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小说《沉星档案》和《深喉》解读

李俊红

张欣小说《沉星档案》和《深喉》解读

李俊红

黑社会在当代中国有其生长和发展的历程，近几年更是沉渣泛起。张欣的两部长篇小说《沉星档案》和《深喉》均涉及黑社会人物，他们表面上是正经的生意人，背地里却为非作歹、制假售假，甚至将触角深入到司法界，干预司法。小说对黑道人物的塑造和黑恶势力的揭露，具有极强的现实意义。

《沉星档案》；《深喉》；黑道人物；黑恶势力

张欣是当代中国颇具实力的一位女作家，近些年，她写出了一系列都市言情小说，受到读者的广泛关注。她的小说涉及生活面较广，人物塑造多样化，白领、农民工、富豪、黑社会人物，无不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发表于2000年的《沉星档案》，以电视台女主持人公寓遇害为切入点，引出一个黑道人物——贺少武。发表于2004年的《深喉》，以广州报业竞争为背景，涉及多重不为人知的黑幕交易。这两部长篇小说都以真实的新闻作为创作背景，但它们又绝不是对新闻事件的简单重复，而是借助于新闻事件，向读者形象地展示了多姿多彩的当代社会生活，其中融入了作家对于重大社会问题深沉的思考。联系当今社会黑恶势力之猖獗，作品源于生活地反映黑社会，绝非偶然。

一、黑社会在中国的起源及其现状

黑社会就是地下社会，是一种独立于正常社会、具有反社会的价值观念、文化心理、严密的组织形式的犯罪团体。从学理上看，黑社会是一个游离于合法社会之外的高效犯罪结构，它集暴力和经济犯罪于一身，具有严密的组织性和比较强大的经济实力。

中国的黑社会，自古就有，据说形成于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中国黑社会大肆发展的日子主要是在上世纪初，在30-40年代达到了高峰期。新中国建立后对黑社会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迫使其主要活动范围转移到了海外，在大陆至少绝迹了30年。改革开放以后，作为市场经济的一个副产品，黑社会又沉渣泛起。黑社会组织的成员往往以帮会、社团、家族、官匪勾结等不同的形式纠集在一起，具有高度的组织能力和严密的纪律，因为只有这样，黑社会才能和现有法律结构抗衡，“法外生存”。而明确的经营目标和相当的经济实力，是黑社会能长时间生存的必备条件。

根据一些学者的研究，黑社会的发展一般要经历初级、中级和高级三个阶段。初级阶段的黑社会是一些松散的暴力团伙犯罪。中级阶段的黑社会则多以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慈眉善目的慈善家身份出现，并通过金钱、仕途和暴力手段等，对与他们利益相关的政府官员威逼利诱，采取一种隐形的控制。而黑社会到了高级阶段，甚至可能推出自己的代理人，形成“影子政府”。

当前中国黑社会犯罪已经成为一个社会问题，无论城市还是农村，都出现了名目不同的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帮会组织。在城市，黑恶势力更加猖獗，一些政府要害部门如公检法，已经受到黑社会组织的渗透，一些政府高官被威逼利诱，成为黑社会坚强有力的保护伞。更为严重的是一些黑道人物，竟然钻进了中国的立法、执法和行政机关，摇身一变成为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县长、局长，甚至市长。他们层层包庇，处处设防，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黑社会网。

二、贺少武所代表的黑道人物

《沉星档案》中，年轻漂亮的电视台女主持人陶然在自己的公寓中遇害，公安人员在对案情的调查过程中，和陶然关系密切的四个男人一一浮出水面。其中的贺少武，作者对他着墨较多。他出场较晚，在全书的第七回方才出场，在一家豪华酒店里喝英式下午茶。其时，他的身份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长。作者用倒叙的手法，在展开故事的同时交代了贺少武这个人：“香港人，自幼习武好斗，兼足智多谋，年轻时曾在黑社会里名声显赫，很挣了点黑钱”，“香港回归以后，他当年的一个兄弟在大陆开一家集团公司，请他坐镇，也作为公司董事出出主意，他便乐得躲躲清闲”，“深居简出，从不张扬，私家车也就是一辆奥迪，又不穿名牌，怎么看也是一个退休的老阿爸”。

