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弢
(甘肃中医学院,甘肃 兰州730000)
《纬书集成·春秋元命包》曰:“水者,天地之包幕,五行之始焉,万物之所由生,元气之津液也。”没有任何一种物质能像水一样,全方位参与机体的能量代谢、物质代谢、信息代谢等生命活动。
古代医家十分重视煎药用水的选择,早在《灵枢·邪客篇》中就有以“流水”煮药疗疾的记载, 《医学源流论》亦有“煎药之法,最宜深讲,药之效不效,全在乎此”之说。医圣张仲景对煎药用水的选择非常精心,多有独到之处,其所著《伤寒杂病论》中使用最多的煎药溶剂就是水类溶媒,这些水类溶媒的选择及用法至今对临床实践仍具有一定的启发和指导意义。笔者将仲景煎药用水之法归为4法,探讨如下。
水类溶媒是煎煮中药不可缺少的溶媒体。现代研究证明,在煎煮过程中大多数药物的有效成分可以溶解在水类溶媒中,同时药物在加热过程中相互作用而产生的新的有效成分亦可溶解在水类溶媒中。 《伤寒杂病论》常用的225首汤剂中,有220首汤剂选用普通凉水煎煮,占汤剂总数的86.3%,主要目的就是通过加水煎煮使中药汤剂里的各种有效成分溶解在水中[1]。
溶媒选择的适当与否与所制成药剂的质量、有效成分、使用价值和疗效均有着密切的关系,从理论上说,不同的方药在不同溶媒中煎煮所发挥的效果是有区别的。如《金匮要略》之泻心汤与《伤寒论》之大黄黄连泻心汤,两方在药物组成、剂量、剂型和炮制方面都完全相同,但作用却不尽相同——前者是治疗“心气不足,吐血衄血”,后者是治疗“心下痞,按之濡”;究其机制,主要在于溶媒不同,前者是“以水三升,煮取一升,顿服之”,而后者是“以麻沸汤二升,渍之,须臾绞去滓,分温再服”。对此, 《医宗金鉴》阐发得较为清楚,曰:“观其以滚沸如麻之汤,渍大黄、黄连,须臾绞去滓,仅得其无形之气,不重有形之味,是取其气味俱薄,不大泻下。”更明确地讲,吐衄因实火,故取其味厚可降下;痞为虚热,仅取其气薄以清上。
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专列“水部”,将不同的水分为“天水类一十三种”、“地水类三十种”,并一一说明每种水的功用,可谓集中医药用水之大成。例如在“流水”条下,李时珍明确指出“流水者,大而江河,小而溪涧,皆流水也。其外动而性静,其质柔而气刚,与湖泽陂塘之止水不同。然江河之水浊,而溪涧之水清,复有不同焉。观浊水流水之鱼,与清水止水之鱼,性色迥别;淬剑染帛,各色不同;煮粥烹茶,味亦有异。则其入药,岂可无辨乎”,强调由于水性之不同,故在煮粥、烹茶或煎药时,当根据需要选择不同的水类[2]。由此可见,由于水性之不同,不同的水类具有不同的临床作用,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对此把握极有尺度,颇为精妙。如《金匮要略》之百合知母汤、滑石代赭汤等4方选用泉水煎药,因泉水乃从地下涌出之水,大多性寒,澄澈清凉, 《本草纲目》言其“主霍乱烦闷,呕吐腹空转筋”,而百合病病机属阴虚内热,症见口苦、心烦、小便赤,故用泉水煎药以下热气、利小便,与方中诸药共奏润养心肺、凉血清热之效。
