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主义视角下的张作霖对日关系

2010-08-15 00:46茅文婷
黑龙江史志 2010年17期
关键词:张作霖东北日本

茅文婷

(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46)

北洋军阀派系中,奉系从崛起到消亡,都与日本有密切关系。张作霖为了壮大自身实力,在军阀混战中取得胜利,不惜投靠日本,帮助其扩大在华利益。然而,在满蒙铁路、二十一条等关乎东北存亡的关键问题上,他也进行了一定的抵抗,导致日奉冲突尖锐,矛盾不可调和,皇姑屯事件爆发。从对日关系的性质看,张作霖究竟爱国与否,学术界一直有争论。在这里,笔者希望通过梳理张作霖时期整个日奉关系的曲折发展过程,对他进行一个较为中肯的评价。

一、依靠日本求发展

地理与历史条件决定了奉系的发展与日本是分不开的,其根据地处在日本势力范围之内,张作霖很清楚,只有取得日本的支持才能站稳脚跟。早在任二十七师师长时,他就巴结日本,在语言上迎合其扩展南满的要求。但由于他此时资历尚浅,动机不明,日本并未予以明确表示。两者真正合作是他当上奉天督军以后。

此时,不仅张作霖本人的身价提高了,日方的政策也发生了改变。1916年,寺内正毅力上台组阁,以“中日亲善”为主要策略,变高压为控制利用。在东北支持张作霖统一,以控制满蒙。对此,日本对华政策高级谋士后藤新平在《日支冲突之真相》里阐述:“张氏心中惟有权势利欲,别无他种知识。彼认日本在满洲有绝大势力,对日本,彼不利,向日本,彼有益如果利用此特殊之地位,其心中所认识者而行,张氏将为满洲专制之王,日本亦得利用张氏,在满洲为所欲为”[1](p.55)他甚至表示,之前日本满洲政策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没有利用张作霖。为了各取所需,双方走到了一起。

张作霖任奉天督军后,潜在对手是冯德麟。冯一直以居张之下为耻并策动反张。到1917年,张作霖为防大权旁落决定解决冯。但冯是老亲日派,张作霖担心日本从中干涉便派顾问菊池武夫和日本沟通,基于拉拢张的目的,日本表示“绝不加妨碍”[2](p.69)。得到担保之后张很快斗垮冯,独揽奉天大权,并顺势兼并黑龙江。此时,奉军实力大增,但张依然迫切需要扩张地盘并把目光瞄向吉林。在吉奉军阀对峙的紧要关头,日本制造“宽城子事件”,向北京政府抗议,利用亲日派段祺瑞打击吉军。结果吉林督军孟恩远被逐,长春防御体系瓦解,奉军轻而易举进驻吉林。张作霖也随之一统东北。1925年,郭松龄反奉倒戈,很快攻占锦州,威胁奉天,张作霖的统治危在旦夕。而正是日本出手阻碍郭军前进,张作霖这才得以打败郭松龄,保持原有地位。“如果没有日张勾结和日本的出兵干涉,张作霖的垮台是无可置疑的。张作霖的起死回生,主要是日本援助的结果”[3]P.144。竭尽全力取得日本的支持,是张作霖扩展势力的一个基本方针。事实也证明,这个策略是有效的。在日本的帮助下,张作霖一统东三省,坐稳了“东北王”的宝座。

作为回报,张作霖也满足了日本一些要求。他力图构造这样的形象:“他将使东三省秩序稳定,保护日本在华投资和居民安全,尽力抵抗布尔什维克主义和其他势力的侵犯。他竭力使日本确信他是东北强有力的人物,因此必须支持他”[4](p.38)。从1916年到1927年,他多次以国家不动产为担保条件,接受日本在经济上提供的“有条件贷款”:1919年6月,奉天第一次银行救济贷款,款额为10万元,年利率6.5%,以电灯厂,电话局全部资产担保;1925年10月,呼海铁路贷款,款额为227.4万元,年利率9%,以该路收入担保等[2](p70-73),这为日本财阀进行经济渗透提供了便利条件。在郭松龄倒戈事件中,张为取得日本支持“不假思索地”“在日方准备好的草约上签了字”[5](p.29)。这个草约便是后来为人熟知的《日张密约》,涉及到中国的土地商租权、杂居权等多项特权。此外,张作霖还在东北多次镇压人民的反日运动。五四运动中,他严密封锁外界消息,派军警监视,严禁学生罢课游行,同时对北京政府表示要“严惩肇事之徒,以遏乱萌,以全邦交”[6](p.10)。对此,日本十分满意。

