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 耿
本文作者与国防大学政委刘亚洲中将是战友,在一支叫“英雄八连”的连队,同一个班里,刘亚洲是班长,作者是副班长。本文回忆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几个年轻人的成长道路。
1968年3月,不满L6岁的刘亚洲穿上了绿军装,入伍来到“英雄八连”,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开始了他长达42年军旅人生路。入伍后,刘亚洲牢记父辈们的嘱托,扎根基层连队,训练刻苦认真。激情燃烧的岁月和连队火一般的生活,成为刘亚洲享用终生的创作源泉,他的第一首诗歌、第一个文艺节目剧本、第一篇新闻报道,都是在“英雄八连”创作发表或搬上舞台的。
友谊开始的地方
1963年至1966年,“英雄八连”三次去大寨,团里都派出了业余文艺宣传队,以八连演唱组的名义随行。该团业余文艺宣传队约20人,有演出任务时集中,没有演出任务时解散,演员从各连文艺骨干中选调。宣传队只有男兵,没有女兵。1968年11月,“英雄八连”抵达安康后不久,领导发现刘亚洲平时爱写一点小稿子,还颇有表演才能,就把他抽调到团业余文艺宣传队,既当演员表演节目,也创作文艺作品。“英雄八连”老连长赵福全曾经告诉我,刘亚洲在宣传队跳过舞,和其他演员手里拿着《毛主席语录》,一边跳,一边唱……
1969年10月,“英雄八连”随全团部队从安康出发,徒步翻越秦岭,经千里行军,于22日到达宝鸡,驻扎在斗鸡区北山坡上的宝鸡市聋哑学校。10月26日,我到“英雄八连”报到,分到二排五班当战士。当时,刘亚洲任一排二班副班长。
到八连没几天,我就和刘亚洲认识了。
那一年我18岁,刘亚洲刚满17岁。刘亚洲尚未洗去千里行军的征尘,和许多刚经历了长途行军的战士一样,饱经风霜,面容消瘦,皮肤被晒得黝黑黝黑的。经连队批准,刘亚洲回家去了一趟。回连队时,他带回来了一张我父亲易若侠烈士的照片。刘亚洲悄悄把我叫到僻静之处,拿出照片,对我说:“我爸有你爸的照片,这一张你有没有?给你吧。”他家保存的老照片,如果他父亲刘建德不讲,刘亚洲压根儿就不知道哪一张是我父亲的。我猜想:一定是刘建德叔叔抽空翻找出了我父亲的老照片,让刘亚洲带给我。我从刘亚洲的手中默默地接过照片,什么话都没有说。其实我们家有这张照片,然而我还是从内心里感激刘亚洲,感激他们全家。
父亲的这张遗照,一下子就缩短了我和刘亚洲之间的感情距离。此后,我和刘亚洲保持了长达40多年的真挚友谊。在40多年漫长的岁月里,刘亚洲和我先后离开了八连,各自经历过不同的工作岗位,却始终联系不断,彼此感情如初。
艺术创作开始的地方
经刘亚洲鼎力举荐,我接到通知,叫我到三营演唱组报到。我报到时,他们正在排练刘亚洲创作的一个多口词。多口词以“英雄八连”安康救火为素材,让我担任报幕。刘亚洲的文艺创作很会“赶时髦”。他创作的这个多口词,是把报幕词当作引子,和剧情一起发展。报幕词里不说剧种和剧名,演员上来就演,这种舞台表演形式在那个年代挺时兴。节目开始时我先上场,声情并茂地说开了报幕词。我说完前边几句,范良贤领着众演员在后台震山撼岳地大吼一声:“同志们,冲啊!”一阵风似的冲上了舞台。尽管我只背报幕词,并不用记全部台词。但是40多年过去了,刘亚洲创作的这个节目,我如今依稀能回忆起几个片段:
“大巴山下,汉江岸边,峰峦叠翠,云遮雾障。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突然,棕丝加工厂燃起了大火……同志们,冲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火借风势,越烧越旺。火光就是命令,火场就是战场。‘英雄八连指战员,争先恐后,扑向火场……”
排练时,担任主演的范良贤赞不绝口:“你别说,亚洲这小词儿编得还挺有文采!‘峰峦叠翠,云遮雾障,也就是他能编得出来!”
