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玲
(黔南民族师范学院外语系,贵州都匀 558000)
通感的认知语言学阐释质疑
蔡玲
(黔南民族师范学院外语系,贵州都匀 558000)
近年来,国内有学者将认知语言学概念隐喻和概念整合理论运用到通感的研究中。作者探讨了认知语言学对通感的阐释在如下三个方面的不足:1)通感的动因问题,2)通感形容词的词义问题,3)通感的认知机制与意义建构问题,以期望大家能够弥补这些不足之处。
通感;认知语言学;动因;认知机制;意义建构
认知语言学是20世纪70年代末兴起的语言研究学科。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发展和兴盛,学者们对隐喻的研究和应用越来越深入和广泛。其中不乏有学者把通感看作是一种特殊的隐喻模式,并将隐喻的理论应用到通感语言的研究中。
汪少华[1]认为,从认知的视角看,通感是在两个或多个感官之间进行的映射。感官域之间的映射很明显是把通感看作是一种隐喻,并且运用认知域间的映射来进行阐释。高凤霞[2]运用Lakoff和Johnson的概念隐喻理论详细分析和阐释英汉通感现象,并通过解读跨感官迁移规律揭示通感隐喻的跨域映射过程。刘珍[3]以概念隐喻理论为基础阐述了通感的思维与认知方式,指出通感隐喻的认知基础是概念系统中感官域之间的相似性心理联想。王宇弘[4]从认知的角度考察通感,认为它是一种特殊的隐喻,并通过“强度图式”和“节奏图式”探讨了通感隐喻的认知基础,对体验哲学框架下的意象图式和隐喻理论进行了丰富和发展,进一步揭示了通感隐喻所蕴涵的人类心智的体验性以及所具有的哲学意义。
新的语义构建认知理论(比如概念整合理论)出现后,一些学者[5]从认知语言学的视角切入,运用Lakoff和 Johnson的概念隐喻理论和Fauconnier和Turner的概念整合理论,详细分析和阐释了英、日、汉语中的通感现象,并指出两种理论各有特色,形成一种互补关系。类似的研究又见于许峰、刘心全[6]对通感认知机制的探讨。此外,辛燕[7]运用Lakoff和Johnson的体验哲学理论和Fauconnier和Turner的概念整合理论,探究通感隐喻的动因及意义建构,揭示出:(1)通感隐喻基于体验,包括神经的与基本经验的体验性;(2)其意义建构过程是动态的概念整合过程。
但在这些研究得到蓬勃发展的同时,一些不足也随之突显,有待我们进一步思考。在本文中,我们将对通感的认知语言学阐释的如下三个方面提出质疑:(1)通感的动因,(2)通感形容词的词义,(3)通感的认知机制与意义建构。
20世纪80年代起,以Lakoff和Johnson为代表人物的体验哲学向传统的客观现实主义哲学发起了挑战,提出了新的认识论观点:我们的概念、范畴、推理和心智并不是外部现实客观的、镜像的反映,而是由我们的身体经验形成的,特别是由我们感觉运动系统形成的。我们大部分推理的最基本形式依赖于空间关系、身体部位,它们为我们日常推理提供了认知基础。Lakoff二人[8]指出:“概念是通过身体、大脑和对世界的体验而形成的,并只有通过它们才能被理解。概念是通过体验,特别是通过感知和肌肉运动能力而得到的。”因此,认知语言学家认为,人们的基本概念来自感知体验,主要来自人们对身体和空间的认识。一些学者认为,通感作为一种特殊的隐喻,也是基于体验。宋德生[9]认为通感和隐喻有着共同的认知机理,即“肉体哲学”(philosophy in the flesh)基础。Lakoff和Johnson说“思维是依赖肉体的,也就是说,用于构成我们概念系统的结构,源于人类的肉体经验”。辛燕[7]指出通感的体验性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通感中的源域属于感知运动系统。第二,通感中源域与目标域之间的关联来自人在现实世界中的生活经验。第三,通感具有神经层次的体验性。但有些学者,如 Piaget,Smith,Perner,Flavell,Wellman,Rakova等认为:有些基本概念不一定与身体和空间有关,例如儿童什么时候才开始认识到可将自己的身体,外部的物理环境,以及视野看作容器?什么时候才能比较稳定地理解三维空间?构成容器(内部、外部、边界等)和三维空间(长、宽、高等)的要素有哪些?就我们的直觉而言,较好地理解并掌握这些要素还是需要一定智力基础的,儿童早期似乎还不能很好地做到这一点[10]。Rakova[11]在解释通感形容词hot的词义时,通过借鉴Julius及其同事的神经生理学实验——辣椒素感受器实验研究①对辣椒素感受器的实验和研究是David Julius等人在痛觉研究领域中进行的。他们发现了疼痛感受器(nociceptors)中辣椒素运动的位置,该位置被称为辣椒素感受器,也被叫作香草醛受体亚型1(vanilloid receptor subtype1,或缩写为“VR1”)。他们的实验结果表明,体现VR1的很多细胞“在几秒钟的热处理条件下钙含量有明显的增加”。其他与温度有关的实验进一步表明,由热引起的和由香草醛引起的反应极有可能有着共同的媒介,换句话说,由辛辣的食物和高温所引起的感觉有相同的分子机制。在相同的疼痛检测机制下,香草醛受体亚型1可以是由化学刺激(辣椒素)和热刺激(高温)激活的。,阐明辣味和高温这两种不同刺激具有相同的引发痛觉的感受器VR1。Rakova意在说明连接不同感官的相同神经生理机制的存在是心理基本概念先天性的证据,并主张我们把心理基本概念直接当作先于语言和感知的“对一系列刺激做出反应的神经元结构”。