二、抵制日本谋生存

在某种程度上,日张合作期间主要是日本助奉张,日本虽有所得,但大多不是直接、实质性的好处。从之前的“二十一条”到后来的满蒙铁路修建,张作霖在关键问题上均有反抗。但其反抗并非完全出于爱国的目的。张作霖是封建性质的旧军阀中的一员,他依赖日本就是为了地盘扩张,所以,当日本的要求侵犯东北命脉时,他必会抵触。他也相信通过运用外交策略,日本的一些要求可以推脱。他要利用日本,也要防止自己“被利用”。

二十世纪初的中国处在一个民族矛盾的尖锐点上,日本是东北最大的威胁。不管最终目的如何,只要是抵制日本,都可以看做对中华民族的挽救。在这种情况下,张作霖的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是统一的。因此,特殊的时代背景使得张作霖的抗争有了一定的爱国色彩。早在“二十一条”签订的时候,张作霖就致电北洋政府:“中日交涉丝毫不可让步,如交涉破裂。愿率全师进行决战,驱逐日寇,否则以死殉国。”[7](p.45)之后又主张取缔密谋的“宗社党”,果断镇压日本支持的蒙匪巴布扎布,使日本策划的“满蒙独立”阴谋破产。在就“郑家屯”事件的反复交涉中,张作霖拒绝了在东北派驻日警察的要求,指出“警察有关一国之主权”,“应请严重交涉,据理力争”[8](p.103)。最终该要求被驳回。除此以外,日本兑现“二十一条”的要求,也的确常在张作霖所辖范围内遭到限制和阻隔。

基于对日本和自身实力水平的分析,张作霖并不采取正面直接对抗。而是用回环往复的外交手段,表面敷衍,实质推脱,致使中日交涉的很多关键性问题都成为“悬案”。拿《日张密约》来说,郭松龄事件后张作霖到旅顺去答谢,谈到具体问题时,他“有点赖账”[9](p.25),后又以省议会和人民团体群起反对为由,拖延与日协商时间,至死密约仍未履行。他还顶住日本压力自建铁路,在东北形成新运输网络,打破了“日本长期控制东北铁路干线和垄断铁路运输局面”,冲击了“日本在满蒙的侵略权益和南满路的收入”[10](p.1053),日本对此多方阻挠,尤以打通线为最。驻奉天总领事吉田在致张作霖的照会中多次提出严重抗议,而张作霖却故意表示目前并无计划铺设,即使将来兴修,也是“官府获人民提议兴修,事关内政”,且“贵国政府…似无干预之必要”[11](p.879)而后日本政府又多次威逼利诱,而张却圆滑地把责任推到了北京交通部并做好相应部署。日本一番周折下来,打通路已修成。1927年的东方会议上,日本决定实施“对满蒙之积极政策”[12](P.375),加大了对铁路的控制。10月,日本以扶持蒋介石相威胁,张被迫签订了《新满蒙铁路五路协约》。却并不履行。日方反复催促,他先是满口答应,然并未作为正式文件写上名字,只随手签一个“阅”字,把驻华公使芳泽谦吉搪塞过去,据签约当事人赵东凡回忆,关于日本修筑五路的要求,“张作霖仅允许修筑自吉敦路终点延长至图门江的一段铁路,由日本垫款日金500万元,并订立了合同。至于所谓吉会铁路,只是日本片面要求,从来没有得到过中国政府承认签约的事实。就是吉敦延长合同的签订,张作霖也声明不能履行,是为张被炸身亡的主要原因之一”[13](p.223)。在他称霸东北期间,类似这样在情急之际允诺,事后不予履行的事例极多。他在保存地盘的同时,也客观上为国家、民族和地方保全了许多权益。但是,这也使日本认识到“时至今日,还相信只要依靠一个张作霖,使之住在满洲,就可以确保治安的想法是错误的”[14](p.217,216),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三、东北与国家