刘亚洲很有艺术天赋。拿连队战士的话来讲,就是有“艺术细胞”。
1970年4月,我调到刘亚洲所在班,他是班长,我是副班长。班里有三个人会吹口琴,但论吹奏水平,刘亚洲排在第一。他不仅能吹出许多美妙动听的曲子,还能吹出不少花样来,就连京剧样板戏的片段也吹得有模有样。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的《打虎上山》一场,杨子荣上场之前,有一大段交响乐前奏曲,渲染了杨子荣骑马驰骋于林海雪原时雄伟、壮丽的景象和紧张的气氛。刘亚洲能从头到尾,一个音节都不差地把这段交响乐吹出来。前奏曲吹完了,还一板一眼、有模有样地唱:“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刘亚洲把这一大段中西合璧的交响乐曲唱完,只听“叭”的一声,一甩马鞭,那样子可有气势了。我们班的三把口琴,在训练的闲暇之余,给战友们来一段口琴合奏,给班里创造了轻松愉悦的气氛。
一个班的战士,吃一锅饭,睡一个宿舍,天天生活、训练在一起,彼此之间坦诚相待,都像亲兄弟一般。没事的时候刘亚洲喜欢写写日记,我也一样,两人也都看过彼此的日记。刘亚洲喜欢在他的日记里画插图,画小人儿,栩栩如生,图文并茂,像是随手拈来,又似神来之笔,就像普希金喜欢在稿纸上画插图一样。刘亚洲在日记里抄写了一首歌词,这首歌我参军前就知道,也非常喜爱,但是不会唱。刘亚洲就拿着他的日记本,一句一句教我唱,我一句一句跟他学。
那时候我们都不足20岁,青春年少,之所以喜爱这首歌,就在于歌曲结尾时反复唱了几遍的那句话:“下苦功,在少年……”充满了青春气息的歌词和催人奋进的旋律,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一首好歌,能唤起人美好的回忆。
如今,我们都已是年过半百,正一步步地迈向花甲,但我还是非常喜爱这首歌。唱着它,就会使我想起在二班宿舍里,刘亚洲和我促膝而坐,手里捧着他的日记本,教一句,唱一句的那情那景。
梦开始的地方
1969年11月25日,我们踏上了长途行军的艰苦征程,跟随部队向北移防。刘亚洲创作的这个多口词,从宝鸡市聋哑学校开始排练,一直演到甘肃平凉。在1970年的两次野营拉练途中,演遍了六盘山地区,演遍了村村寨寨,深受部队官兵和当地群众的欢迎。尤其是演到模仿攀登人梯、踩着演员肩膀飞跃而过那一段时,台下常常是掌声四起,叫好声不绝。除了熟悉老节目,当务之急是要创作拉练途中为群众演出的新节目。
新节目让谁写呢?
想来想去,大家想到了刘亚洲。主管演唱组的是三营副教导员刘水,刘水把刘亚洲叫来说明了情况。第二天一大早,刘亚洲就拿着剧本来了,我们这些人不由得感叹“刘亚洲一夜写一个剧本,速度惊人,神了!”
刘亚洲写的是一个小歌剧《一根扁担》。剧中只有两个角色——祖孙二人。故事讲的是生产队学大寨,修梯田,小强怕苦怕累闹情绪。爷爷发现后,拿出家里的一根扁担,给孙子讲起了一段往事。旧社会,地主老财上门逼债,家里拿不出钱来,狗腿子就用这根扁担打死了小强的爹娘。通过对往事的回忆,小强翻然醒悟:今天的幸福来之不易。他扛起扁担,与爷爷一道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学大寨运动中。
剧本有了,演员便忙着背台词、设计动作和场景,乐队忙着配器、配曲。大家开足马力,通宵达旦地排练。作为本剧的编剧,我们排练的时候,刘亚洲就站在一旁观看。每次排练结束后,大家把刘亚洲围成一圈,要他给提提意见,刘亚洲连连点头称好。
1970年12月15日,遵照毛泽东“如果不这样训练,就会变成老爷兵”的批示,“英雄八连”随全团部队离开四十里铺营房,展开了规模空前、声势浩大的冬季野营拉练。冬季拉练跨越年度,行程千里,历时两月,于1971年2月春节前夕返回四十里铺营房。刘亚洲在拉练途中,给“英雄八连”写了一篇新闻稿。1971年2月,春节后的大年初一早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新闻节目时间里,用专题报道的形式,播发了刘亚洲写的这篇新闻稿件,播出时间约10分钟。大年初一全天,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反复几次重播。这件事对刘亚洲影响很大,不久他就调到了团政治处宣传股报道组任报道员。
刘亚洲从一支具有光荣革命历史传统的英雄连队的行列中走出来,步入了文学殿堂,先后创作了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如《突击、突击、再突击》、《恶魔导演的战争》、《两代风流》及《刘亚洲文集》等……而这些文学创作的经历,使他目光投向了深邃的远方,为他成为我军高级将领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责任编辑/毛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