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潮
蚕在蠕动。
砖,沿着地边儿层层跟进,缓慢,而坚定。
压抑的楼房倾斜,俯瞰,细碎、斑驳。
人影倒挂在苦楝树上。
不值一提。
鞋独自行走在淤泥之中,一弛一滑,语言苍白无力。
口水对峙于灵柩之上,坟头渐渐矮小、消失。
微弱的光在夜的深处,掩埋岁月沧桑。
蚕消亡的过程,如火中取栗。
树倒,叶子不散。
根须双手托着叶脉,缓缓上升。
小雪。
小雪的节气里没有雪,没有雪的节气里阴雨连绵。
雨。坚硬的雨,柔软的雨,敲打十月初一。
黄表纸弥漫在黑里河两岸,坟头上的荒草淹没泪痕,最后一声揪心的痉挛。
十月初一,冷飕飕的节气不分字眼,步履蹒跚。
呆滞,又有一丝狡诈。
对襟棉袄蛰伏于灶火门前,蓬乱的枝丫直刺云天。
哆哆嗦嗦的旱烟味卑膝,谄媚。
灰垢涂平皱纹,老茧布满木锨。
藕坑里的争吵。半布袋唾沫星子,换不来一块红薯和半日光景。
砖摞。预制板。水泥。
一口气憋了四十年,村庄瞬间裂变。
无奈,或者尴尬,一本正经地端坐在节气上。
一寸光阴。
麻钱儿里面的方孔,抵不过麻钱儿四周的圆。
指尖疯长,云游,四散,琉璃蛋儿满地乱滚。
苦楝树叶落归根,最后一根稻草轰然倒下,黑里河顿时哑然。
雨,残忍地,一遍又一遍锻打锋利的雪。
锋。利。的。雪。
穿透地面,与衰老对话,与死亡和谈。
草木一秋,和人生一世,相距是一层木板的距离,还是一层木板的厚度。
不得而知。
火焰点亮村庄,荒草在坟头上燃烧。
黑里河,黑里河,鱼从没有封冻的河水里一跃而出,佛光溢满豫东平原。
地火运行,抚摸黑暗中的石头,一些事物越走越远。
狗眼看人低,草木痉挛。
五棵泡桐树,抵不过一声狗叫。
半拉村子,都打着寒战。
爷爷的爷爷,骨骼击打出磷火,在黄土里跃跃欲试。
一等几千年。
子孙满堂,落叶一片。空中,忽高忽低,不见不散。
坚硬,或者柔软。
一步一叩首。
星星点灯,一点,就是一转眼。
灯花拨动,村庄顿时鲜活起来。
昨夜闲潭,意象成群,黑里河,用灯花的光芒,撒豆成金。
村庄紧扣村庄,渴望深邃的在村庄上空蔓延。划破平原的小路越发艰难。
晨曦微露,黑夜泛白。一顿饭工夫,苦楝树就高过炊烟。
头上三尺,神灵在天!
寨海子一翻而过,大路朝天。木轮车上,童年在牛背上灿烂。
槐花枯萎,一嘟噜一长串,清香,凛冽,甘甜。
腌制的岁月平摊在案板上,一刀一刀砌成昨天。
守望,拒绝,无路可逃。
黑里河泛着蓝光,幽幽地,眺望对岸。
牛回屋,猪入圈,羊归栏。土地时而板结,时而松软。
一开一翕,一直向南。
炊烟响鞭扬起,村庄悠然。
满目的红掩盖住贞操,盖头下,稻草斜插黑里河两岸。
杨树叶子沿沙丘迁徙,翳影忽明忽暗。
蛇皮袋子涌动返乡的河流,清澈的黑里河一夜之间自残。
粗瓷碗盛满月光。
扬起,落下,往事摔成八瓣。
每一瓣都疼痛难忍。
每一瓣都寒光闪烁,冷气逼人。
天空无声,村庄无语,黑里河无言。
十步之内,河水倒悬。
打开记忆之门,空心村黑魆魆一片。
一位老人蹲在河岸端详村庄的伤口,河水从磨刀石深处向外渗透,流淌,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