此时的贺少武，稳重、内敛，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并且已经在江湖上宣称“金盆洗手”，做着一盘正正经经的生意。故事的开始，他深更半夜亲自驾车替歌舞厅的坐台小姐佩蒂（即后来的陶然）和露西缴纳了派出所的罚款，并带两人到家休息，交代家政工人给她们放热水洗澡，下热汤面等。这些做法颇有大家风范，并不是一个退休的老阿爸能够做到的，已经让人感觉到了他的不同凡响之处。而当他断然拒绝了送上门来以身相报的陶然，就更使人相信他是一个非常仗义并且洁身自好的富商，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好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好人，他有欲望……只是他不着急，穷凶极恶首先是个穷，这是人和人之间最大的差别。而他要选择一个值得他下注的女人，把她调教成他喜欢的品位。”

他替陶然还债，在陶然的栏目上广告，可以说，他对陶然的帮助和影响称得上是教父级的人物。两人关系的发展，从干爹到情人，她委身于他就是很正常的事了。对于这种关系，作者也说“有的时候也很希望贺少武仅仅是她的世伯，把她当作女儿，即便是旷世奇缘，也不见得没有。但就是觉得那样叙事很不真实，我们常常为了高尚就牺牲掉真实，很轻易就那么做了，甚至毫不惋惜。结果是我们永远活在虚假里，活在一种人造的高尚之中。”在陶然的离婚案中，他更是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他和陶然的丈夫郭宇刚见面，是较为精彩的一幕戏。吃大餐，洗桑拿，看似谦恭、礼让，实则是示威、叫板，在这场没有硝烟的较量中，根本没有可能跟贺少武相抗衡的郭宇刚自然输得很惨，差点送了命。这幕戏，把昔日黑社会头目的凶狠残忍暴露无遗。养好伤之后，郭宇刚无条件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所谓“金盆洗手”，不过是一种安慰别人的说法罢了，砍断骨头还连着筋，怎么可能洗那么干净呢，黑恶势力的影响是无所不在的。作为一个隐形的黑道人物，他的能量不只是搞掂陶然的离婚案。和陶然有过过节的画家在美术馆办画展，居然会浓烟四起，启动了天花板上的自动喷水灭火装置，使得耗尽画家毕生心血的立轴国画面目全非。这一幕当然纯属意外事故，但很耐人寻味，作者没有交代是否是贺少武所为，但事情的蹊跷使读者很难不做这方面的联想。如果真是贺少武所为，这种兵不血刃的报复手段又一次让人领教了黑道人物的凶残本质。

应该说，作者对贺少武这个黑道人物的塑造，是极富层次感的，他既有凶残暴戾的一面，同时也不乏仗义、豁达、低调、稳重这些人性中宝贵的东西。张欣自己也说，通过这部小说，她最想表达的情绪是：人是善恶同体的，而人生的所谓得失取舍也是同体的，它们并蒂而生，互为因果，不可分割。被贺少武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死于一场不算严重的肺炎，而他的儿子竟爱上了他的情人陶然，让他感叹人生的戏剧性。就像是电影《无间道》里的一句台词：出来混，最后是要还的，这种因果报应的叙述方式也比较符合中国人的人生哲学。

三、《深喉》中黑恶势力的现实反映

《深喉》是一个由错案引发疑案的故事。六年前，平民百姓翁远行因妻子卞丽莎在家中被杀而成为最大疑犯，在案情扑朔迷离、证据不足的情况下，翁远行被错判死刑，律师徐彤竭力奔走，终于争取到刀下留人，并成为当年轰动一时、媒体疯炒的新闻。六年过去了，真正杀害卞丽莎的凶手落网，翁远行当即被宣布无罪释放。这一新闻同样引起媒体关注，法制版记者呼延鹏对这起案件进行了跟踪，竟然无意间揭开了错案背后的黑幕，呼延鹏深深地震撼了，他对此案进行了详尽的报道，却收到一封神秘的署名“深喉”的邮件……