元田一龟曾提到“张作霖是中国的张作霖,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国人,既有比别人加倍的爱国心也有敌忾心”。在日本人眼中,只要“不能如数无条件地接受”日本的“正当要求”[7](p.221)便是爱国。然而,国难当头,真正的爱国者会为了民族利益不惜牺牲个人的一切,包括生命。西安事变是真正的爱国举动,因为张学良是“基于国难家仇的义愤……是绝少、甚至完全没有考虑到私人利害的”[15](p.181),以致他个人最终付出了巨大代价。虽然在张学良生涯的前半段,特别是处理九一八事变的时候,他也有着狭隘的地域观念,但是,在民族危机加深的现实和爱国志士的熏陶下得到了成长,并在后期形成了宏阔的政治眼光。与其子相比,张作霖逊色了很多。他抵制日本,完全出权力之争。

“二十一条”的实质是把东北完全变为日本的殖民地,张作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因此,他强烈反对“二十一条”一方面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地盘不被日本完全入侵,一方面是为顺应人民反日的形势,博取北洋政府欢心而故作姿态。镇压巴布扎布也是另有打算,1916年7月,巴布扎布和宗社党勾结,打出“反袁复清”的旗号,但此时袁世凯已于六月死去,反袁目标已失,故其南下的直接目的就是打倒张作霖,建立满蒙帝国。如此一来,张作霖怎会放过?在之后的“郑家屯”事件中,张虽有所抵触,但还是“不敢开罪日本,遂暗示吴部前往,避免冲突,并派菊池武夫到郑家屯……进行调停”[5](p.23)。另外,张作霖筑路也是由于日本人严格控制南满铁路,对奉军的运输设有诸多规定,他觉得时时受制于人。他也明白日本满蒙方案更深层次的意图,军事上,按日本要求修筑铁路会大大便利日本从朝鲜运兵;从经济上,扩大满铁权限会使日本掌握东北的路政、矿山和投资等命脉,而自由购地和中日杂居更是为了把中国东北变成第二个朝鲜所采取的步骤。如果接受这些条件“必然会引起东北和全国人民的誓死反抗”,所以他只能“希望通过某些让步得到妥协”[16](p.227)。

因为从私利出发,他很难站在一定的高度看问题,形成一个进步的政治思想和纯粹的民族国家意识。他虽曾表示“我的目的是以战争结束战争,以军事力量统一中国,以免中国丧失东北”[17](p.26),但是,他并不知道日本想要的不仅是东北而是全中国。即使他意识到了,也不可能将国家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不可能舍得以多年的辛苦经营为代价,尽全力以死报国。因为他所说的“统一”只能由自己完成。先有统一中国后的权势地位,才有民族大义可言。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北伐节节胜利的时候他会和日本签下至关重要的《新满蒙五路协约》,而没有“不惜自弃历史,毅然易帜,归顺中枢”[15](p.181)的气魄。

张作霖希望通过和日本维持一种亲善关系来谋求发展,这是他亲日的根源。但这其中更多的是一种不甘心的依赖。特别是当日本的某些政策影响到他对东北的操控和进一步统一全中国的时候。表现在国家利益上,具有卑微辱国和维护主权的双面性。有学者认为,“作霖之遭日人嫉恨也,由于对日交涉无所屈挠……故作霖亦终不免饮日人之一弹。执此一节,顾已皎然不污,可告无罪于天下后世”[18](p.245-248)。张作霖虽然没有这么高尚,但他确实在客观上保存了东北的利益,为拯救民族危亡起到了一定积极作用。

张作霖戎马一生。勾结利用与矛盾冲突,全部化成了老道口的两声巨响。皇姑屯事件是一种必然,究其根源,是不可避免的历史环境和双方合作目标的根本差异造就的。在中国民族主义和日本帝国主义争锋相对的时代,他不愿意成为日本的傀儡,也不舍得拼死抵抗,只能尽力协调。作为一个封建军阀,他没有先进的政治民族意识和为国献身的一腔热血,也跳不出做大地盘,逐鹿中原的局限性,狭隘的地域观和个人主义又使得他不具备宏阔的政治眼光,不能完全从国家利益的角度出发,他终究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爱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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