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 钰
伍铁平先生的语言学评论风格
韩 钰
通过讨论分析与伍铁平研究相关的材料,认为伍铁平先生的语言学评论不仅具有净化学术风气的作用,还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其论文的主要风格特点是尊重科学、重视基础知识,其态度是严肃认真的,写作是严谨的等等,认为学术评论不宜给对手扣“帽子”,对新兴的、跨学科的研究要有宽容的态度。
语言学 伍铁平 评论风格
20世纪末期的10多年间,北京师范大学伍铁平教授在国内学术刊物上连续发表了不少进行语言学批评的论文,并收集在1997年由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语言和文化评论集》中。由于近几十年来,我国语言学界很少展开应有的学术评论,发表的评论文章也不是很多,在此情况下,伍铁平先生的《语言和文化评论集》的结集出版尤其引人注目[1]。此书集中反映了他对目前国内语言学界存在的一些问题的看法和意见,对学术界的不良风气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表达了净化学术空气和促进学术争鸣的良好愿望。他本人也因此被赞为“敢于净化学术风气的伍铁平教授”[2]519。这些评论文章最突出的特点就是观点明确、条理清晰,通过摆事实、讲道理的方法使人信服。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伍铁平先生扎实的学术功底、严谨的治学风格和为真理而斗争的勇气和胆量。这些不仅对我国语言学的发展有很好的监督、引导作用,对于我们这些初学者来说也是十分有益的,因为伍铁平先生通过这些文章不厌其烦地纠正了有些人因基础知识不扎实而犯的错误,帮助我们辨清了许多容易混淆的概念,加深了我们对这些知识的理解和把握。但是我们在看到其对待学术严肃认真一面的同时,也要看到其语言学评论风格中的不足之处。
“尊重科学,用科学的语言理论做武器”[2]50是语言学评论的原则之一。彭泽润、李葆嘉在 《语言理论》(2003)中对“语言学评论”诠释:“语言学评论是对语言使用、教育、研究中的现象进行理性的肯定和否定,或者进行表扬和批评,引导它们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
显然,语言学评论是学术评论,而进行学术评论要求评论者必须有扎实的理论素质。这样才能在尊重科学的前提下,充分发挥出科学的语言理论作为武器的威力。否则不仅无法说清问题,甚至还会混淆是非。伍铁平先生凭借着深厚的理论素养在多篇论文中反复指出有些学者经常容易犯的“常识性错误”并予以了纠正。那么何谓“语言科学常识”? 彭泽润、李葆嘉在《语言理论》中指出:“语言科学常识就是指语言学概论涉及的理论问题,包括语言的性质、作用、结构、发展规律。”
为何有些人会犯“常识性错误”?因为“这些都是关于语言的宏观知识。不是语言的微观知识。一般人都具有对一种语言的感性的微观认识,也就是会使用一种语言(包括方言),但是,他们不一定具有宏观的语言知识。”伍铁平先生就曾在《评鲁枢元著〈超越语言—文学言语学刍议〉中的若干语言学观点》[1]一文中集中指出了鲁枢元所犯的十余种常识性错误:由于概念混乱导致的指称不明、混淆语言和文字、否认人类思维具有共性 (混淆语言与思维)、混淆命名与概念、混淆字与词、混淆语言所表达的内容与语言这一表达手段的特点、混淆语言和对语言的研究(即语言学)、由于缺乏对索绪尔的了解而导致的研究对象不明、对索绪尔评价错误、对汉语的错误判断、对语言和言语区别不明,等等。针对鲁枢元做出的辩驳,伍铁平还在后来的《要运用语言学理论必须首先掌握语言学理论》[1]一文中进一步挖掘并剖析了鲁枢元所犯的语言学基础知识的错误。