此外,Rakova认为神经生理学中真实的生理通感现象与人们普遍具有的非真实生理通感虽然彼此不同——前者是感官之间的直接相通,是一种生理缺陷,也是Martino和Marks所指的“强通感”;后者即认知语言学所认为的通感隐喻,又即Martino和Marks所指的“弱通感”——但也有相同之处,即不同感官之间都具有相同的天生的神经生理机制[12]。由此,我们不难看出学者们对通感的阐释各持己见。认知语言学对通感的阐释强调人脑及身体的作用,并注重主体和客体的相互作用而形成的经验及认知,但完全排斥天赋的神经机制等对通感的影响。Rakova则借助神经生理学实验研究证据表明人的大脑中具有连接不同感官的神经机制,认为先天的神经感知机制决定认知和语言。不管是认知语言学学者还是Rakova,他们对通感的阐释既有合理性又有局限性,在这些见解未取得完全一致之前,我们需要进一步加以研究和证明。
认知语言学认为一个形容词的多个意思中只有一个意义是字面义或基本义,其他意义是该字面义的隐喻引申义。认知语言学的这种多义词观点也叫做“标准设想”(Standard Assumption)。Rakova[11]根据这种观点,认为“bright light”中的“bright”的意义是字面义,而“bright sound”中的“bright”的意义是隐喻义。“许多认知语言学者都赞同支配着一词多义关系的原则是语义的隐喻性映现[13]”。
很多认知语言学家认为隐喻是人类重要思维方式之一的同时,也承认有很多非隐喻的概念的存在。“akoff本人也认为,字面义不是一个简单的概念,而是包含了几个方面,其中的非隐喻字面义(Nonmetaphorical literality)是指直接有意义的语言,其理解不需要其它经验帮助,也不需要隐喻和转喻的直接或间接的介入。认知语言学家们一方面同意“标准设想”的观点,另一方面也对隐喻义持否定的观点,提出字面义和隐喻义的划分是非常模糊,甚至是没有必要的[13]”。
关于通感形容词②通感形容词指可跨感官修饰不同物质的形容词,如“sweet candy”和“sweet smell”中的“sweet”;双功能形容词指既能修饰物质又能修饰心理的形容词,如“deep water”和“deep sorrow”中的“deep”,这类形容词描述心理感受或印象,而不是五官的感觉。某些词既是通感形容词又是双功能形容词,如“bright”、“soft”等。本文主要讨论通感形容词的问题。在多个感官域中的意义的“字面义—隐喻义”区分问题,Rakova“提出了反对‘标准设想’的‘概念结构非多义性观点’:每个作为多义词的通感形容词或双功能形容词都映射在一个相应的先天形成的‘心理基本概念’上,这些多义词的各个意义都是基于同一心理基本概念而又相对独立的基本意义,彼此之间不存在隐喻引申关系,即意义多义但概念结构并非多义[12]”。Rakova借鉴了跨学科领域的成果,提出了相关神经生理学证据③Rakova提出的相关神经生理学证据是指视觉神经系统及认知制约人类关于色彩的语言表达和辣椒素感受器实验。来证实其概念结构非多义性观点。
国内学者杨波[12]通过思考Rakova的one word–several meanings–one concept,借助指称语义学的理论,运用[S.Adj.(x)]这一语义表征模式来解释通感形容词在多个感官域中的意义,认为通感形容词的多感官的意义、概念和词汇并不是简单的一一对应的关系,像“hot”和“sweet”等通感形容词从概念结构上讲是非多义的,从意义上讲是多义的,但都是字面义或非隐喻义,即通感形容词的各个感官义项与其所谓的字面义之间不是隐喻的关系,它们都是该词的字面义。
认知语言学家将隐喻视为我们赖以生存的东西。关于隐喻作用大小的问题,Lakoff和Johnson也没能给出一个统一的说明。他们“一方面认为隐喻在语言、认知和行为中具有‘主要的’、‘基本的’属性,但另一方面也承认部分概念是由隐喻建构的。概念可在某些方面做跨域延伸,但在其它方面不行。这里的‘部分’和‘某些方面’说得比较含糊,其说法似乎与前述‘主要的’、‘基本的’说法不大吻合[14]”。如果我们把通感形容词看作是隐喻的一种模式,用隐喻的理论来解释,这似乎印证了“隐喻无所不在”的说法[13]。Rakova和杨波等学者的研究结论是对阐释通感形容词隐喻理论的适用性的质疑。
体验哲学是 Lakoff和 Johnson在《体验哲学——基于身体的心智及对西方思想的挑战》(Philosophy in the Flesh:The Embodied Mind and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Thought)一书中提出的。该理论包括三个基本原则:心智的体验性、认知的无意识性、思维的隐喻性。在认知科学中,认知指各种心智运作或心智结构,包括视觉加工、听觉加工、动觉加工、记忆、注意、情感、思维、语言等等。认知的无意识性是指对我们心智中的所思所想没有直接的知觉,我们即使理解一个简单的话语也需要涉及许多认知运作程序,神经加工过程。这些分析程序和过程如此复杂,令人难以置信,伹又不为人所觉察;运作太快,即使集中注意力也不能被觉察到,而且也不需要花什么努力就能进行这种自动化的运作。
概念隐喻是基于身体经验的概念单向性映射,即把一个概念域(源域)的结构直接映射到另一个概念域(目标域),通常表现为具体的概念向抽象的概念映射,熟悉的概念向不熟悉的概念映射。按照Lakoff等人的理解,隐喻是自动的、无意识的思维模式。许多理性思维运用了隐喻模型,人们在很多场合下能自动地和无意识地获得这些思维隐喻模式,但“他们认为概念隐喻系统具有无意识性、自动性特征,这似乎与他们的‘映射是一种相互作用’观点没能很好地统一起来[14]”。
