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花
(怀化学院外语系,湖南怀化418000)
《欲望号街车》是美国当代著名的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的代表作。该剧曾持续上演855场,并获得美国戏剧界最重要的三种奖项:纽约剧评奖、普利策文学奖和唐纳德森奖。作为一位美国南方的剧作家,威廉斯把他对南方女性的了解融入到他的作品中去,着力刻画了南方淑女处于北方工业文明与南方种植园文化碰撞的尴尬境地之下的无奈和无助。《欲望号街车》中的女主人公布兰奇正是这样一位典型的女性,是日渐衰落南方的陪葬者。本文拟就布兰奇性格的发展变化作一粗浅的分析。
首先让我们了解一下人们眼中的南方淑女的形象。种植园经济是美国旧南方庄园主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这种经济模式决定了男人在生产活动中的作用,从而使淑女们长期脱离实际劳动和种植园的管理活动,成为依附男人的或供男人享乐的玩物;思想上,大肆宣传禁欲主义的清教囚禁了淑女们的思想,她们在内心深处受着严格道德准则的约束,她们压制自己的本能以获得男人的保护。所以,在南方种植园经济体制下,南方淑女为了取悦那些南方绅士,为了充当贞洁的典范,她们必须谈吐得体,举止文雅。在人们眼中,南方淑女是贞洁、高贵、典雅的圣女,是美国南方神话的代言人。
《欲望号街车》中的布兰奇就是一位典型的南方淑女。她美丽温柔,高贵大方。作为一位南方没落的种植园主的女儿,布兰奇的生活悠闲而又富足,带有一种浪漫的气息。但同时她也在不断压抑自己的欲望恪守道德教条。为了博得男人的欢心,这位大家闺秀在男士面前卖弄风情。因此我们可以在她身上看到清教徒主义和享乐主义的奇特混合。显而易见,这样矛盾的人生观必定会造成布兰奇一生的不幸。
年轻的布兰奇一面热烈追求着充满浪漫情调的生活,一面又受着清教主义的羁绊。她在16岁时嫁给了浪漫又英俊的诗人艾伦,并把他们的婚姻看成是最美好的梦想。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爱得真诚而又热烈。正如斯黛拉所描述的:“布兰奇不只是爱他而是崇拜他,甚至连他走过的地板都顶礼膜拜。她觉得他是如此完美,几乎不属于这俗世凡尘”①(P1630)。可是,当她发现她的丈夫是一位同性恋,她的梦想便破灭了。随之而来的是父母的相继去世和庄园的失去,这样,布兰奇由一位曾受到百般呵护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无所依靠的可怜人。于是,她开始为自己的生活寻找新的出口。
在以男性为主的南方社会里,女性永远要依赖和服从男人。当她不在她的位置上时,她就会不知所措,迷失方向。艾伦的死让布兰奇觉得有一种负罪感,她渴望别人的关怀和保护来排解内心的孤独和悲伤。可是,在残酷的现实下,谁又能给她一丝安慰呢?在这种情形下,布兰奇便在附近的军事基地的水兵中寻找刺激,企图借身体的放纵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布兰奇曾对米奇坦白说过:“是的,我和许多陌生人有过亲密的行为。自艾伦死后,与陌生人鬼混变成了我填补内心空虚的唯一途径。我想那是恐惧吧,是恐惧驱逐着我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寻求一些保护”①(P1638)。正是与这些陌生人鬼混才使布兰奇沦为一个荡妇。然而,南方旧文化要求妇女贞洁的价值观并没有使布兰奇从陌生男人的怀抱中得到任何温暖和乐趣。而且,男人们根本不在乎她的精神,只是把她当作泄欲的工具。
从此,布兰奇由一位纯情少女变成了一个水性杨花的荡妇。她不仅在社会上淫荡,还在家庭里乱伦。在失去了美梦庄园之后,布兰奇变得更加放荡不羁。她不加选择地与男人上床,甚至还勾引了自己的一个学生。于是,声名狼藉的布兰奇被驱逐出境。无奈之下,布兰奇只好投奔居住在奥尔良的妹妹以便开始新的生活,想要遗忘过去的耻辱。由此可见,虽然她的纵欲让她的身心备受煎熬,但是她的内心仍然向往着纯洁和优雅,希望在新的生存环境下能恢复往日的女性魅力。
在丈夫艾伦自杀之后,布兰奇总是希望得到别人的保护和关心,但她却找不到正确的生存方式:她开始放纵自己。然而,她内心的骄傲和自恃高贵与她所选择的生存方式相互冲突,这使她难以适应残酷的现实。为了继续生存下去,她变得虚伪自负起来。
