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美学视角下的《法国中尉的女人》

2010-08-15 00:49
关键词:中尉萨拉视界

黄 琦

接受美学视角下的《法国中尉的女人》

黄 琦

从接受美学的角度出发,结合《法国中尉的女人》中女主人公的神秘形象分析读者的期待视野,分析这一神秘性格与接受美学的关系,使读者更好地理解作品及其女主人公。

接受美学;法国中尉的女人;读者反应;期待视野

约翰·福尔斯是英国后现代主义的经典作家,其作品主要是以文学为媒介,对存在主义关于积极行动以及在行动中发现现实的理论进行了生动、形象的描写。在福尔斯创作的众多人物形象中,《法国中尉的女人》中的女主人公萨拉是最充分、最深刻地体现这一理论的经典文学形象。近年来,国内学者对于萨拉形象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其一,从小说本身来研究这一形象如何体现后现代小说当中人物的不确定性;第二,结合存在主义哲学研究这一人物如何暗合或者体现出存在主义思想。但不论哪一方面的研究,大都单纯地从作家作品的角度出发,而忽视了作品对读者的影响和意义,因而使得人们对作品中女主人公的神秘性的认识显得更加模糊与复杂。《法国中尉的女人》中萨拉的形象之所以受到人们广泛的关注,是由于在文学接受活动中,读者的经验和素养等会形成对作品的一种潜在的审美期望。若文学作品能与读者的这种审美期望相符,作品就会被读者所接受,从而提高接受效果。本文试图从接受美学角度出发,结合《法国中尉的女人》中女主人公的神秘形象分析读者的期待视野——读者的自由,探讨这一神秘性格与接受美学的关系,以期更好理解作品及其女主人公。

一、接受美学视角下的读者接受

接受美学又称接受理论,于20世纪60年代后期诞生在德国,70年代达到高潮,逐渐成为德国的一个重要文学理论流派,并迅速渗透到人文学科的各领域。接受美学的代表以姚斯和伊塞尔最为突出,二人被称为接受美学的“双子星座”(Gemini)。姚斯理论的核心范畴是“期待视野”,这一概念脱胎于西方现代哲学阐释学中海德格尔的“前理解”和伽达默尔的“视野”。它是指文学接受活动中,读者已有的经验和素养等,会形成对作品的一种潜在的审美期望,它影响读者的阅读接受及效果。姚斯认为,没有现在的理解,文学的阅读就不能进行,“一部文学作品,即便它以崭新的面目出现,也不可能在信息真空中以绝对新的姿态展示自身。”[2]24-25接受主体先行存在的这种指向本文的预期结构偏见和前理解一样,也是在历史中形成的,并处在不断的重构之中。没有这一结构,主体就不可能接受新事物。接受美学既注重文学的本体性,又避免了历史主义与形式主义的错误,它以文学及其接受为中心,又不脱离一般的历史环境和历史进程来考虑问题,这就使得这一理论具有较强的说服力。

伊赛尔的理论主要来源于现象学美学家英伽登。英伽登认为,一部文学作品之中存在某些“未定点”,有赖于读者去填充,从而实现文本的意义[3]。伊赛尔由此提出了意义空白与意义未定性理论,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文本的召唤结构的概念。他指出,所谓文本的召唤结构,是由“未定性”和“空白”组成的,它可以激发读者来阅读文本,通过与文本的相互作用体验文本的情境、集结文本的意义。文学的具体接受就是在文本的空白和未定点形成的召唤结构和读者的积极参与下共同作用的过程,而且,只有在读者的阅读接受中,文本才成为作品[4]。伊赛尔认为,“文学文本具有两极,即艺术极与审美极,艺术极是作者的本义,审美极是由读者来完成的一种实现。”[5]也就是说,文学作品既不同于阅读前的文本,又不同于阅读中的文本实现,它在文本和阅读之间。文本结构需要具备一种开放特征,一种空框式的召唤结构,呼唤读者的合作。

接受美学的突出特征是,它强调读者在阅读和接受过程中的积极参与作用,认为读者的参与在阅读过程中具有决定性意义。接受美学认为,艺术作品的历史本质不仅在于艺术家对作品的创造,更在于读者对它的接受。正如姚斯所指出的:“一部文学作品的历史使命如果没有接受者的积极参与,是不可思议的。因为只有通过读者的传递过程,作品才进入一种连续性变化的经验视野之中。 ”[2]29

二、《法国中尉的女人》预设的读者期待视界

接受美学认为,文学的接受过程不是从读者阅读作品时开始的,而是作家在进行创作构思时便已开始了。作家在开始创作时,必须预见读者的“期待视界”。所谓“期待视界”,就是作家预先考虑自己的作品能否吸引读者,并使之产生兴趣,能否为他们所理解和接受,必须预先确定自己对现存社会的观念和道德规范,以及不同的欣赏态度。