红酒卞虽然在全文中没有正式出场，但这只幕后黑手对整个事件的操纵是显而易见的。其一言九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表现，也让人领略了黑道人物喋血商场、快意恩仇的行事风格。其一，她的女儿卞丽莎遭遇不测之后，他想方设法和法院院长沈孤鸿搭上了关系，他把沈孤鸿的女儿送去美国留学，给沈孤鸿的妻子在沈阳开了几家连锁金店。这些好处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他当然不是慈善家，除了要置嫌疑人翁远行于死地之外，他要放长线钓大鱼，抱定本省最高法院院长这棵大树，为他日后大肆地玉石造假生意铺平道路，最终，“到底有多少钱流入了他的腰包，恐怕是天文数字”。其二，当杀害女儿的真凶浮出水面后，红酒卞以决绝的手段杀掉了尚在狱中等待宣判结果的江毅，并且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在壁垒森严的监狱中竟然能做到这一点，当然令人难以置信，但他是红酒卞——黑道上鼎鼎大名的人物，令无冕之王的呼延鹏九死一生的地方，于他却形同虚设。法院院长虽然心知肚明，也无可奈何。由此，黑恶势力对司法的干预程度可见一斑。

同时，小说中还充分展示了杀人案背后隐藏着的错综复杂的黑幕，情节扑朔迷离、惊悚不断：呼延鹏原来仅仅是作为记者的新闻敏感和好奇出发追踪案件，引发出了官员对曾经政绩的保护，让冤案不能昭雪，让新闻媒体对真相隐瞒不报，下级对上级领导的迎和，法官的枉法甚至让酒吧女郎凭借和他的关系做人情，高官家属利用黑白两道的关系大肆敛财，黑社会为了复仇在监狱杀人，法学院的院长学术腐败……这些令人咋舌的黑幕涉及政界、司法界、学术界，如果作者仅仅为了吸引读者眼球去刻意编造，失去了生活的真实性，那么再离奇的黑幕也只能是哗众取宠。事实上，小说具有极强的纪实风格。

在现实生活中，黑社会跟政府官员或者警察有染，已是屡见不鲜的事。这些地域型的黑社会组织成员和政府某些官员或者某些警察，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彼此可能很早就认识，关系还不错，或者通过别的亲戚朋友结识，彼此为了各自利益，狼狈为奸，勾搭在一起。政府官员希望黑社会为他做打手，能出面摆平一些所谓的白道摆不平的事，如强制拆迁、国企改制等等，总能看到黑社会的影子，有些政府官员甚至以认识黑社会的人为荣。而黑社会呢？也需要政府官员和警察为他们撑起保护伞，使自己的违法犯罪行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2009年，重庆市掀起的打黑行动让人们管窥了中国黑社会的一幕。重庆打掉的几个黑社会组织的头面人物，大都游弋于政商两界，在“黑势力”和“红帽子”之间根据需要不断“变脸”。尤其是履任才一年多的重庆市司法局局长文强的落马，更是此次打黑行动中的头号大案。事实证明，在黎强、陈明亮这种集黑帮老大、亿万富翁、人大代表三位一体的社会怪胎背后确实依托着一个强大的权力后台，而这个后台不是别人，就是这位曾经连任重庆市公安局副局长11年且一直分管刑事侦查工作的文强。

总之，在当代文坛，张欣小说的写作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两部小说在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建构中，使读者了解了黑社会之“黑”，黑道人物之“恶”，虽只是冰山一角，或许能为近年来国家掀起的打黑除恶行动提供一些新的思路，这也可算做小说在娱乐大众之外的社会意义了。

[1]何秉松.中国大陆黑社会（性质）犯罪[M]//中国有组织犯罪研究：第1卷.北京：群众出版社，2009.

[2]刘晓蕾.世俗精神·意义指向·好看的故事：张欣小说论[J].当代文坛，2002（1）.

[3]蒋建强.张欣小说中的文化心理冲突读解[J].当代文坛，2003（3）.

[4]赵改燕.试论张欣小说中的地域文化色彩[J].海南师范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2（4）.

[5]屈雅红.“掘金时代”的人性展台：评张欣的都市小说[J].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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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2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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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0）13-0119-02

李俊红（1973-），女，内蒙古巴彦淖尔人，河套大学（内蒙古巴彦淖尔015000）讲师，从事现当代文学教学工作。

2010-0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