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教授超生记

2010-09-15 07:45苏岭丁婷婷林春挺
博客天下 2010年9期
关键词:陈虹补偿费支柱

■文/苏岭 丁婷婷 林春挺

杨教授超生记

■文/苏岭 丁婷婷 林春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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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法律系副教授杨支柱和妻子生了二胎,但他们决意不交逾20万元的超生罚款—社会补偿费。2010年4月9日,杨支柱接到学校解聘通知。丢了工作,他倒不怪学校,“学校只是执行政策”。

三年前,杨支柱曾力挺重庆反拆迁的“最牛钉子户”,现在自己却成了计生“钉子户”。杨支柱的说法是:“为何公民的房子应该得到保护,而住在房子里的人却没有生育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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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2月21日,这是对杨支柱一家意义特别的一天。杨支柱43岁,妻子39岁。11时55分,他们拥有了一个重6斤3两的女婴,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这个孩子太特别。”剖腹产医生对杨的妻子陈虹说。

当医生从陈虹的肚子里抱出孩子时,孩子紧紧抓住医生的大拇指。杨支柱提前给她取了个名字:又生。除了“又生了一个”,还借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意,希望她生命力顽强。

“就像一直等着宣判”

又生的小姐姐若一也满心喜悦。她以前总吵着要妈妈生个姐姐,后来明白妈妈生不了姐姐,又吵着要个妹妹。妹妹出生后,她很骄傲地向同学宣布这一消息。

杨家的喜庆,对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来说却是件挠头的事。根据现行的计划生育政策,杨支柱不符合生二胎的条件,计划外生育得受处罚。学院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当天下午,学院相关领导紧急开会,规定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将予以行政处罚:留校察看,情节严重则开除。

第二天,这个规定贴了出来。

人们认为那是专门为杨支柱制定的规定,其中绝大部分人认为他不会被开除。“留校察看”,还可以讲课。

乐观自有理由。杨支柱的朋友滕彪,中国政法大学教师,早在两年前就有了他家的“又生”,却未受到任何处罚。著名人口学专家、上海社科院教授梁中堂介绍,三年前,复旦大学心理学系副教授马前锋家添“又生”,复旦动员其提前辞职。现在马前锋还在复旦教书,只是不在编制内。

杨支柱关注了三年计划生育政策,认为放开生育政策已成大趋势。他关心计生政策,和操心大女儿的教育问题相关。他担心一个孩子容易被溺爱,“对孩子不好,才关注计划生育”。他的博客“人口与生育权”,自2008年12月以来已经发表了近900篇文章,其中相当一部分与人口问题有关。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张鸣在微博上说,“一年前,我见着他(杨支柱),他就说要再生一个,用行动抵抗计生政策。没想到,他真的干了……”杨支柱自己说,已经不记得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一个更符合他现在态度和处境的表达是:“本来就想要,但什么时候要,并没有定,现在既然上帝给了你,那就要呗。”妻子陈虹则表示,为了争取权利而跟国策叫板,这并不是她愿意再生一个的理由,“我对行为艺术没兴趣。”

就在又生满三个月时,3月26日,学校法律系总支书记和系主任、副主任一起找到杨支柱,口头通知校委会决定给他记大过并解聘。随后,书面的解聘与处罚也跟着到来。

陈虹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就像一直等着宣判,现在尘埃落定。孩子顺利生下来就很高兴。”没人再会来烦了,杨支柱也轻松释然。

“不能东躲西藏”

如果不是杨支柱坚持,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又生”。发现再次怀孕后,陈虹在要还是不要间纠结。除计划生育外,一是个人前景,她至少要暂停工作20个月,“之后可能就找不到好的就业机会了”,二是她的父母反对,再养孩子很辛苦。

杨支柱和他的两个女儿

杨支柱坚持,晓之以情:“等我们不在了,若一还有一个亲人,不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二十几岁还可以放弃,现在38岁,再过几年,想生也不现实。这么一想,妻子就改变了主意。