约翰·福尔斯深刻了解他所处的时代。20世纪50年代,人们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这种人类的互相残杀和对文明的肆意践踏,使世界变得分崩离析。“上帝死了”,没有任何价值观念可以主宰一切。现实主义作家眼中所谓的“意义”在新小说派作家眼里已经消失,“世界既不是有意义的,也不是荒诞的。它存在着,如此而已。 ”[6]102罗伯·格利耶曾经回忆说,他感到在“被强拉硬扯地吸入一个未知的、不稳定的、非理性的液态世界的中心……”[7]在西方社会小说创作濒临“枯竭”和“归于沉寂”之时,约翰·福尔斯积极探索、大胆实验,创造性地将小说的主题内容与后现代叙事技巧结合在一起,通过各种实验性技巧“重构”和“解构”叙事语境和话语意识,有效地阐释和表达出一种基于个人成长经历和对历史与现实再思索所形成的存在主义自由思想,从而实现了小说的后现代叙事与主题内容、传统与现实的水乳交融、相映生辉。

约翰·福尔斯在小说《法国中尉的女人》第13章中说:“……我生活在罗伯·格利耶和罗兰·巴尔特的时代,如果这是一部小说,它不可能是一部现代意义上的小说。”[8]101这种类似探讨文学理论的话语反映了这个时代给予福尔斯的影响,同时也说明这段话语是作者创作中有意安排的,是向我们昭显作者准确地预见了读者和观众的期待视界。而这只是福尔斯预先设定的读者期待的一个小小的开端。

福尔斯非常清楚他所要描述的时代。他通过后现代叙事技巧在小说的叙事层面上颠覆了作者的叙事权威和解放读者。《法国中尉的女人》既是对维多利亚时代小说的“重构”,也是对它的“解构”;既是一部半历史小说,也是对维多利亚时代小说的戏仿。它通过对 “有关维多利亚主义时代之观念的所有作品的总和”的破坏性的模仿,着力描述其虚构、矫饰和自我意识的缺乏,使其变得荒唐和滑稽可笑,从而达到对传统、对历史的价值和意义以及对过去的文学范式进行批判、讽刺和否定的目的。福尔斯通过戏仿的手段描绘维多利亚时代就是要给女主人公萨拉的神秘莫测和遭遇的不幸找到一个合理的、特定的社会环境,同时给读者留有足够的空间出入于现实与虚幻之间,自由选择对故事及其人物的充分想象和认可。

福尔斯深深地了解他所处的时代什么最能吸引观众。小说的开始,萨拉就被描述成一位披着一袭黑衣、站在海堤眺望大海的神秘女郎。她显得那么忧郁,那么无奈,是要纵身跳入大海还是面对大海憧憬着未来?这种抉择与思索一下子切合了当时观众的期待视界,因为这是生与死的挑战。生为了自由,死也是为了自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还是以死对抗世俗的无奈,这是每个活着的人无法逃避的话题。显然,这也是作者事先预设好的读者期待视界。

三、《法国中尉的女人》潜在的读者期待视界

小说的女主人公萨拉被作者刻画得神秘莫测,游走于现实与虚拟之间:她被人们称为法国中尉的女人,她自己却不否认;她似乎是同性恋者,但似乎又不是;她似乎是精神病患者;但似乎又不是;她似乎是查尔斯的拯救者,又似乎是他的陷害者;她似乎是贞女,又似乎是荡妇;她似乎栩栩如生地站立在我们面前,又似乎虚无缥缈。作者试图一笔一笔生动地描绘出他心中的女主人公形象,却又一笔一笔地将它擦除。“萨拉是谁?”这个疑问在作品中反复出现,不仅在作者的心中,更在读者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困惑。萨拉的神秘性构成了作品潜在的读者期待视界。

萨拉在小说中的第一次露面就背负着“法国中尉的女人”这样一个不洁的名声,而她还自取其辱,不仅不替自己辩解,还毫不掩饰地向人宣称“我把自己给了他”。 为什么她要把别人避之不及的坏名声贴在自己脸上,为自己营造一个罪名,从而使自己彻底为社会所不容、把自己逼入一个孤寂的绝境呢?萨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带着这个疑问,读者可以从作品中的其他人物身上看到她的影子,也可以结合自己的体验做出推测,这就增加了读者继续读下去的欲望和追寻答案的兴趣。

读者也可以对作品描述的维多利亚时代的社会做出分析。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生产高度发达、经济空前繁荣、资产阶级的统治地位日益巩固、社会的城市化和政治的民主化进程加速发展,然而,“高贵的血统是任何东西都取代不了的”。在这样一个社会,普通人要想挤进上流社会,婚姻是唯一有效可行的途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的女仆,其最大的奢望就是与中产阶级下层的男子通婚[8]14。在这样的一个社会,出生于贫穷佃户之家的女儿如何才能跻身于贵族阶级的群体呢?

