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 祯
(甘肃中医学院,甘肃 兰州730000)
“两手不到头不得卧方:大黄、芍药、姜、桂、桔梗、蜀……31”;“治鲁氏青行解解腹方:麻黄卅份,大黄十五分,厚朴、石膏、苦参各六分……42”;“治伏梁裹脓在胃肠之外方:大黄、黄芩、芍药各一两……46”;“不出,更饮调中药,药用葶苈二分,甘遂二分,大黄一分。冶,合和。以米汁饮一刀圭,日三四饮……70”。上4 例均只作“大黄”。唯简50“治金创内漏血不出方:药用大黄丹二分,曾青二分,消石二分……”作“大黄丹”,与上述4 例“大黄”之名不合。笔者的疑问是:《医简》中之“大黄丹”是否真如刘纲先生所言是断面带有红色的大黄?假如刘说正确,那么《医简》记录者使用了与“大黄”之名既相像又彼此区别的“大黄丹”之名来进行记录,这一做法的可能性有多大,其意义何在?
张正霞[3]统计《医简》偏正式词汇141 个,占其词汇总数之27.5%,占其合成词之64.1% 。据张氏研究,《医简》偏正式合成词的构成俱是表明性状的语素(如大、小、黄、白、丹、赤之属)置于名词之前,呈前偏后正式模式,如“白蜜”、“赤豆”、“丹砂”、“赤石”等俱是。如果是因颜色有别而为断面有红色之“大黄”别立名称,那么依照《医简》偏正式药名(词汇)的构成惯例,当名之“丹大黄”。不云“丹大黄”而云“大黄丹”,与《医简》词例不合。
再者,《医简》时代对于药物的区分辨析还很笼统,如“术”无苍、白之分,芍药无赤、白之别,桂无肉桂、桂皮、桂枝、桂心之分,等等。不似后世条分缕析,品目百出。即使“大黄丹(或者是“丹大黄)”确需与“大黄”区分清楚,那么在历代文献中,至少在其同期的文献中应有记载,但是查遍相关文献显示只有“大黄”之名,而未见所谓断面有红色之“大黄丹(或者是“丹大黄)”之称。可见所谓断面带有红色之大黄本无需与素常所谓大黄相区别。既如此,唯独《医简》有此区分,岂不是很可怀疑么?
如上可知,《医简》记录者以1 例“大黄丹”与4例“大黄”相区别,“大黄丹”并非断面有红色之“大黄”,乃是另有所指,其旨甚明。
《医简》编者[4]认为:“‘大黄肉’、‘大黄丹’均不见于《神农本草经》。”殊不知《神农本草经》虽无“大黄丹”之名,却有“大黄丹”之实:《神农本草经·下经》载有“铅丹”。陶隐居[5]注曰:“即今熬铅所作黄丹也。”“大黄丹”当指“黄丹”,“黄丹”称“大”,或以其临床疗效突出而重之,或因其稀罕难求而宝之,文献不足,难考其详。
中国的炼丹术起源甚早,陈国符[6]认为:“我国之金丹术与黄白术,可溯源至战国时代燕齐方士之神仙传说与求神仙仙药;盖战国时代先有神仙传说与求神仙奇药,及前汉始有金丹术与黄白术之发端也。”孟乃昌[7]认为:“汉武帝时代,制炼黄金和长生药物结合起来,奠定了中国炼丹术以金丹和黄白结合为起点的基础。”到了后汉,更是产生了《周易参同契》这样的炼丹名著。“黄丹”的产生及运用与炼丹术的发展关系密切。仙家服食之丹药,与医家治病之药石每多通用。现存最早的本草著作《神农本草经》所载药物中就有许多既是仙家服食延寿之品,又是医家借以愈疾之物,昭昭在目,岂非明证!“黄丹”入药,殆亦如此。
据《神农本草经》、《抱朴子》和《名医别录》的记载,“铅丹”乃系正名,“黄丹”[8]、“铅华”[9]等俱是别名。细究其名,“铅丹”、“铅华”大概是以其本质名之,“黄丹”大概是因其形色名之,实是一物。究其功用,如《神农本草经》[5]412说:“铅丹,味辛,微寒。治吐逆,胃反,惊痫,癫疾,除热,下气,炼化还成九光,久服通神明。”《名医别录》[9]109说:“铅丹,止小便利,除毒热脐挛,金疮溢血。”《医简》简50 系治疗金创内漏血瘀血不出的方剂。方中(大)黄丹下气、生肌、止痛;曾青,“破癥坚积聚”[5]160;消石“涤去蓄结饮食,推陈致新,除邪气”[5]156;虫“治心腹寒热洒洒,血积,癥瘕,破坚,下血闭”[5]459;虻头“主逐瘀血,破下血积,坚痞癥瘕,寒热,通利血脉及九窍”[5]457,“主女子月水不通,积聚,除贼血在胸腹五脏者,及喉痹结塞”[9]300,五药并用,共奏活血止痛、逐瘀下气之功。
