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盟盟“被落榜”之后

文/牛亚皓

李盟盟“被落榜”之后

文/牛亚皓

命运就像过山车

李盟盟蹲在院子里的小方桌旁，眼神充满哀怨。小方桌上摆着两个圆滚滚的西瓜，刀宰西瓜，像县招办的工作失误宰李盟盟的命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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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开封县考生李盟盟，高考成绩565分，超出本省一本分数线13分，却一直未收到录取通知。8月3日她得知，原来是县招生办的微机员把她的高考志愿申请表锁在抽屉里忘了提交。经过了戏剧性的18天后，8月20日她终于被河南财经政法大学录取。

成功发贴后，李盟盟(左)在新浪河南网站回答网友提问。

作为全国首发李盟盟事件的记者，很多人问我，你是怎么知道李盟盟的事情的？

或许这是缘分。8月14日晚上，我本来是在查有关开封“城摞城”遗址的信息，翻到百度贴吧的“开封贴吧”，又翻入“河南贴吧”，翻了好几页，大概就是第五页，看到了一个题为《开封县县招办把我的大学梦毁了》的帖子。发帖人自称李盟盟，说自己是开封陈留镇四中的学生，今年高考考了565分，现在却没有任何大学录取她，原因竟然是开封县招办将她的志愿表锁在柜子里忘了提交。当时这个帖子有三个无奈情绪的网友回复，大约引不起大家的关注，就沉了。我盯着电脑屏幕。帖子说的是真的吗？

短短300字的求助信息，名字、学校、事件，最末尾还有一个仰天大哭的头像，没有联系方式。我试着注册了“人群外2010”的ID，发站内信息，又在帖子下留了一个QQ号，盯着电脑刷新，15日等了一天，没有任何回复消息（事后，李盟盟告诉我，这是她托本家嫂子发的帖，嫂子也不常上网，发了就没再来看）。

既然如此，那只好去找了。

月16日清晨，我奔赴开封县陈留

镇四中，一路转车，终于在下午两点，被卸在一个偏僻的小街上，来到安静又略显破旧的开封四中。学校大门两侧的墙壁被2010年本校高考高分榜占据，贴满了大照片。匆匆扫了一眼，没有李盟盟。

这个时候，高一、高二的学生都已放假，只有复读班在上课。那些已经被大学录取的高考毕业生，又重新坐在了拥挤的教室，资料埋过头顶，开始了复读之路……刺耳的下课铃声响起，复读的同学从教室冲出，使劲呼吸，到楼旁的水管下用矿泉水瓶接凉水喝。这种情景我是熟悉的，因为自己本就在高中复读过两年，深知复读的压抑和痛苦。如果让本就考了高分的李盟盟再复读，情何以堪？

这时，我遇到了复读生小A和小B。这两个90后的孩子，看着别的同学拿着录取通知书来领档案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脸上挂着忧伤。他俩在得知我的来意后，带着我在校园内四处找李盟盟的踪迹，甚至建议我去学校的大喇叭里喊一声：李盟盟，你在哪里？

那天，学校领导和老师大多数不在学校，在学校的老师又都不认识李盟盟。在三个复读班里问，也没有同学认识她。我看小A和小B找得满头大汗，便带他们出校门买水。正买着，身后的小A哇哇大叫起来：找到李盟盟啦！我一看，啊，这不就在照片墙上吗，一点不错，李盟盟，565分。

小A和小B又研究了照片前后排列的规律，判断李盟盟为理科复读班学生。

下午三点多，只见一个白白瘦瘦的老师走了过去。“那是原来复读班的数学老师石华清。”小A说。

我们赶紧跟过去。石华清老师是个严谨的人，说着普通话，字斟句酌。他在阳光里瞪了好长一会儿，把我给他的名片在手里都快揉烂了，终于斩钉截铁地告诉我：“我对这个学生没印象。复读班学生很多，我又不是班主任，我不认识她。”

我缠着他，他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恳求道：“石老师，你帮忙联系联系吧！”