仲景对蜂蜜的使用亦颇有心得。《伤寒论》233条蜜煎方有“食蜜七合,上一味,于铜器内,微火煎,当须凝如饴状,搅之勿令焦著,欲可丸,并手捻作挺,令头锐,大如指,长二寸许”的记载,即将蜂蜜做成栓剂使用,治疗阳明病阴虚液亏、肠燥失润之不大便,意在滋阴润肠,导引大肠燥粪下行。此乃我国最早的肛门给药法, 《本草纲目》谓:“张仲景治阳明燥结,蜜煎导法,诚千古神方也。”《伤寒论》310条猪肤汤方所载:“以水一斗, 煮取五升, 去滓,加白蜜一升,白粉五合,熬香,和令相得,温分六服。”即取蜂蜜滋阴利咽之作用,此法仍为近代所常用。 《金匮要略》中大半夏汤“以水一斗二升,和蜜(一升)扬之二百四十遍”,使水蜜充分混合均匀后煎药,取其安中润燥、养血补虚、通补胃腑之功效;《金匮要略》中乌头汤等3方加蜜煎煮,既制乌头之毒性,又缓急止痛、延长药效;《金匮要略》甘遂半夏汤中甘遂、半夏为反药同用,加蜜以缓和药性、安中解毒。如此种种,不一一列举。
《本草纲目》云:“水者……其体纯阴,其用纯阳。上则为雨露霜雪,下则为海河泉井。流止寒温,气之所钟既异;甘淡咸苦,味之所入不同。”指出天下之水由于水质各异,对人体作用的部位亦当有所不同。由此可见,不同的煎药溶媒往往还起到引药归经的作用,可引导其他药物的药力到达病变部位。例如:乌梅丸乃以苦酒渍乌梅,苦酒古称酢、醯,俗称米醋,现代研究[3]证实,醋是良好的有机溶媒,能使药物中所含的游离生物碱等成分发生变化,增强溶解度,提高药物疗效,而乌梅丸中使用苦酒,意在其性酸收,既能增强乌梅之酸性,使蛔虫得酸则静,又可引药入足厥阴肝经,直达病所。 《金匮要略》之下瘀血汤以酒煎煮药物,取其引入血分、助行药势之功效。 《伤寒论》之三承气汤用酒洗大黄,亦在借酒行药势, 《汤液本草》谓大黄“有将军之名,入手足阳明,以酒行之,上至高巅,以舟楫载之,胸中可浮。以苦寒之性,峻至于下,以酒将之,可行至高之分。若物至巅,人迹不至,必射以取之也。故太阳阳明,正阳阳明承气汤中,俱用酒浸”,即为大黄酒洗旨意的最好解释。
仲景使用水类溶媒煎药,除了以上3个目的,还时时体现出“祛邪不忘扶助正气”的治疗思想。如仲景常在服用散剂时使用白饮调和,五苓散方记载“上五味为末,以白饮和服方寸匕,日三服,多饮暖水,汗出愈”,其他如半夏散方、四逆散方、牡蛎泽泻散方和三物白散方的服法皆类似,而《伤寒学》认为白饮“即米汤”,究其本意,乃取米汤之补中益气、健脾和胃之功用,以减少药物对脾胃的损害。此外,从临床实践来看,用白饮调和散剂的服药方法更便于散剂药物吞咽,防止因药物粉末引起咳嗽,减轻了散剂粉末状不便服用的弊端。综上所述, 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巧妙地运用了各种水类溶媒的不同属性,使汤剂的作用更加多样化,提高了临床疗效。由此可见,方剂溶媒的选用与辨证论治的效果密切相关。目前在临床实践中,一般情况下医生对于煎药用水并不作特殊规定,其使用过于单一,这往往是影响药效和疗效的一个重要原因。因此,研究仲景煎药用水方法与临床疗效的关系,如何在中医整体观念、辨证论治的理论指导下对于各种煎药用水加以利用,对充分发挥药效、提高疗效有着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1]张再重, 魏雅娜.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中煎药用水浅谈[ J] .河北北方学院学报:医学版, 2005, 22(3):70 -71.
[2]许敬生.古代煎药用水漫谈[ J] .中医研究, 2004, 17(2):51.
[3]柴可夫.《金匮要略》汤液溶媒的选择、运用及意义[ J].国医论坛, 2000, 15(5):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