同样,伍铁平先生也在《不要胡批索绪尔—评徐德江书文的一些错误》[1]、《语言学和文字学的基本知识不能违背—评徐德江的三篇文章》[1]、《学问不是“吹”出来的—再评徐德江〈当代语言文字理论的新构想〉》[1]等论文中一一指出并纠正了徐德江所犯的错误。限于篇幅,这里就不赘述了。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文章中,伍铁平先生一再强调不能违背语言学和文字学的基础知识,并且他自己也是依靠牢固掌握科学的语言理论作为武器,才使他的评论文章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鲁枢元在 《超越语言—文学言语学刍议》(1990年)中说:“汉字是一种脱胎于图画的文字,它基于主体对于客体的直感的、形象的、整体的把握,而不象西方的拼音文字那样建立在理性的分析和规定之上的,因此汉语词汇的意义常常是浑沦而模糊的。”[3]233伍铁平评论说:“从这句话可以看出,作者认为汉语词汇意义的特性是由文字决定的。这既违背了语言学的起码常识,又混淆了语言同文字……我们都知道词汇意义(简称词义)是客观事物在人们头脑中的概括反映,并以一定的语音形式固定下来。词义的形成直接来源于人们对客观事物的认识。语言的历史要比文字的历史长得多。……无疑在汉字产生之前,汉语就存在着,当然汉语词义也就产生了。怎么能说汉字造就了汉语词义的“混沌”和“模糊”呢?……把汉字脱胎于图画作为有别于其它文字的特点也是不正确的。其实,世界上的文字追溯几乎都脱胎于图画,……”[1]263
伍铁平的这两段话不仅一针见血地指出鲁枢元的错误,并透彻地剖析了语言和文字不是一回事、词汇意义不是文字造就的、汉字脱胎于图画不能作为区别于其他文字的特点,观点明确、条理清晰。通过摆事实、讲道理的方法使人信服。这个例子充分说明了牢固掌握基础理论知识的重要性,只有具备了较高的理论素养才能做到真正的“尊重科学”。伍铁平的语言学评论文章正体现了他那扎实的基础和在此基础上真正尊重科学的态度,因此他的评论文章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学术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能容纳任何虚假、随便的东西。”[2]49无论是进行科学研究,还是进行学术评论,学者都应该具有严格的科学态度。“治学严谨”体现在伍铁平论文形式上最大的特点就是有条有理:先摆出要评论的对象,然后运用科学的语言理论知识层层剖析,在摆事实、讲道理的过程中推倒对方的立论,彰显自己的观点。
索绪尔说“文字掩盖住了语言的面貌,文字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种伪装。”徐君(指徐德江—引者)据此批索绪尔,说他“用否定和憎恶的字眼来描述文字和文字的作用。这真是典型的断章取义、为我所用。上引索绪尔话的后面紧接着一句徐君没有引用的十分重要的话……[1]321。在这里不难看出,只有治学严谨的人才会核查别人的引文,才会发现这个错误观点是断章取义的结果。伍铁平紧接着就摆出事实,用徐德江未引用的索绪尔的一句原话来反驳徐德江的观点,并作出正确解释。这样的治学风格值得敬佩和学习。
从内容上来看,伍铁平将他的严谨风格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错误;哪怕是对自己的措辞也总是引经据典,设法将最精确的意思表达出来。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这里只能举两个有代表性的例子:
(1)《超越语言》第 201 页将丹麦语 Kirkegard(教会庭院)误写作Kierkegoard,且鲁君将“教会庭院”等同于“庙堂”,也完全不对[1]303。
(2)伍铁平为了说明他所说的“沙文主义”一词用在学术问题上的确切含义,曾引用了五种语言词典上的解释:英国 《朗文当代英语词典》,1978年;H.C.Wyld《通用英语词典》,伦敦,1956年;《牛津现代高级英汉双解词典》,1988年,北京;G.Wahrig编的《德语词典》(1927年);F.Palazzi编的 《最新意大利语词典》(1939 年)。
以上两个例子充分说明,伍铁平先生具有一名学者应该具有的严格的科学态度,他在进行学术研究和学术评论时态度是严肃认真的、目光是敏锐的、写作是严谨的。