《医简》之后,历代方书亦多用“黄丹”,如仲景[10]《伤寒杂病论》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方:“柴胡四两,龙骨一两半,黄芩一两半,生姜一两半,人参一两半,桂枝一两半(去皮),茯苓一两半,半夏二合半,大黄二两,牡蛎一两半,大枣六枚(劈),铅丹一两半。右十二味,以水八升,煮取四升,纳大黄切如棋子,更煮一二沸,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夜一服。”葛仙翁[11]《肘后备急方》治面疱皯黑发秃身臭方第五十六:“葛氏服药取白方……又方:女苑三分,铅丹一分。右二味,末,以醋浆服一刀圭。日三服,十日大便黑,十八、十 九日如漆,二十一日全白,便止,过此太白。其年过三十,难复疗。服药忌五辛。”治牛马六畜水谷疫疠诸病方第一百一:“疗马脊疮方:以黄丹敷之,避风,立瘥。”[11]360孙真人[12]《备急千金要方》卷二十一消渴淋闭方·消渴第一:“铅丹散,治消渴,止小便数兼消中方。铅丹、胡粉各二分,栝蒌根、甘草各十分,泽泻、石膏、赤石脂、白石脂各五分,上八味,治下筛。水服方寸匕,日三。壮人服匕半。一年病者,一日愈。二年病者,二日愈。渴甚者,夜二服。腹痛者减之。丸服亦佳,一服十丸。”上述记载,皆可证明“黄丹”入药之事实。
如上所知,“黄丹”的产生及运用与炼丹术的发展关系密切,而炼丹术的发展从起源到定型、成熟,其间历时数百年。“黄丹”何时为仙家所重,又是何时厕入医药,因文献不足,难以考证其究竟。而《医简》是目前所见以“黄丹”入方之最早记录,当无疑问。
聊志于此,以备一说。
[1]刘纲.《武威汉代医简》大黄考释[J].中药材,1986,9(5):44.
[2]王辉.《武威汉代医简》疑难词求义[J].中华医史杂志,1988,18(2):122-123.
[3]张正霞.《武威汉代医简》构词法研究[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26(1):9-12.
[4]甘肃省博物馆,武威县文化馆. 武威汉代医简[M]. 北京:文物出版社,1975:8.
[5]马继兴.神农本草经辑注[M]. 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5:412.
[6]陈国符.道藏源流考[M].北京:中华书局,1963:371.
[7]孟乃昌. 道教与中国炼丹术[M]. 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3:6.
[8]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增订本)[M]. 北京:中华书局,1986:22.
[9]陶弘景. 名医别录[M]. 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86:109.
[10]张机.桂林孤本伤寒杂病论[M]. 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0:72-73.
[11]尚志钧.补辑肘后方[M].合肥: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1983:217.
[12]孙思邈. 千金方[M]. 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8:3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