看样子甩不掉我，他便答应帮忙联络学校领导和复读班的班主任。可联系了一圈儿，还是没有人认识这个学生，要查询李盟盟的信息只有等一位主管学生档案的副校长来。石老师给了我这位副校长的手机号，就迅速消失了。一打，已经关机了。

还好，我多了个心眼儿，死缠烂打留下了石华清老师的电话。因为看得出来，他有难言之隐，他是个优秀的老师，如果真知道内情，他不会一直冷视下去。

告别了小A和小B，我在校门外的镇上徘徊，把整个小镇的中心区域转了几遍。有些卖裤子和雪糕的妇女盯着我看，以为我丢了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找。

我一面徘徊，一面做石华清老师的思想工作。这位有着干净面孔的数学老师，终于在半个小时之后，正式答应帮我联系学校的领导，无论如何今天要找到李盟盟。

稍后，学校政教处主任张法来了，学校党支部书记王志忠来了，校长王恩博也来了。他们紧紧握着我的手，无奈地说，在假期间就听到了李盟盟的事情，她是本校理科复读班的学生。20分钟之后，一个陌生电话打到我的手机上。我挂掉，回过去，是李盟盟的父亲李国新。我说，你让李盟盟发短信，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现在过去。

“范村乡传里砦村”。

李盟盟家的地址对于不熟悉路的司机来说，极具考验性。那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左弯又拐，一会儿蹚水，一会儿过桥，像走迷宫一样。司机师傅大概问了有二十几次，才终于在一辆摩托车的带领下找到了李盟盟家。

这个家，穷得不像样子。破瓦屋三间，没有院墙，没有电视，灰惨惨的。李盟盟蹲在院子里的小方桌旁，眼神充满哀怨。小方桌上摆着两个圆滚滚的西瓜，刀宰那西瓜，像县招办的工作失误宰李盟盟的命运那样。

我坐在院子里和李盟盟及其父母聊天，天渐渐黑下来，我回头一看，身后已经围满了李家的亲戚和街坊邻居。他们静静地听完，你一言我一语地愤愤不平起来。

“这个村，数这一家最穷，没有院墙，屋子20多年了，现在农村哪儿还有这样的家儿？”

“俺们这村，这么多年来，高考分数数盟盟考得最高，怎么就没大学上？”

“盟盟的妹妹供她上学供了三年多了，18岁的小女孩在外地打工不容易。”

“记者同志，您一定要帮帮盟盟，这一家现在是走投无路了。”

李盟盟本是复读生。2009年高考，她考了490分，高出三本分数线14分，完全可以上个三本的院校，但她不甘心，志愿没报。2010年的复读，她拼尽了所有的力气。1989年出生的她，已经比90后的同龄人显得大了。况且来年“课改”，课程都变了，没人再敢冒风险去复读。

其实不用他们说，我端着西瓜的手已在发抖。转眼间夜色四合，我跳上车，默默地离开。

第二天，在县招办堵了一上午，下午给省招办打通了电话，所有李盟盟的事情都被证实。再采访李盟盟的同班同学、班主任等。

被落榜未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李盟盟在家做饭。

熬了一个通宵。8月18日早上6点，我开始给所有自己认识的记者打电话，呼吁大家关注李盟盟。包括我的亲戚、朋友、同学，让他们帮忙发帖。

19日，李盟盟事件成了全国焦点。李盟盟的手机上接到了多少个电话，我们都数不清了。20日，李盟盟和父亲来到郑州。“哥！”她给我打电话，这样喊我。

这一天，河南省招办召开新闻发布会，对李盟盟高考志愿未提交一事进行情况说明，决定积极联系有关高校，抓紧妥善解决由此造成的问题，满足考生升学愿望！”

下午，我和盟盟一起来到一家网站和网友交流。她说，我打字。整整一个下午，网站的一个工作人员都以为我是她的亲哥。晚上，河南财经政法大学录取李盟盟的消息传来，大家都跳了起来。

李盟盟的父亲握着我的手，“千言万语，我都不说了”。

千言万语，我们都埋在心里。祝福大学生李盟盟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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