陈虹怀孕期间,杨支柱以为这次是个男孩,就取了“又生”这个名字。见是女孩,他在网上征名,采用了梁中堂的“若男”— 像男孩子一样喜欢,“男”与“难”同音,寓意她的出世之路。最后杨支柱考虑到“若男”重名率较高,将“男”改作“楠”—楠木高大挺秀,他想让她卓尔不群。

杨支柱忘了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如果要让学校不知情,保住杨支柱的工作,他们得从学校的住所搬出去。尽管北京没有强制堕胎的先例,陈虹还是担心在出租屋被抓获执法,“街道、居委会哪里都有。孕妇需要安稳的生活,不能像超生游击队一样东躲西藏”。

但“高压线”在那儿,他们必须“低调”。那时,除了每天接送大女儿,陈虹基本不外出。

妻子个子小,若楠在肚子里才三个月即露怀。这时,法律系书记和主任开始找杨支柱谈话。杨支柱早就因为反对计划生育而闻名,得知他确实想把孩子生下来,主任问到底想要孩子,还是想用实践批判计划生育的理念。

学校居委会把“麻烦”踢走,电话通知了杨支柱户籍所在的西三旗街道怡清园居委会。怡清园居委会先打电话动员他不要孩子,三天后,又来电话,说如果他下决心要生,就过去写保证书,保证孩子出生后交社会抚养补偿费。了解到大致要近30万,他回复说没钱。“那不行,教法律的怎么可以违法?”对方说。

“对于我来说,是花钱买张封条把自己的嘴贴上,做出这样的选择不但需要有足够的怯懦,而且需要有足够的愚蠢。”他在博客上写道。不过他也承认,大城市比较文明。他听说老家的做法是,先交保证金,不然就把孕妇控制起来,“这样丈夫一着急,就会把钱交了。”

随后,他们过了三个月不被打扰的日子。自始至终,他没有让妻子受到打扰。

临近若楠出生时,学校管计生的人找到杨支柱。这个40多岁的男人,连年获得计划生育先进工作者之荣。他先以个人身份叮嘱杨支柱多费点心思照顾好家人,再以职务身份让他交回《独生子女光荣证》、退还一年60元的独生子女奖励。

“政策总会往前走一走”

杨支柱的一位朋友曾大胆预言:如果有关方面阻挠孩子的出生,将成就又一起公共事件。他还真说对了。若楠的出生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交罚款(社会抚养补偿费)是他们化解与计生部门和学校冲突的现实选择。陈虹主张交,但杨支柱不同意。因此若楠现在上不了户口,只能是“黑户”。但妻子也相信,“政策总会往前走一走,不应该是铁板一块”,等几年,若楠也许会有户口了。

在滕彪的哥哥滕雷看来,计生政策是该调整了,因为农村的生育意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他长期在吉林省桦甸市苏密沟乡搞计生。1989年他参加工作时,农村生四五个孩子常见,一般头几个是女孩,然后生个男孩。而现在年轻人对生男生女都不那么在意了。1990年,他们乡总人口17740人,大概有82个符合生二胎,申请生二胎的有70个。2000年,全乡符合生二胎的有126个,申请的只有27个。2009年,全乡有54个符合生二胎的,申请的有45个,此时全乡人口有16890人。

滕彪却对此并不乐观,五年后小女儿如果没有户口就不能上小学,还是得补交这笔社会抚养补偿费。他关注到今年国家计生委透露未有计划改变已经30年到期的政策。2月4日,国家人口计生委副主任赵白鸽在“南方十二省人口计生委主任座谈会”上强调:“实行计划生育是党和政府从我国国情出发所采取的重大国策,‘十二五’期间,必须坚持稳定现行生育政策不动摇。”

杨若楠成为“公共人物”后,华南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的姚远光教授,两次让学生们讨论这一案例。4月12日,中国青年政治学院5名教师窦英才、王东成、雷永生、张卫民和于闽梅就杨支柱生二胎受处分上书校领导,建议学院领导取消对他的处分,“为国家的人口政策更加合理、更加科学做出独特的贡献”。

众声喧哗,陈虹则只想让若楠过正常的生活,不会让她觉得很特别。如果到若楠上小学时必须上户口,情况仍未好转,她会去交那笔社会抚养补偿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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