认知语言学家们认为,通感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修辞手段,也是一种认知模式和隐喻性表达方式,是感官特征之间的映射过程;它是将感官中的某些特征从一种感官(源域)映射到另一种感官(目标域)。通感通常表现为,感官中的特征从低级感官形式映射到高级感官形式,从可及性较强的概念映射到可及性较弱的概念,也表现为明显的单向性。但依据认知的无意识性观点,通感中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等神经加工过程,由于分析复杂,运作太快,是不可能被意识到的,大部分推理也不能被意识到。语言的习得也是在无意识状态下进行的。由此,我们不难看出,既然感官神经的加工过程具有无意识性、自动性的特征,那么人们利用映射来理解通感也就成为一种多余,通感的感官域之间在事实上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映射。当然,认知语言学家们对通感映射所做的研究便成为一种徒劳。
Fauconnier于上世纪80年代提出了心理空间理论[15],并在此基础上,又于本世纪初与Turner一道提出了概念整合理论,简称CB理论(Conceptual Blending Theory)[15],对语言意义的构建过程及心理空间之间映射过程中的心理机制进行了分析。概念合成理论认为,当人们思考或语言交际时,意义的构建就会在概念空间内或在不同的概念空间之间进行心理操作。他们由此提出,在言语交际中的意义构建存在着一个概念整合的过程,来自两个或多个输入心理空间的结构被投射到一个新的空间,由此产生空间合成。认知语言学者[5-7]运用概念整合理论阐释通感,但笔者认为在这方面至少有以下问题有待进一步思考:首先,合成空间理论④Fauconnier于1997在《思维与语言中的映射》一书中系统地提出了概念合成理论,即合成空间理论。在概念合成理论里,“概念合成”(Conceptual blending)与“概念整合”(Conceptual integration)这两个术语往往交替使用,实际上均指“概念合成”。并非专门用来解释隐喻,只是某些类型的隐喻意义产生过程正好属于典型的概念合成情况,可以通过这一理论得到解释,也就是说合成空间理论只能解释部分类型的隐喻,尤其是源域和目标域结构都比较明显的隐喻[16]。通感的两域涉及抽象的感官域,因此,用概念整合理论阐释通感必然受到质疑。此外,无论是对于一般隐喻还是通感,人们是否利用心理空间作为一种理解策略是值得怀疑的。Harder在Gopnik实验的基础上得出结论,“在用简单语义内容组成复杂语义的过程中,空间建构并不是必须的[17]”。如果空间建构不是必须的,那么用概念整合理论对一般隐喻及通感的解释只不过是一些认知语言学家们自娱自乐的游戏。
上文中,笔者仅从自己的学习和思考中略述管见,指出了认知语言学对通感阐释存在的一些不足(限于篇幅,只是查缺而没有补漏),以引起同仁注意,并期望大家继承其合理之处,修补其不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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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朱 彬)
Challenges on Cognitive Perspectives in Synaesthesia
CAI Ling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Qiannan Normal College of Nationalities,Duyun 558000,China)
Recently,some Chinese scholars have proposed a cognitive linguistic approach to synaesthesia by applying theories of Conceptual Metaphor and Conceptual Blending.This paper probes into the following defects of cognitive perspectives in synaesthesia:1)synaesthetic dynamic;2)meanings of synaesthetic adjectives;3)synaesthetic cognitive mechanism and meaning construction.The author expects that these defects can be solved.
synaesthesia;cognitive linguistics;dynamic;cognitive mechanism;meaning construction
H05
A
1009-3583(2010)-02-0040-04
2009-12-15
蔡玲,女,贵州瓮安人,黔南民族师范学院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英语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