随着语言学形势发展的需要,语言学学术评论的重要性日益突出。它不仅能让人们了解学术理论是在真理与谬误的斗争中前进的,更重要的是它还能对语言学的发展起监督和引导作用。因此有的学者呼吁“应该让语言学评论成为语言理论的一个重要部分。”[2]48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提议。
伍铁平先生的语言学评论在语言学界的影响是有目共睹的,在此就不赘述了。本文着重讨论的是伍铁平论文风格的主要特点——尊重科学、重视基础知识,其态度是严肃认真的,写作是严谨的等等,以及这些特点对语言学初学者的启发作用和指导意义。但是有一点是不容忽视的,而且我认为也是不可取的,那就是在学术批评中给对方扣上诸如“骗子”、“伪科学”之类的帽子,这样的做法不仅使学术争鸣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而且也会对初学者造成负面影响。学术观点的分歧本来是学术研究的正常现象,进行学术争论的双方都应该心平气和、宽容大度。理性、客观的学术评论有助于推动学术进展,而如果在评论中加入不必要的个人感情因素就会使学术研究走样。因为任何真理都是具有相对性的,所以我们应该尊重学术分歧,努力推动真理的进步。当代著名语言学家方光焘的一位朋友曾引用笛卡尔《方法论》中的一段话来提醒方光焘:
经院式的辩论,后来不曾把从前未发见的真理,阐述明白;因为在这种情形下,人人都竭力求胜,都想把似是而非的理论,说得极其中听,从不想在问题的两造,衡量衡量真正的理由。至于平素为我自己鼓吹的人们,当然狃于成见,在后来也不能判断得宜了[4]23。
面对这样的提醒,方光焘是这样回应的:我很感谢这位朋友对我的警告。但愿我们的辩论,不会流于经院式。我虽然明知自己是没有能力去把从前未发见的真理阐述明白,可是我总可以竭力克制“求胜”的心理,时时预备着屈膝在真理面前。我也希望世禄先生此后不要“狃于成见”,那就可以“判断得宜”了[4]23。
方光焘这种忠实于真理、谦虚冷静的态度令我印象深刻。同样是著名的语言学家,在他的语言学评论文章中就没有给与自己学术论点有分歧的对手戴过什么“帽子”。只有采取这样的态度来对待学术观点的分歧,才有益于学术研究的发展。
至于语言学评论者是否始终要以挑剔的眼光、批判的态度对待所有的语言现象、语言研究中的观点和行为这个问题,我的看法是:如果在单纯属于语言学领域的范围内,那评论者一定得一丝不苟、严肃认真、不轻易放过任何可疑的细节;然而目前的交叉学科、边缘学科越来越多,并且大多数还处在起步阶段,这样的形势对研究人员的跨学科科研能力的要求是相当高的,当然相应的扎实的理论素质是必不可少的。从现阶段来看,跨学科研究人员也正处在探索阶段,由于理论基础不够扎实而犯错误也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我觉得跨学科研究人员的勇气和胆量以及探索精神是可敬可佩的,况且学术研究需要宽容,原先某个领域的学者们应当怀着一颗宽容的心去帮助他们,在给他们指出错误以后给予引导和鼓励,而不是批评和打击,这样才有利于新兴学科的发展,同时也能给原来的学科注入新鲜的血液、带来生机勃勃的活力。
[1]伍铁平.语言和文化评论集[M].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1997.
[2]彭泽润,李葆嘉.语言理论[M].长沙:中南大学出版社,2003.
[3]鲁枢元.超越语言:文学言语学刍议[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4]王希杰,卞觉非,方华.方光焘语言学论文集[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86.
H151
A
1673-1999(2010)02-0095-03
韩钰,江苏苏州人,华东师范大学(上海200062)汉语国际教育硕士研究生,苏州高等职业技术学校(江苏苏州215000)教师。
2009-12-12