力的演奏,奇崛的境界与警策的主题,隽永诗心的跳动与灵性激流的奔涌,现代诗语方式灿发的现代光采,宣告了他新的“诗季”的来临。
我连忙伸出我的手,让他的手把我握紧。
让他的手拉我一把,比他年轻比他健全的我,需要拉这一把。
好递给我诗的生命,和生命的诗。
初次见面时他就在编书。
不知是不是在20年前的朔州散文诗年会。在五台山风光、应县木塔、北岳悬空寺的走马观花中,竟把他的地址丢失了。
几次搬迁后,以为他也会把我丢失。
不料17年后,一封约稿信从天而降,他是从哪找到我的?
于是我被他引进了《中国散文诗90年》,一部两大卷150万字的大书。
这部由他主编的中国散文诗的史诗,以其宏大的规模、广泛的视角、精当的筛选,如一座空前的巨碑耸立在中国散文诗的时空。
这部史上最牛的中国散文诗大书,我已数百次捧读。
在一遍遍翻阅前辈、同辈、晚辈师友们的精品佳构的同时,一次次向王幅明致敬。
一次次猜想,这位把散文诗起名“美丽的混血儿”的诗人,这位高瞻远瞩的编书人,怎能心细得如一张密网,连我这样只出过几本小册子的操练者都不至于遗漏?
现在又一张约稿函飞来了。一套《散文诗的星空》的系列丛书又快诞生了。
王幅明的又一部大书又将横空出世了。
我赶紧收拾行装,向大书报到。
不由得再一次捧起他的大书。这里是他永久的地址,再也不会丢失。
我们的友情起源于一辆吊车。
1985年,在我主持的广西一家报纸上,一辆满载诗意的吊车开上了“散文诗专版”。
这位大型建工企业的宣传部长,带来了他的真挚情感与真切体验。
在海南建造了许多楼群、厂房和水塔之后,他回到了广西。
而不久,我从广西调到了海南。
诗情与友情,就这样在此后几十年的时空中越长越高。
我一直见证着他开的大吊车,建起的一座座大厦。
百余册的的《中国99散文诗丛》,尤其是多卷本的《中国散文诗大系》,映亮了整个中国诗坛的天空。
在改革开放的大地,升起了与此相配的散文诗奇迹。
后来他又把大吊车开进大学校园,教授着散文诗地基的开掘。
顺理成章地,在中国散文诗90年的庆祝会上,他被授予了“鲁班奖”。
我也在群情振奋的现场,听他激动地说着获奖感言。
我其实听不清楚他说什么。只用掌声,表达对他的大吊车加足马力建造更多大厦的期望。
当然,也表达着我伸出手来,为大厦添砖加瓦的心愿。
交往二十年,从未见过面。
只在诗中见过。
交流着诗集。交流着诗稿。交流着诗情,
让两颗诗心,在信件、电话、短信、电子邮箱里,在海南岛与山东齐河两地来回奔跑。
直到前年的某一天,想起交流相片,才终于见上一面。
他坐在全家福的欢笑里,却叫我认不出来。
一个躲在诗的后面,活泼得如同背着书包的小孩的人,却也到了退休的年龄,比我也才少了一两岁。
一个热情、机敏、空灵,想象力漫天飞翔的诗人,却也是一个憨厚的山东大汉。
老实的人与不老实的诗摆在我的面前,让我不敢相认。
令我对诗如其人的古训,顿起了疑心。
对于他的诗作、诗话、诗评、诗观,我佩服得经常伸出大拇指。
他不接受大拇指,至多接受小拇指。
他主编的诗刊,就叫《小拇指》。
拇指虽小,却要短、深、真、灵、美。
让我自叹难及,又忍不住要追赶。
面对按期飞来的《小拇指》,情不自禁地,伸出我的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