在维多利亚时期,新教盛行。以新教徒为主的中上层阶级,在女性的性问题上采取了非常苛刻的态度,女性被视为没有性欲的人。即使是正当的性要求也被斥为是道德败坏的表现。“妇女一旦失去了贞操就失去了一切可尊敬的东西。她的品格决定于遵守这种美德。”[11]295萨拉恰恰被人认为没有遵守这种 “美德”。在这个众多下层女性迫于无法度日而选择出卖肉体的社会里,没有了美德的萨拉是选择堕落还是选择在夹缝中求生存?这个医生眼中的“精神病”、世人眼中的“妓女”和“娼妇”,在维多利亚时代社会伦理道德和行为规范压抑下是否能挺得住?这一连串的疑问在读者的头脑中显现,又在读者一次又一次的肯定与否定中增加对萨拉的理解。而这个迷惘无知、我行我素的下层阶级女性深深地吸引着贵族青年查尔斯,也同样深深地吸引着我们的读者。

另外,小说通过时空交错法突出过去和现在两种历史文化语境的相互关照和对比,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建立了一种参照关系,从而增强了读者的阅读兴趣,拓展了读者的想象和思维空间,使其反思和审视过去与现在两种不同的社会文化语境和思想意识形态。这种游走在历史与现实之间的挑战性阅读,使读者潜在的阅读欲望得到了有效的宣泄。

四、《法国中尉的女人》永恒的期待视界

一部文学作品在文学发展史上是不朽的还是速朽的,是由接受者决定的,作家自己无法预料。而读者的接受离不开文学本身,作品本身必须蕴含着永恒的读者期待视界。《法国中尉的女人》的永恒期待视界表现在作品的讨论主题——自由上。正如福尔斯在致小说中文译本的前言中说:“实际上,我的小说主题就是写在一个毫无自由的社会里,一位地位卑贱的女子是怎样获得自由的。 ”[12]

萨拉获取自由的独特方式是读者永远关注的。在维多利亚时期,把自己伪装成“荡妇”、“妓女”来给自己一个保护层,做出这种何等苦涩而无奈的选择是读者所疑惑的。然而,对于萨拉来说,她绝不是为了在这个保护层里扮演一个满足男性需要及幻想的性别角色,也绝对不是为了在保护层里因屈从压力而销蚀自我,她不是一味地消极逃避,而以自我放逐的形式为自己赢得了一个我行我素的独立和自由的空间。她依靠这个空间保持自己的自由意识,按照自己的意愿为自己的人生定位,为生活赋予个人的意义,以真实的自我生活下去。同时,这个空间为她提供了一个以“局外人”的身份反观这个社会的机会和可能,使她更为清楚地看穿了戴着假面具的人,看穿了维多利亚时代教会的虚伪和愚昧荒唐,明白了自身苦难的根源。所以,萨拉说:“让我坚持活下来的恰恰是我的耻辱,是我知道自己确实和别的女人不同……有时候,我几乎可怜她们,我认为自己享有一种她们无法理解的自由。什么侮辱,什么责难,都触动不了我。因为我已经把自己置身于社会所不容的境地。”如果说萨拉的选择初衷是出于无奈,但后来她却逐渐将它变为一种积极的生存策略和“以守为攻”的抗争策略。实际上,萨拉真正追求的是一种超越世俗的自由,一种不再受到维多利亚时代社会行为规范和伦理道德束缚的自由,一种属于出身贫寒但具有完整人格、独立思想的弱女子的自由。

萨拉这种积极生存的策略和为自由而抗争的精神无疑是不同时代的读者都要思考和学习的。而她在绝境中为了自由的抗争,无疑也体现了千千万万的读者一直思考的一个问题:“怎样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这是一个古老而永恒的话题。

总之,《法国中尉的女人》是一部优秀的后现代主义说。福尔斯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把自己对自由的理解不仅通过小说的故事内容表现在主题思想上,还体现在独具创新的叙事之中,利用后现代叙事技巧观照主题思想的表达,使读者意识到自由既是人类永恒的理想,又是一种不停地行动和追求的动态变化过程。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小说对萨拉追求自由的描述切合了读者对自由追求的思考,读者会在萨拉身上或多或少地看到自己的影子,这也是小说深受读者喜爱的根本原因。

[1]Peter Wolfe,John Fowles:Magus and Moralist[M].Lewisburg:Bucknell University Press,1976.

[2]姚斯,霍拉勃著,周宁,金元浦译.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

[3]英伽登.艺术价值与审美价值[J].美学杂志,1964(7).

[4]沃尔夫冈·伊赛尔.阅读行为[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18.

[5]伊赛尔著,金元浦.阅读活动:审美反应理论[M].周宁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11,29.

[6]阮炜.《法国中尉的女人》的社会历史内涵[J].深圳大学学报,1996(3).

[7]罗伯·格利耶.未来小说的道路[M]//宋建林.世界文学名家传世精品.北京:改革出版社,1999.

[8]约翰·福尔斯.法国中尉的女人[M].陈安全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

[9]阿萨·勃里格斯.英国社会史[M].陈叔平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

[10]约翰·福尔斯.《法国中尉的女人》中译本前言[M].刘宪之,蔺延梓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5.

[11]张仲载.当代英国文学论文集[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6.

[12]陈榕.萨拉是自由的吗:解读《法国中尉的女人》的最后一个结尾[J].外国文学评论,2006(3).

I109.5

A

1673-1999(2010)10-0108-03

黄琦(1976-),女,湖南东安人,湖南科技学院(湖南永州425100)大学英语部讲师,研究方向文学与翻译。

2010-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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