布兰奇认为想要生存,就要时刻保持自己的美丽和青春来讨得男人的欢心,或者编造谎言,或者沉浸在幻想里。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也就是在她走投无路投奔妹妹时,她仍旧以一副尊贵纯洁的南方小姐自居:她身着考究的白色外衣,还带着象征贵族身份的“华丽”晚礼服、“狐狸皮”披肩和珠宝首饰 (实为玻璃制品);不屑与尤尼斯的交谈。当布兰奇见到自己的妹妹时,她又夸耀起自己的身材,用自己的优雅来讥讽妹妹斯黛拉的生活环境和物质条件;她看不起妹夫斯坦利,却又在洗完澡后,不知羞耻地要斯坦利帮她扣上背上的纽扣并与之调情。作为一个渴望关怀和保护的女性,布兰奇在内心深处是不会青睐于这个没有教养的男性,同时旧南方文明赋予她的价值观念又迫使她去取悦斯坦利。这恰恰说明了她性格中的虚伪自负。
剧中还多次出现布兰奇酗酒和洗澡的场面,这样的举止行为与其南方小姐的身份极其不符。表面上,她是剧中唯一使用正式词汇并能准确运用语法的人,也是唯一熟知音乐、文化与诗歌的人。实质上,她是想用这些南方旧文明的标志来标榜自己是一位真正的淑女和掩盖自己的贪酒和纵欲。
另外,在与米奇的交往过程中,布兰奇的虚伪自负也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为了延续她那浪漫且荣耀的南方少女之梦,她向米奇隐瞒了自己的年龄,自称是斯黛拉的妹妹,并编造了一套浪漫故事。已是昨日黄花的布兰奇为了不让米奇看清她的容貌,她从来不与米奇在白天约会。即使在晚上约会,她也会将裸露的灯泡用灯罩罩起来。在一次约会中,布兰奇用自认为贵族式的语言—法文问不懂法文的米奇:“你想今晚和我睡觉吗?”显而易见,她的故作高雅恰好映射了她内心的肮脏。当米奇真的去搂抱她并想进一步亲热时,布兰奇却制止了他,称自己“思想陈旧过时”。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说这些话时,布兰奇的眼睛转动着。其实,在布兰奇的心中,米奇就是她现在的真命天子、如意郎君,是她的救命草。所以,她要在米奇面前竭力维持她那不容侵犯的淑女形象。然而,当她的谎言被斯坦利戳穿时,米奇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她,使她的美梦又一次化作泡影。经受一连串的打击后,尤其是米奇的抛弃,布兰奇的精神几乎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当过去的一切被斯坦利揭发之后,布兰奇和斯坦利之间的矛盾达到了顶点,她的精神和心理也陷入了困境。既然虚伪自负不能继续维护布兰奇的梦,她变得消极反抗:在幻想世界中坚持自己的梦想。
在第十幕中,布兰奇头戴冠状发饰,穿着一件旧的白色缎子晚礼服和一双镶有宝石的鞋子。她坐在镜子前,自言自语,和想象中的追求者调情。当斯坦利从医院回来时,她告诉斯坦利她过去的追求者发电报过来,邀请她一起去加勒比海乘快艇游玩。而且,她还声称米奇训斥她后又捧着玫瑰向她道歉。在现实生活中,布兰奇已无力与斯坦利对抗,于是她选择谎言来保留自己的最后一点点自尊。可是,斯坦利知道她在说谎。在斯坦利看来,布兰奇只不过是一个追求肉欲、言谈举止做作的女子。他步步紧逼,嘲笑她的虚伪自负,摧毁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他轻松地夺下了布兰奇手中的酒瓶,把她抱上了床。虽然布兰奇进行了反抗,但是她还是被残酷的现实所俘获。
最后一幕是本剧的高潮部分。妹妹斯黛拉抱着婴儿出院,不肯相信斯坦利奸污姐姐的事实,并决定把布兰奇送到疯人院。当医生和护士到来的时候,布兰奇拼命地反抗,但她还是被送进了疯人院。就这样,接受南方旧传统的布兰奇因为无法适应现实世界,她便以遁入幻想世界这种消极反抗的方式来抵御现实。
作品成功地塑造了布兰奇这个生动、复杂的南方淑女形象,这一形象之所以耐人寻味,在于作者对其性格的成功塑造。作品生动地刻画了布兰奇高贵典雅、水性杨花、虚伪反抗和消极反抗复杂而又矛盾的性格。而这样一个矛盾的布兰奇正是来源于本身思想就充满矛盾的作者—威廉斯,读者从布兰奇身上发现的困惑也是威廉斯自身的困惑。而威廉斯在故事中也表现出了美国南方人的思想和精神状态,表达了自己对整个南方命运及进程上的极大忧虑与关注。
[1]阿尔伯特·莫德尔.文学中的色情动机 [M].上海:文汇出版社,2006.
[2]凯瑟琳·休斯.当代美国剧作家 [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2.
[3]汪义群.当代美国戏剧 [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1.
[4]徐静.新的起点与觉悟 [J].国外文学,2004,(4).
注释:
①Williams,Tennessee.A Streetcar Named Desire,Evaluating Drama,1584-16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